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齒骨三雄
一望無際的雪楓林中,暮炎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突然走進這裏,他用力想著腦袋裏一片空白。
天空飄著細雪,林中沒有風,耳邊靜靜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暮炎朝四周望了望,附近沒有人,他也沒有看到腳印更加不解怎麽會來到這裏。
暮炎下意識地去摸腰間的刀,然而那裏空無一物。他大驚中才發現自己的手掌是那樣小,根本握不住刀。他就站在一棵楓樹底下,踮點腳尖也夠不到幾乎要垂到地麵上的樹枝,他的身體也縮小了,這是小時候的自己,可在他的記憶裏不存在這片楓樹林,這是夢嗎?為什麽又如此真實。
暮炎心裏這樣想著,他緩步朝前走著,想知道前麵會看到什麽,這樣的念頭驅使著他。暮炎突然回想起和叔叔的第一次見麵,好像也是這樣一片森林,一切都靜悄悄的。對於幼時的記憶他完全想不起來了,聽叔叔說是右眼發過一次病疾,昏迷了五天五夜才醒過來,部分的記憶就這樣缺失了。
暮炎走上了高坡,他的雙眼因為震驚瞪大了。難以置信林中會有如此美麗的湖泊,即便是冬天到處也開滿鮮花,他朝更遠的地方看過去仍是望不到頭的楓樹林。
湖邊有一間木屋,這樣的地方會有人家讓暮炎深感意外。他忍不住快跑下去,想找個人問明白。
他一口氣跑到了湖邊,累得氣喘籲籲,花香彌漫在空氣裏,並不嗆人幽幽地隱在鼻翼久久不散。
“炎兒,又到處亂跑,乖乖聽媽媽的話。”
暮炎愣了一下,女人的聲音從木屋裏傳來,溫柔輕婉。
“是在叫我麽?”暮炎在心裏說,這附近應該沒有其他人了,而且自己的名字就帶著一個炎字。
“炎兒,你總有一天要長大的,媽媽不能總陪伴著你。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離開這裏?離開我……”
暮炎從女人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悲傷。他想女人是對屋裏的孩子講話,並不是在跟自己說。他的父母早就死了,甚至連一麵都沒有見過不然腦中怎麽會沒有半點印象。
“你果然是這樣想的才不吭聲。故鄉派來的使者已經來到這裏了,再有幾天就會找到這兒,他們是為你而來。”
“炎兒,媽媽有點舍不得你,舍不得你離開身邊,是不是太自私了……”
暮炎終於忍不住了朝著木屋走去,窗子開著他隱約能看到一個細瘦的影子扶著窗台遠眺,由於是背對著看不清她的容貌。
“炎兒,媽媽很愛你,永遠也不要忘了這一點……”女人還在喃喃地說著。
林中忽然起風了,雪花也大了起來。木屋被雪幕遮擋住了,女人的碎念也飄忽遠去。暮炎朝前疾奔了幾步,麵前空空如也,除了一片無盡的楓林。
“媽媽……”他忍不住念出這個稱呼,他感覺到今生都再也見不到那間木屋裏的女人了。
“她就是自己的母親嗎?這裏到底是哪裏?為什麽雪突然下的這麽大什麽都被遮擋住了,快停下來……停下來!”
暮炎嘶吼著在雪幕裏狂奔,他被拌了一跤重重地摔在地上,隻覺得這世界好冷,天好黑,他快要凍死了,意識漸漸模糊——
“你醒了。”有人在旁邊說。
暮炎疲憊地打開了眼縫,眼前所見的是平滑白淨的屋頂,他又朝一側看去,木具、桌椅一應俱全,他是在一間房中被人照料著。
腦袋也不再昏昏沉沉,暮炎很快便想起了之前所發生的事兒。他在柳煙城遇到了三個人的圍攻,胸口被利器刺中了全身霎時間癱軟無力,意識漸漸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麽事便不知曉了,不過自己還活著顯然是
被人所救。
他迫切地想看看這位救命恩人,至少該說句感激的話聊表心意。
暮炎的臉色完全變了,他幾乎從床上坐起來,站在身側的男人伸手在他的胸口處一按把他又壓了回去。
“現在還不能走動,得過一段時間,等藥性流遍全身。”
這位好心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晚在客棧襲擊他的三個人當中的首領。
“你不必這幅表情,我們也是奉了主人的命令,之前多有得罪了。”男人說著爽朗的笑笑,他的話語真誠聽起來很舒服。
“這裏是哪兒?”
“齒骨城。”男人說,“你的刀就在手邊,沒有人動過。”
暮炎不知道該說什麽,怔怔地看著屋頂。
“我叫雷袁,這間屋子和外麵的院子、花園都是你的了,門外還有兩個服侍的婢女,要不要叫進來過目一下,不滿意可以再換其他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要誤會,閣下隻是主人請來的貴賓暫住這裏,這些隻是應盡的地主之誼沒有其他用意。”
“你家主人是誰?”
“姓氏長青,算是小有名氣吧,在齒骨城占有一席之地。”雷袁又說,“附近一帶的房舍、庭院街道都算是主人的家業,閣下如果能下床活動了最好不要到處亂走,很少有陌生人住到這裏,晚上我會再來,主人迫切想與閣下把酒敘談。”
暮炎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是在告誡他不要妄圖逃跑,把自己安排到這裏說是盡地主之誼不如說是囚禁於此。
雷袁說著緩步離開了,屋外有人輕輕地敲了敲門。
暮炎懶得理會閉起了眼睛,既然被抓來了除了聽憑安排沒有別的選擇。不如養足力氣去見一見這位家主。
“公子,睡下了麽?”一個女人的聲音,低婉溫柔。
暮炎不禁一愣,很快他就明白過來,屋外的人應該是被分派過來服侍的婢女。
“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人來照顧。”
“原本是有兩個好姐妹來照顧公子,但主人特意點了我,叫我來服侍公子。”
“你誤會了,我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萬事都能自理,你家主人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會當麵去拜謝。”
“公子,是討厭我麽?”女人仍舊站在門口,話音聽起來帶著哭腔。
“我們連一麵都不曾見過,何來的討厭……你別哭,我沒有惡意,我隻是——”暮炎忍著胸口的痛從床上坐了起來,看來她奉了主人的命令就這麽回去了怕是不好交代。
“算了,你先進來吧,我有些事兒也正想找個人問一問。”
女人輕輕地拉開了門,她手裏端著一個木托,上麵放著的是一件黑色長衣。
暮炎看到女人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住了,她的年紀很輕身材高挑,穿著一件百合裙,一頭黑發披在肩上頭飾很別致——是一隻紅色的蝴蝶。撲閃的長睫毛上還掛著幾滴淚珠,葉霜紅給人的美是冷豔,霜淩月給人的美是幽豔,而麵前這個少女給人的感覺則是柔弱清麗,讓人心裏不由得生出一股衝動想要嗬護她。
暮炎忽然意識到自己失禮了,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把頭轉向了別處。
女孩隻是輕輕地一笑,靠上前去,“公子,你的衣服破了也髒了,換上這件吧,一定合身。”
“哦,謝謝……”暮炎剛要伸手去接,發現手臂根本使不出力氣來,急忙又縮了回去。
“公子是中了雷海川的蜂針吧,如果不用特質的**去解,不出一天全身就會僵硬像石頭那樣,毒性會慢慢地自行散盡,不過要等上五
晚。”
“雷海川?”
“主人派了雷氏的三兄弟去請公子,他們在齒骨城也算無人不識,剛剛那個人你應該見過了吧,雷羅是這三兄弟裏的大哥,主人很少會親近部下,他算是少有的一個。”
“那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公子可以叫我阿碧。”
“不要叫我公子了聽上去很別扭,我叫暮炎。”
“是,公子。”
“好吧,隨便你怎麽稱呼。你好像在這裏住了很長時間是麽?我聽人說起過齒骨城,據說這裏聚集著形形色色的人,每當夜晚來臨就會聽到刀劍和哀嚎聲,一覺醒來就會看到街上或是客棧裏躺著冷掉的屍首,沒有人會去過問。即便是膽大的路護也要繞路而行,齒骨城同其他城市一樣有酒館、客棧,但不會有路護的買賣,因為沒有雇主敢走進這裏來,人們把這兒稱作狼窩,群狼奪食永不休止。”
阿碧一點也沒被這樣的描述嚇到,反而笑了,“公子是從商客嘴裏聽來的吧,齒骨城或許就像剛剛所說的那樣,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境況。這裏如今住著三個人,他們已經算是城裏的統治者了,雖然人們嘴裏都不說,一年前已經有一批商人入城定居了,他們生活的很好隻要守本分就不會有性命之憂。經常是有來曆不明的人出沒,偶爾發生廝殺也是常有的事兒,但從整體來看這座城沒有太大的不同,一樣是住著很多人,隻不過這些人比常人要危險一點罷了。”
“不知統治這座城的三個人是……”暮炎忍不住好奇忙問。
“公子不知道麽?看來你的確是第一次到這裏來,我以為像公子這樣的大人物什麽地方都去過呢。”
“我隻是個無名的路護。”
“公子何必自謙呢?”阿碧一臉認真,“主人請來的貴賓絕不是一般的人物,況且還親自吩咐要我來照顧公子的生活起居,阿碧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接客人。”
“是麽……”
“我的家原來是在這裏的,後來爹娘全都死了,是主人收養了我,我能好好地活到現在錦衣玉食已經很幸運了。”
女孩說起這些並非流露出一絲的傷感,“在這裏想要活下去就要掌握絕對的力量,弱者隻會被隨意踐踏。如果沒有遇到主人,我可以早就死了,這座城住著的幾乎全部都是男人,沒有人會選擇娶妻生子,也不敢想,擔心會養不活吧。”
“那他們可以離開這裏,就不必再為此顧慮了。”暮炎隨口說了一句。
“男人們心裏想的哪裏是這些,他們背井離鄉為的是什麽呢,主人說是不甘心平凡,因為擁有的太少才想要得到更多。在這座城裏,隻要有絕對的力量什麽都能夠得到,金錢、名望也包括女人。”
“你的主人也是這樣一個人麽?”
阿碧突然不笑了,微微垂下了頭,“他不是。他沒有後人,沒有人知道他是為了什麽走進這座城的,也是他一手的努力結束了城內的紛爭。主人是齒骨城最受敬仰的人,要遠遠勝過另外兩位。”
“不知另兩個人是何來曆?”
“都是個謎,街頭巷尾隨處可見人們的口中在談論他們,但能說出來的事情卻沒有幾件。”阿碧說,“一位是占據城南大片區域的秋子虛,另一位是城東的斬安。”
阿碧把衣托放在一張桌上,上下打量了暮炎一眼,“公子還是先沐浴吧,全身上下的衣服都不能穿了,要是這個樣子去見主人,就是我的失職了。”
暮炎也隻能點頭,這身衣裳是夠舊了,作為路護不太注重穿衣儀表,然而在這樣一個嬌嫩的少女麵前不禁有點自慚形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