111 傀儡

薑寒臉上似見了鬼一樣,看著秋心。

他小時候不但對那個父親的侍妾沒有好臉色,若是遇上秋心,那也是動輒打罵的。

秋心那時候的確表現的特別出挑——作為一個姬妾來說。爭風吃醋,妖冶打扮,各種出風頭,甚至連鬱蘭辛的那些客人和弟子們都照勾引不誤,如今看來,那些出格的舉動,卻是秋心最大的掩飾了。

一來能夠降低自己母親的戒備,以為她自暴自棄,二來可以借機吸引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得到更多的情報。

她能夠忍受著這樣的痛苦,為的就是終有一日能夠撐下來逃走,想必是恨不得將自己母親食其肉飲其血的吧。他……他該怎麽開解秋心才好。

秋心冷冷看著江寒,道:“薑少爺可是從來沒見過我這樣將被做成傀儡的材料?怎麽?害怕了不成?”

薑寒嘴唇抖了抖,終於沒吭聲,低下頭死死的盯著腳下。

旁邊百裏騰的眼光卻變得不同起來,看著秋心,道:“秋姑娘……你的身體?”

“已然沒救了!若是能再多活三五年,親眼看到那毒婦死去,我便心滿意得,死而無憾了。”秋心道。

葉靈在旁看的奇怪,不知道什麽傀儡啊怎麽回事,為何薑寒一探看秋心的百會穴,就立刻驚成那樣子。

百裏騰點點頭,他平素都以知心大叔的形象出現,對待什麽人都是彬彬有禮的,便是對待剛才的薑寒,也很有愛心的樣子,這會兒目光卻鄭重起來,對薑寒道:“薑少俠,你自己心中隻怕也有了決斷。你的母親,到底是否由重恨樓出手?”

薑寒這會兒哪兒還不清楚。就算是重恨樓出手,母親死的也不會多舒服。

她的身份,難道真的是玉情穀的聖女麽!

看薑寒一直不吭聲。冷初悠然道:“既如此,想來薑少俠是不想讓我們動手了。那隻好勞動明日趁著江湖大會,我和百裏兄一並請動索命牌,看多少江湖門派樂意一起加入。”

薑寒大驚失色,道:“不……你們不能如此。母親罪過並未有那麽大。你們何苦拿這些手段對付她,怎麽不直接對邪教下手。”

冷初道:“你母親焉是區區的玉情穀聖女那麽簡單。你可知道,你母親為了讓太子上位,已不顧一切,和邶國私通,若非我們重恨樓在邶國也有勢力,打探到了機要消息,三個月後,我大威國隻怕血流遍地,再無挽回餘地了!”

“不!你們不要汙蔑我母親!她是當朝公主,怎麽會拿大威國前途開玩笑!”薑寒臉上忽然有了自信,大聲道。

“那麽,你看,這是什麽!”冷初從懷裏一抖,就抖出一張帛來,上麵細密的寫著許多文字,最下角是一朵朱砂繪成的火紅色薔薇花。

冷初輕輕一抬手,那細軟的帛就平平展開,似是有人在下麵拖著一樣,朝著薑寒而去,恰恰落在了不清不遠的薑寒鼻尖前。

薑寒自看到那薔薇花,臉上的肉就是一抖。

他是見過那薔薇的,是母親書信常用的標記。母親寫書信,幾乎從來都不用紙張,而是用上好的細軟的貢品白帛,墨汁也是用專門的山中植物藤枝榨取出調就的。而那薔薇花,則是用貢品朱砂再使秘法炮製後,才能

有這樣鮮豔的效果,且帶著淡淡的薔薇花香,而且沁水也不會掉色。

這些東西都在公主府裏,有專門的皇家嬤嬤保管,斷然是不會流傳到外麵的。

且那字跡,他也是很熟悉,就是母親的字跡。

薑寒將上麵的文書通通讀完,眼前就一陣陣發黑。

上麵所寫的,是給邶國大將軍盧瑟王的商討書,內容大概就是,既然盧瑟王同意了出兵大威國,那麽將來必定會遵守諾言,趁機將整個東郡割讓,將來絕不回討。不過她覺得三個月太短了,希望盧瑟王盡快出手。

東郡和邶國本來就壤土相連,這邊的風氣和邶國也有些相似,但這種牽涉了國家的事情,即便風俗再相同,也沒有人希望做個亡國奴。

百裏騰眼力是極好的,遠遠的就將那書信上麵的內容敲個清楚。不但使他,便是屋裏其他人看冷初不阻止,都運起內力去看。

特別是薑寒跟傻了一樣,捧著那白帛,好半天不動,便是連內力最薄弱的葉靈,都把內容全部通讀了一遍。

賣國求皇位?

葉靈腦子裏浮現出顏子湘的身影!他不是皇室正宗麽,怎麽還會這麽做,古代人不是最看重正統了麽。即便那個大皇子有心王位,支持太子的人,也不會少呀,為什麽會這樣。

一旁薑寒臉上苦笑連連,搖頭道:“母親……母親真是糊塗了!”然後他猛地抬起頭,看著百裏騰和冷初,道:“若是兩位大人新的過我。便讓我去勸一勸母親,讓她收回打算!”

看著薑寒那誠摯無比的語氣,就連沒心眼如葉靈,也曉得那是不行的。

冷初又是喝了口茶水,才道:“若是你給一隻惡狗扔了塊肉,它還有鬆口的可能麽?”顯然是拒絕了薑寒。

“總得讓我試一試……”薑寒說著,聲音越來越小,顯然也沒什麽信心了。

他心裏很是淒惶。母親的玉情穀聖女身份,已經讓他受不了了。現在居然還鬧出為了顏子湘的皇位,拿國家的土地來換的。

若是別的地方便罷了,可是拿來換的地方,是東郡啊!

大威國有半數門派,都在東郡,其中就有現在他立足的嘯雲宗。

西郡近乎荒蠻,許多地方都是連綿不絕的高山,雖然有神秘的重恨樓駐紮,可是總體來說,門派還不到五十個。而北郡則是因為皇城所在,武林門派被壓製的分外嚴格,都是些小打小鬧的,即便有高手,也是領命官府的供奉。

至於南郡,因為和北郡挨得很近,而且也是四郡裏最小的,門派不算很是繁盛,起碼比不上東郡的一二。

薑寒一向知道,大威國和邶國是不同。大威國對門派,其實是避如蛇蠍的。若非如此,也不會讓所有的門派都在官府立了名冊。

但邶國卻不同,邶國的門派,是江湖自有的。即便你拉了幾個人,說自己是個門派,但若不被江湖同道承認,那也是白搭。

早在幾百年前,邶國和大威國尚屬於同一個國家。但是昏君當道,各地的人紛紛揭竿而起,最後群雄並立,經過數百年的淘洗磨練,隻剩下兩個勢力,分別立國,便是現在的邶國和大威國。

邶國立國,是在江湖門派的支持下。而大

威國立國,卻是世家的功勞。

是以在現在的邶國,武舉比文舉重要,每隔幾十年,便傳來邶國某某人飛升的消息。

而大威國則是文舉比武舉重要,甚至武舉已經弱化到北郡一地的每季度門派比試,自立國後,從未聽聞有人飛升。

這次跟公主通信的那位盧瑟王,便是邶國一位傳說已經先天大圓滿,隻差臨門一腳,就能飛升的人物。這樣的人物在邶國,還有那麽三四個,不像大威國,幾百年才有一個公羊虞。

薑寒的母親這麽打算,雖然一貫秉承了世家對武林門派的那種想要滅了的態度,可是得罪人卻是不少。

譬如眼下的百裏騰,看薑寒的眼神已經很不對了。

屋子裏是一陣陣的沉默。薑寒也不再說話。

好半天時間,薑寒才咬咬唇,道:“你們動索命牌好了。”

他算了半天,覺得絕對不能讓重恨樓單獨動手。

江湖門派,若門徒過白,正活著的先天高手過五的話,便會有一樣特權,叫做索命。索命的令牌,便是索命牌。但凡有江湖大奸大惡之輩出現時,就會有索命牌出現。

當索命牌超過十張,便會成為絕殺令。

薑寒確定,明日絕對會出動絕殺令的。

有了絕殺令,就不再是發索命牌的門派一門之事,而是牽扯到整個江湖的利益了。

但凡是江湖人物,若是能夠將目標人物抓到或是殺死,就能領到價值不菲的獎勵。若是沒有門派的閑散俠客,則可以在整個江湖的門派隨便擇一加入,地位僅此掌門之下。

這就是絕殺令的威力。它代表著地位,財富,名聲……

同樣的,很多人為了這樣的利益,是會大打出手的。絕殺令輕易不出,若是出來,就是整個江湖的動蕩了。

他在賭,賭那些人互相牽扯,然後反倒讓母親有一絲生機。

東郡算什麽,江湖的安危算什麽?在他的內心深處,他首先是個官宦子弟,其次才是個江湖客。

若是沒有這些武林門派在其中,父親也許就不會被bi死。若是沒有這些武林門派支持著大皇子,他也不敢囂張著擁兵自重,讓母親出險招。若不是這些武林門派,他又怎麽會從一個皇族的子弟,落到眼下跪在一群平民跟前的境地……

薑寒低著的眸子裏,已經是血紅一片。

“既你已經選擇好了,那明日飛升大會上,我自會跟大家說明白。”冷初對他的選擇倒是並不很驚詫,他是老江湖了,又慣處理重恨樓的事物,心眼兒很是不少,哪兒會不明白薑寒圖某些什麽,眸子裏便升起一股冷意。

他輕輕的從腰裏一抽,便是一枚黃銅令牌拈在手中。秋心接過令牌,臉上卻並不很高興,對著眾人宣布道:“我重恨樓出索命牌,玉情穀妖女顏月,為害江湖,賣國求榮,已驗明!殺無赦!”

說著恭敬對冷初道:“我這便出去放信鴿,不日那邊安cha的人立刻動手。”

薑寒聽了,整個人都垮下來了。

等明天眾人得到消息,開始布置的時候,隻怕重恨樓的人已經得手了。原來自己的所有算計,都逃不過冷初之前的布置。他還是太年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