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愛到窮途——沈既零番外

綠茵茵的草地之上飛機緩緩升空,很快就沒落在了雲層之內,化成一道美麗的剪影。

從機艙裏的窗戶往下望去,那原本無比宏偉的建築物也化成了小小的黑點,然後眼前什麽都看不見了,滿目都是銀白的蒼茫。

“兄弟,婚禮我是參加不了了,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撲向法國妞的懷裏了,不用記掛。”——這是他手機裏發往紀言歡手機的最後一條短信。

從初相識到今日,大概算來有十多個年頭了,兄弟這種東西心照不宣,在機場送別什麽的哭哭啼啼的場麵太膩人了。

而他不願意那麽傷悲春秋,他更願意做一回瀟灑自在的沈既零,在他們所有人的心中留個浪子不羈的形象。

言歡那麽多年的執念已經到了盡頭,他這個知心朋友的角色也是時候功成身退了,他笑意吟吟地丟過來就道,“既零,這個伴郎的人選非你莫屬啊。”

他已經很久未曾看過言歡這般笑容,他xing子偏冷,在裴夕和文輕離去的5年間更是越加的孤僻,許是愛情的魔力,連xing子也變得和善起來,斂起了尖銳的棱角,變成了溫和的鋒芒。

能出口的祝福,他一點也不會吝嗇。

不能說出口的,就在半空之間,悄悄地回味然後埋沒在雲層之間,一點不剩。

他親眼見證了紀言歡的瘋狂,也見證了自己這些年來對言歡,無法言語的偏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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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麽很多人總愛回憶初相識,現在要是問他與言歡是怎麽認識的,他估計會直接給你一個白眼,懶懶地攤一攤手,那麽久遠的事情,那麽雞毛蒜皮的小事怎麽記得,不是每個人的相識都是有回憶可循印象深刻的,若真要費力去想一想,大概隻有他冷眼冷語一句話,“同學,你擋路了,讓讓。”

言歡應該不記得了,他那時就對這個人印象深刻,成績拔尖不愛與人來往,隻愛在角落裏看書做練習,放學了就背著書包到哥哥的教室門口等著,很多人都是認識文輕在先,因為他是文輕的弟弟才認識他的存在,他是先認識了言歡,才知道文輕的存在,原來他還有那麽一個優秀的哥哥,但言歡的優秀,是斂在骨子裏未盡鋒芒的,歲月越發沉澱,才越顯山露水。

那日風和日麗,也許陰天他忘記了,初中生涯時期學校裏已經有情書往來,代寫情書這種事情在學校裏也算見怪不怪的事情,他不知道為什麽就被人挑中了代寫情書,其實絕對是很偶然的,他去基本作文選集裏摘摘湊湊,寫了一片聲情並茂的文章,還被貼在了學習欄上,於是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世事就是這麽奇妙,他幫人代寫的情書,恰好是給紀言歡的,其實他那時候根本不知道情書是給誰的,若是知道,他絕對絕對不會去寫。

放學之後他按照往常收拾東西回家,卻被紀言歡攔住了去路,他小少年時期就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老成,他真心覺得那時的自己弱爆了。

那封粉紅色的情書就攤在他的麵前,沈既零一眼就認出來了。

偏生紀言歡挑挑眉眼,說話也毫不客氣,“這是你寫的?”

“是我寫的。”那情書是他寫的沒錯啊,他話一出口就覺得背脊一陣涼叟,這話聽起來好詭異。

他微皺眉,“這句‘一生至少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隻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遇到你’,徐誌摩的詩不是這樣來讓你糟蹋的,要代筆的話,就寫點自己的東西。”

這人有他生命中無法撼動的魔鬼法則,自己堅持的認定的東西,也不許別人去玷汙。

後來的學習欄裏,他被登上去的,確實就是自己的作品。

高中生涯,他們就莫名其妙成了同桌,實在是孽緣。

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們估計是史上交流最少的同桌,誰讀書的時候沒問過同桌借過塗改液尺子什麽的,可紀言歡就真的沒有,丟三落四這樣的情況絕對不會出現在他的身上,言歡生平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還是莫名其妙問了一句,“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歡溫柔一點的男孩子?”

他那時正在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弄丟的作業本,被言歡一問手一抖,整個書包裏的東西嘩啦啦掉了一地,整個班級的同學就轉過頭來看著他,紀言歡的臉當場就綠了,他忽然有種深深地悲涼感,覺得言歡以後打死都不會跟他說多一句話

了,卻沒想到他蹲下身來,一件一件幫他掉落的物品揀了上來,眉眼淡淡,他忽然感動地淚流滿麵。

認識久了其實不難發現,紀言歡是典型的麵惡心善。

高中時期學校裏已經成雙成對比比皆是,還是單身棍的帥哥也變得炙手可熱,想給紀言歡情書的女同學,被拒絕得多了,都是默默遠觀而不敢靠近也,多虧了紀言歡的襯托,那些女孩子覺得他紳士幽默又可靠,其實他自我感覺良好,如果沒有那件事的發生,他想日後也許會找到一個人相親相愛甜甜蜜蜜也不一定。

接到自己有好感的女生的情書,實在是件心曠神怡的事情。

但若是你按約赴會,突然有個自稱是女方男朋友的流氓衝上來,二話不說就揮你一拳的時候,你便是從天堂直掉下了十八層地獄。

那一拳又急又重,他腦子裏騰一下就嗡嗡作響,第一反應就是起身打算一拳回去,卻沒想到揚在半空的拳頭被紀言歡擋了下來,他完全是局外人的姿態,氣定神閑,仿佛頭上穿插了天使的光圈,“跟流氓計較,就等於把你自己變成流氓。”

於是他們二人非常風度地睥睨那對男女,揚長而去,聽說因此學校裏的女生經此事後覺得他寬宏大量風度翩翩,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無論再收到多少封情書,也是淡淡無感,腦海裏唯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如神抵般出現,桃華灼勝抓住他要揮出去的拳頭的那刻。

第一次看到言歡眼裏有了不同的神情。

是在學校的圍牆邊上,一個女生翻牆而下,個子矮小卻明眸皓齒的模樣,圍牆邊上有著鋼絲,她順勢而下,衣領被勾住,騰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實在滑稽,他看得目瞪口呆,還沒反應過來,老遠就見那個女生扯開了嗓子喊,“言歡……紀言歡……”

言歡十分不耐煩的樣子,卻做了一件讓他出乎意料的事情,意外地邁開步子朝著那女生走了過去,麵如土色,“你還要再添多少麻煩?”

他一向都是雷打不動地鎮定,好像所有事情都不能牽引他的情緒,那一刻他斥責那個女生無可奈何卻不能抑製的情感,就這樣顯露出來,陽光透過指縫斑駁而下,他覺得有點窒息,原來言歡也會生氣也會無奈,也會有著莫名地柔情,因為那個女生的出現,她叫裴夕,顧裴夕,是他哥哥的女朋友。

文輕上了大學之後,他受哥哥的托付照顧裴夕,沈既零心理明白,這不過是他找了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站在她的身旁,那年高三生涯之中,他常常會望著窗外發呆,嘴邊微微笑,書包裏多了許多奇奇怪怪卻又不舍得丟走的東西。

一直到了高考結束報誌願之時,他放棄了十大,進了重點,所有的事情在那天夏天炸開了鍋來,言歡與文輕兩人第一次嚴重的分歧出現,他去找言歡的時候,言歡已經知道他的來意,隻是說了一句,“文輕他喜歡的另有其人。”

他話簡意潔,相信不用點明也能聽得明白。

無非是害怕顧裴夕受了委屈受了傷害孤軍奮戰,所有人都說他不知道是犯了什麽糊塗,但是沈既零知道,言歡比誰都要清醒,都明白自己選擇的是什麽路,後果會如何,他絕對不是一時衝動,他對那個人的情感已然無法撼動。

偏生在那個時候,他腦海裏的思緒也無法清晰起來,毅然笑道,“與你做了初中高中同學,索性繼續跟你做大學同學吧。”

言歡遙遙相望顧裴夕之時,站在顧裴夕身邊以守護者的姿態屹立。

可是他不能,他在紀言歡的身旁,永遠隻能默默,以知己身邊,將自己的姿態低到塵埃裏,不過是知道他這條路將會走得異常艱辛,而他不願意看他孤軍奮鬥。

事實證明他料想得沒錯。

大學生涯的第二年,紀文輕與段承恩兩人的事情被公諸於世,顧裴夕和紀文輕相繼失蹤,整個世界好像突然倒塌,紀言歡變得更加地冷僻,他是那樣沉穩的人,一滴酒精都不能碰的人,喝得醉倒在學校圍牆之下,還是他趕到發現了他,將他拖回了宿舍。

他所有的痛苦從未表達在人前,那麽大的事情他看起來如湖平靜無瀾,但沈既零清楚,若是這時候連他也倒下,那份堅持的執念也就消失了,他說,裴夕背叛了文輕,他說,我早就知道她另有目的,我居然來不及阻止,他說,裴夕說她為了段承恩,於她而言,我與文輕加起來的分量都不夠一個段承恩,隻此而已……

他用了很短

的時間振作,開始尋找文輕和顧裴夕的蹤跡。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從一開始的心焦到淡定,到最後變成等待,守著一日一日的蒼茫等著未必會再出現的人,他是不是恨顧裴夕沈既零並不知道,但是他愛顧裴夕,心裏那份情感占據他全部的視線,周圍再出現多少人,都隻是徒增墨色,他的視線裏,隻有顧裴夕才是彩色的。

紀言歡這些年身邊沒再出現過任何女生。

他身邊也沒出現任何女生。

同寢室的許如歲造化高深,某一日忽然高深莫測地拉他到了角落裏,滿目擔憂,“我說兄弟,我怎麽越看越覺得詭異啊,你跟紀言歡兩個人認識那麽久,兩個人都不談戀愛,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啊?”

他暗暗心驚,麵上卻依舊一副嬉皮笑臉的意思,“言歡他有喜歡的人了,不談戀愛隻是因為在等待,等待那份遙不可及的感情塵埃落定。”在還未確定那個人安然幸福之前,都還要繼續守望著。

許如歲挑眉,“說得那麽感慨,你倒好像深有體會一樣。”

他從不覺得自己對一個同性別的人產生了莫名的情愫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但也明白在別人的眼光之中會變得奇異另類不被接受,因為紀文輕與段承恩的關係,言歡對這些關係更是深惡痛絕,能如此地以一個朋友的身份順道而走,已是莫大的榮幸。

畢業之後,言歡留在安大任教,一直他收到顧裴夕的消息,應溫大邀請而去,臨別之前兩人在紀家宅院裏對喝,他正對著空曠的天空,輕輕掃過來一眼,“聽說溫大很多漂亮老師,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他隻是這樣邀請,僅此而已,他便笑,“說不定我比你還先結婚。”

言歡開口的邀請,讓他遞交申請,跟隨著直到了溫大,之後他再遇顧裴夕,兩人順理成章地發展。

那日他們在火鍋店遇見,言歡眉眼間的冰霜已然在慢慢消退,他透過蒸騰地霧氣看他朦朧的輪廓,終於明白什麽是塵埃落定的感覺。

芳菲的出現隻是一個小cha曲,她完全就是當年顧裴夕的翻版,在餐廳吃飯時,言歡淡然說那句“我應該完蛋了”,他就明白應該離開了,帶著芳菲去見顧裴夕的時候,他一路思索,最後終於得出了結論。

他輸的不是因為他是個男人。

而是顧裴夕僅此一個。

不願意自己也變得如芳菲那樣偏執不休,最後把姿態放到最卑微處離開,徒留一身傷,他要走,他就瀟灑地走,那份未曾表達出來的東西,一並消失在無言的空氣之中。

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多麽美好的結局。

紀文輕最後還是沒有出現。

那日陽光明媚,他去跟言歡道別,言歡定定看他半響,隨後淡笑,問道,“決定好了?”

言歡是懂他的。

兩人的交情十多個年頭,挽留這種矯情的話就不用說了,男人與男人之間有的是支持。

他忽然有感而發,問紀言歡,“你是為什麽會喜歡上顧裴夕?”

他微微挑起一邊眉來,“怎麽你也愛問這樣的問題?”

這個問題,認識紀言歡的人,估計都想不透。

他認真思索良久,久到沈既零覺得他應該是不會回答了,他卻輕輕吐出話來,“裴夕她是沒有什麽優點,然而在我的眼裏……她也沒有什麽缺點……哪怕讓我找到一個,我也不會這麽瘋狂……”

沈既零微怔。

於他來說,若是讓他找到一個紀言歡不好的理由,也許他也不會執著了這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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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關機的那刻,手機裏有條短信跳入,四個大字赫然印入了眼裏:其實我懂。

他不說再見不說珍重,更沒有其他矯情的告別和不舍,隻是這簡單地四個字,承載了這些年來他的生命之重。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想起當時幫人代筆的那封情書——

一生至少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隻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遇到你!

那份最純粹不被理解的情感,在最美的年華裏逝去,在這架航機的旅途上,一並結束。

【作者題外話】:一口氣發這麽多,補償昨天欠下的。

文章到這裏已經結束了,剩下的隻是個人番外。

謝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