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身世之謎
寂靜扣落在餘音散盡的末端裏,沉重灌了鉛,隨著香爐中嫋嫋浮出來的青煙,蔓延到整個芳華宮中。
先前為了說話方便,於緋詩將宣無亦領到寢殿中。
入眼的蒙黃色紗帳,輕舞在瀲灩徐徐漾開的燭光裏,這樣寧靜而祥和的時刻,落下的沉重未免有些不合時宜。
懷著身子的人,到底不能跟尋常一樣,沒有站多久,於緋詩就累了。回到寢殿後,於緋詩立馬就走到山水畫屏旁的椅子上坐下來,眉眼清潤的看著宣無亦,又看著手中拿回來的玉佩。
然後,微聲歎過氣後,緩緩的啟了啟唇,
“照顧你的奶娘,是不是姓顧?”
估計不到於緋詩會有此一問,宣無亦英挺的劍眉,驀然的抖落過幾許驚訝,再轉眸看過於緋詩時,眼中落滿沉沉的啞然,
“你怎麽知道的?”
聽的宣無亦確定下來,於緋詩的眼底舒展過清緩的微茫,點了點頭,
“那就沒有錯了,你是凝姨的兒子。”
“凝姨?”更是沒有想到自己還會跟於緋詩扯上關係,宣無亦起初的驚訝變成震驚,愕然的看著於緋詩。
“是呀。”不理會宣無亦眼裏的震驚,於緋詩拿出剛宣無亦還到自己手中的玉佩,放回到宣無亦的手中,
“拿著,這本來就是你的。在你母親臨終前,囑咐我一定要交給你,然後,你娘她已經……”說到這裏的時候,於緋詩的腦海中瞬間湧現出肖姑姑死前的畫麵。
心中恍惚的鈍痛,逼的於緋詩差點落下眼淚。語音頓了一頓後,於緋詩搖了搖頭,褪去水霧的眼眸清明無比的看著宣無亦,
“你娘還說,她不是故意拋下你的,她隻是沒有辦法。將你安全的送走,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她想要你好好的活著。她,真的很愛你,很愛很愛。”
“你說的都是真的麽?”於緋詩的聲音本來是近乎空靈的清泠,這時候因為心底氤氳起過往的傷心,音色不自覺的沉重下來。這種沉重感染了一直在聽著於緋詩說話的宣無亦,在他心底纏繞成了繭。
還來不及解開的謎團,頓時就成了無法打開的結。
“我娘她,是怎麽死的,我爹呢,他為何不救我娘?”不知道為何,對於緋詩的話,宣無亦本能的去選擇相信。聽到自己的母親已經逝去的消息,宣無亦由尋到自己根源的歡喜,霎那間變成失落,最後輾轉成無望。
被他眼底的悲傷所牽引,呼之欲出的真相,堵在於緋詩的心口。說也不是,不說更不是,當年的那些舊事仔細算起來,也說不出到底是誰對誰錯。
後宮裏的日子,本來就是爾虞我詐,你死我亡。一時間,於緋詩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釋,前塵的那段往事。
見的於緋詩沉默,宣無亦的臉色一下子變的猙獰起來。大步跨到於緋詩的身邊,居高臨下的瞪著她,矯健有力的雙手狠狠的抓著她的肩膀,
“你說呀,你倒是說話呀,我爹呢,我爹到底是誰?”
“你爹,你爹他是……”被宣無亦的力道搖的於緋詩頭微微有些發昏,抬手用力的格開宣無亦的鉗製。
於緋詩眼底溢滿的淚,猝不及防的滴落下來,淌到臉上劃開兩道清晰的痕。淚眼滂沱的看著宣無亦,於緋詩反而沒有接著答話,隻是嗒嗒的道,
“宣無亦,你弄疼我了。”
在於緋詩的喊聲中,宣無亦恢複了神誌,放開禁錮在於緋詩肩膀上的雙
手,後退幾步。站在離的於緋詩幾步之遙的地方,神色頹敗的聳下腦袋,
“對不起。”
不想隱瞞於宣無亦,於緋詩定了定心間慌亂的飄緒,低聲的啟開口,
“你爹他,是先皇。你娘她是先皇的肖貴妃,閨名單字一個凝。你本該是當朝聖上的皇弟,早在先皇在世時,你已經被封為惠王。”
“你說什麽?”因於緋詩的話,宣無亦幾乎站不穩腳,連連踉蹌好幾步。手肘堪堪抵在身後的木案上,方是站穩身子,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這是真的。”眸色與宣無亦此時眼底的慌亂形成一致漆暗,於緋詩點了點頭,答,
“你母親本是先皇的寵妃,無奈被牽扯到後宮的爭鬥當中。被人誣陷與侍衛有染,在被罰幽禁月凝宮的時候,月凝宮不慎走了水。為讓你遠離皇室的爭鬥,你母親求貼身的宮女將你從密道帶離了皇宮。”
“後來呢?”努力平穩著自己的心緒,宣無亦接著於緋詩的話,問起。
“後來……”慢慢的在唇邊吟了一句,於緋詩停頓半晌,想了想又笑了笑,才是道,
“後來她屈尊成為冷宮最卑微的宮婢,努力的活著,為有朝一日能夠見到你。是我的錯,若不是為了救我,凝姨也不會被奸人所害而身亡。”一邊說著,淚水早將於緋詩的眼傾灌成海。
“是誰,到底是誰?”聽聞母親的死因,宣無亦心中難以抑製的憤怒顯現到臉上,迸發著怒火的眼眸,再次望回到於緋詩臉上,問著。
“你放心。”揮起衣袖,於緋詩靜靜的將自己臉上的淚痕抹去,
“那個害死凝姨的人已經死了,我殺的,我捅了他十一刀。還有那個背後的主謀者也死了,是當今聖上的香妃。陰差陽錯的,香妃的死跟我也脫不了幹係。放心吧,我已經幫凝姨報仇了。”
本該是宣無亦做的事情,已經被於緋詩做的幹淨。忽然間,宣無亦發覺自己走一遭,純屬多餘。空落落的來,再空落落的走。
什麽也沒有得到,什麽也沒有擁有。依舊恍如一個孤兒一樣,在世間孤獨的活著。
完全的將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宣無亦木然的站在原地,呆了很久很久。看的於緋詩的心都有些慌了,站起身,喚了宣無亦幾聲,
“宣無亦。哦,不對,應該叫你易無軒。”
“易無軒?”總算從於緋詩的輕喚中晃過神,宣無亦喃著於緋詩口中說出來的那個屬於他的名字。似乎明白了什麽,喃喃自語起來,
“宣無亦,易無軒。嗬嗬,他們一開始就知道的,隻是故意不告訴我,故意不告訴。嗬嗬嗬。”
“無軒。”這樣的宣無亦讓於緋詩有些害怕。
“別出聲。”猛然間,宣無亦剛還在臉上鋪天蓋地的失落之色迅速的被掩去,宣無亦飛快的掃過於緋詩一眼後,低聲壓出一句。目光翻轉過四周,身形一閃,人已經閃到殿內與人齊高的木櫃中。
“別躲了,出來吧。”郎朗的男音從珠簾外緩慢傳來,珠簾被掀開後,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出現在於緋詩眼前,正是不知進來多久的易無風。
於緋詩邁步迎上去,在易無風跟前盈盈拜下身子,見過一禮,
“臣妾給陛下請安!”
“起來吧。”頷了頷首,易無風示意於緋詩起身。與易無風的聲音一同落下的,還有宣無亦的身影,不慌不忙的從衣櫃中出來,走到易無風跟
前。
巋然不動的站在那兒,不見問候,也不見行禮。
易無風也不跟宣無亦計較,扶著於緋詩坐回到軟榻上,自顧的端起一邊案上的茶盞,飲開一口。才轉眸,考究一樣的打量著宣無亦。
幼年的時候,易無風也是見過肖貴妃的,宣無亦的眉目間依稀有些似肖貴妃,不過比肖貴妃多了幾絲英氣跟果敢。在易無風的印象裏,肖貴妃應該是個愛笑的女子。
每次見到父皇與她在一起的時候,總能聽到她與父皇的笑聲。那時候,易無風曾經羨慕過易無軒的。易無軒不像他,母後不得父皇寵愛,連帶著他也不受父皇待見。每次見父皇一麵,總少不了一頓苛責。
後來,月凝宮出事後,易無風心中有過惋惜。
宮裏頭也許再也不會有那樣純粹爽朗的笑聲,但在他知道一切真相後,他心中更多的是愧疚。
被易無風的目光盯的有些麻了,宣無亦不想再在宮中逗留下去,遂爾出聲跟於緋詩告辭,
“於姑娘,我走了。謝謝你告訴我一切,告辭。”
“慢著。”沒等的宣無亦走遠,易無風喊出聲,將宣無亦的腳步喊住,
“你當朕的皇宮是什麽地方,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那你想如何?”腳步稍微停滯下來,宣無亦沒有回頭,微微用眼角的餘光瞟著易無風。
一旁的於緋詩也有些著急,拉著易無風的衣袖,
“陛下!”
“沒你什麽事兒。”抬手靠近於緋詩的那隻手腕,易無風低低喝於緋詩一句,對著宣無亦的背影,繼續開口,
“朕不想你如何,但朕希望你記住,她不是於姑娘,她是皇貴妃。朕的皇貴妃。”
此話一落,聽的於緋詩眉目一怔。易無風鬧了這出,就為了這麽一句,簡直是不可思議。
然而,易無風的也不知道宣無亦有沒有聽下去,不再理會易無風,邁開自己剛停下的腳步。
“要不要朕送你?”更讓出乎意料的,易無風又來一句。
“不需要。”宣無亦答,走到一側的紗窗旁,打開翻身跳出芳華宮。
等到宣無亦的身影完完全全在芳華宮中消失之後,易無風才是轉身,緊緊的盯著於緋詩。眸光全部流瀉到於緋詩的臉上,讓於緋詩頗為不習慣。避開易無風的審視,自己坐回到床上,雙手溫柔的撫摸起自己隆起的腹部。
果然,目光移到於緋詩的腹部的時候,易無風的眼神亦是變得柔和下來。踱腳走幾步,在於緋詩的身邊坐下來,輕啟了啟唇,
“難道愛妃就沒有什麽要跟朕解釋的麽?”
並非聽不懂易無風話裏的意思,於緋詩卻是偏要裝作糊塗,又不是故意裝作糊塗,
“陛下不是早就進來了麽,這一切,陛下不是也看到了麽。”
“你呀,就仗著懷著身孕欺負朕吧。”褪去往日裏端的高高在上的冷色,易無風的眉眼間露出婉婉的委屈。帶著幾許捉弄,帶著幾許撩撥,更帶著幾許微不可見的寵溺。
看的於緋詩一時間驚呆了眉目,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去接易無風的話。
這樣的易無風,是於緋詩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緊接著,又聽到易無風傷感的開口,
“朕又豈是那麽鐵石心腸的人,隻不過站在朕這個位置上,高處不勝寒呐。嗬嗬,有多少眼巴巴的盯著那個位子,巴不得將朕給拉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