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雲別向晚

半夜醒來。

屋子裏隻有她一個人。

床頭燈散發出昏黃的燈光,夜色冰涼,她赤腳下地,到客廳倒了杯水。

言歡說晚上學校老師要給沈既零送別。

沈既零要出國了。

他說要趁著現在到處走走看看,人生的意義在於行走,想來也是,這樣也符合他的性格,然而想想還是有些舍不得。

裴夕現下想起沈既零來,隻有四個字能形容,灼勝桃花,他是一個風華茂盛的男人,成績不好不壞,生活不好不壞,人際關係不好不壞,他的人生本身就在不好不壞中度過,帶著小懶散和小xing子,卻活得比一般人要精彩。

自從文輕離開之後,她對離別這個詞語就特別敏感。

裴夕放空腦袋窩在沙發上,用遙控器按開電視,來來去去都是穿越戲宮鬥戲,屏幕一跳,電視畫麵上顯示出一個男人挑眉微笑的麵容,她一怔,那人便是段承恩。

他白手起家,在電子行業聲名大噪,在電視上出現不是什麽稀罕事情了。

裴夕記得段承恩在學校一向自傲,當時學校社團活動什麽的一概都不會參與,時過境遷,他對著攝像鏡頭對答如流從善自如。

主持人和他對話了什麽,裴夕沒怎麽停得進去,節目末,主持人笑問段承恩,“節目到這個時候就要結束了,非常感謝段承恩先生來到我們的節目,我想我必須問一個很多觀眾心裏都想問的問題。”

他笑,溫度都沒有到心裏,“問吧。”

“你對外宣稱自己已婚,可是從來都未見你的妻子出現,你是擔心你的出名會給妻子帶來困擾還是有什麽變故?”

他淡淡,思緒微揚,“他去旅遊了,歸期未定。”

主持人有些意外的樣子,不過很快就笑了開來,做公式化的結尾,“你的妻子真是幸福,好了,謝謝各位觀眾的收看,今天的節目就到這裏,我們下期再見。”

電視裏響起了音樂,字幕出現,開始下期預告。

裴夕怔怔。

心下悶得發慌。

那麽久以前,她費盡心機地到文輕身邊,懷著其他目的背叛他的信任,媽媽悲哀無盡的荒落,連死前都未能盡下的心願,一直都在心底盤旋,未曾離開過。

段承恩還是沒有放下。

其實她以前很愛跟著段承恩的,在他沒被送回段家之前,去著哪裏她都愛巴巴地跟在這個哥哥後頭,別人罵他們的時候,他一衝出來就是一拳上去,她隻能在旁邊哇哇大哭,日子雖苦,倒也是很開心的。

是從什麽時候疏遠的呢?

很久很久以前的午後,他離去的那天陽光密布,看她的眼神變成了無言的憤怒。

自此她是

顧裴夕,是媽媽的女兒。

他是段承恩,是段家少爺。

告別會結束,紀言歡並沒回家,隻是打了個電話,調了車頭往另外一個方向走。

接近午夜,咖啡館裏人寥寥,他推門而進,一眼便能看到在窗邊黑色裝束的那人,顯然也是看到了他,那人舉高了杯子,對他一笑。

“很驚訝你會主動約我出來。”段承恩笑。

言歡抿唇,在他對麵的位置上坐下,“我想這是我第一次約你,也是最後一次。”

“這個我不甚在意,我在意的是,你約我出來的動機?”他眼角帶笑,“嗯……讓我猜猜,是為了顧裴夕?”

言歡揚手,叫來服務生點了一杯咖啡,這才道,“你手上已經沒有王牌了,是時候放棄了。”

“看來你比我想象中要聰明。”段承恩笑笑,“你什麽時候知道我和裴夕的關係的?”

“這不重要,不過若是沒有你和她的這層關係,估計我們也無法平和地坐下來說話。”

“這麽說來我還是沾了裴夕的光了。”他拿著杯子,淺嚐了一口,聲音很輕,卻很有分量,“我不會放棄的。”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紀言歡也不忙不急,從口袋裏拿出那張紙張出來,攤到段承恩麵前,“那麽你可以先看看這張紙。”

紙張的首句是寫著————

言歡,如果可以,請幫我轉達給承恩。

他的笑一下就斂了起來,觸著這張紙的手忍不住顫抖。

不可能有錯的,那樣溫柔的筆尖,他的字段承恩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離開,對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不僅是因為我無法再麵對這條在我人生路上偏差太多的變故,也許對承恩來說是莫大的侮辱,但原諒我隻能用變故來形容。

紙短情長,能寫下的東西有限,但是我想承恩能懂的,他是最懂我的人,隻是我在最後時刻不及防地給了他一擊,言歡,不要去怨恨,這樣你能幸福一些。

喜歡上承恩,至今想起我都覺得如夢般恍惚,從開始的不可置信無法接受,我從不以此自恥,可我並不堅定。

我親眼看著裴夕崩潰卻無能為力,她這麽久以來未曾做過傷害我半分的事情,假如有,我想她的精神已經到了極致,怨恨一個人並不會快樂的,請一定讓承恩放下,因為我是那麽那麽希望的,看到他的幸福。

末。

勿念,我會回來的。

言歡,你活得比我清楚明白,所以,我敗了。

“紀文輕,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他低罵出聲,手上的力道卻未敢大分毫,怕是將那張紙碰破。

“你要再自欺欺人多久我並不在意,文輕走的時

候就代表他已經放下了。”

他再回來的時候。

便是他放下過去願意從頭開始的時候。

“單憑一張紙,放下?不可能。”

其實承恩自己明白的,自己期盼的隻不過是那麽渺茫的一點機會。

可是不去期盼的話。

未來深露寒重的日子,他要怎麽走下去。

這世界上,隻有一個紀文輕。

他5年來的執念,哪裏是一張紙一番話可以抹平?

“該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他攪動著服務員不知道什麽時候送上來的咖啡,“當然你若是還想針對裴夕的話,我會奉陪到底。”

“說穿了,你跟我不過是一樣的執念,若我要你放下顧裴夕,你能做到嗎?”

言歡語調平平,“我不愛拿這個來比較。”

任何人的故事都無法與別人去想比,心情也是一樣。

他的目光留在那張紙張,眸裏的微光溫柔得要斂出水來,“早在裴夕是文輕女朋友的時候,你就對她存了別樣的心思吧……我倒是好奇,你是什麽時候知道裴夕接近文輕目的的。”

“偶然。”他神色平定,回憶往昔,“我看到你們爭執不休,你去裴夕家的時候,不歡而散,後來裴夕追了上去,我也跟了上前,我便是在那個時候知道的。”

段承恩回憶許久,方才想起這件事來,神色訝異,“你倒是能忍,那個時候知道了……居然可以不動聲色到最後……”

他搖頭,“我隻知那個時候裴夕是有目的接近文輕,並不知道你們的關係。”

他們都說他活得清楚明白,其實他是難得糊塗,假如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對這個人的感情無可撼動,他不願意去兜一個圈子,與她分分合合。

能包容女人過錯的男人,才夠資格站在那女人的身邊,要麽包容,要麽失去,這是他的魔鬼哲學。

“那想來你也並不知道……裴夕之所以會做出傷害文輕的事情,是因為我的母親的逝去,將她bi到了極致吧。”他聳了聳肩,“我無心去做好人,但你能不計前嫌將文輕的話帶到我這裏來,我也禮尚往來,我母親的反對是驅使她去接近文輕的根本原因,她們相依為命。”話到這裏,他唇邊有了些許諷刺的笑容,“她是裴夕生命無可撼動的人,若是有人傷害她,必是要拿命去拚的。”

言歡不應。

咖啡館裏的琉璃燈掃到他的臉上,忽明忽暗,他慢慢站起身來,“如此正好,你我互不拖不欠。”

夜色凝重。

他開著車在路上,在小區樓下停了許久,樓上的屋子裏一點燈光都沒有,他打開車窗讓冷風直灌而入,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滿肺腑都在發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