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森林(二)
“墓園的晚上總是比較冷,我總是夢見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貴族向已婚女士行吻手禮,是整個西方大陸都盛行的禮節。傳聞吻手禮起源於上古一名驕傲的君王,他認為自己是神聖聖潔的,他走過的門、他摸過的鎖和他碰過的門閂上,都要求臣民們親吻,而且,對每樣東西的吻都相應地被授予名稱:門之吻,鎖之吻和門閂之吻等等。後來發展到文藝複興人文主義當然,吻手禮已經成為了一門上流社會中流行的一種禮節。浪漫文學的興起,騎士階層對吻手禮也有了新的一種定義,那就是向一位值得守護的女性宣誓。
不過在作風奢靡的貴族圈子中,也有些心懷齷蹉心理的男士,通過吻手禮挑逗女方,例如不是用嘴唇觸碰手背,而是用舌頭舔舐。
蒼白的皮膚,細膩如陶瓷,纖弱的手掌鑲嵌著十顆黑色的珍珠,惹人憐惜。
布蘭琪伯爵穿著一身黑羽絨的薄紗睡衣,飄蕩間,蒼白稚嫩的肌膚隱約可見,長裙下瘦弱的小腿泛著溫潤,單薄的身體會讓人忍不住想把她擁入懷中憐愛。
“親吻我的指尖吧,向我宣誓,弗洛名悠騎士,你麵對的是尊貴的新西裏伯爵。”布蘭琪伸出白嫩的小手,細絲肩帶歪歪斜斜的掛在她柔弱的肩頭,表情很是嚴肅。
碧翠斯和安娜貝拉對視一眼,有些迷糊,在貴族圈子,騎士向一名尊貴的小姐宣誓,近乎於示愛的表現。
“表妹,我們回家吧。”碧翠斯試探性的探過腦袋,躊躇的望著無良表妹身上的睡衣:“你的衣服是不是應該……”
“我會到弗洛名悠那裏住下的。”布蘭琪說:“請給我一間空出來的房間,謝謝。”
她說完,也沒有在意弗洛名悠不識趣的舉動,自顧自的收拾起行李。
一行人都為這個語言沒有邏輯的大小姐感到頭疼,也包括弗洛名悠。
“看來,我的表妹很喜歡你。”碧翠斯看了他好一陣,氣呼呼的轉身:“我管不了這麽多,記得,明天一起去摩西森林那。”
“小奧斯汀,祝你幸運。”安娜貝拉也笑著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腦袋,轉身追上了碧翠斯的腳步。
弗洛名悠吞了吞口水,覺得在墓園陰森的環境和怪異的布蘭琪小姐在一起,一定是種折磨。
他很想拒絕這位小姐的要求,可是卻說不出拒絕的話。害怕會惹惱這個伯爵小姐,又擔心自己這樣做顯得有些冷漠。弗洛名悠不禁埋怨,為什麽坎普爾不把自己的表妹接回家呢?好吧,其實是他害怕回家後奧克塔薇爾會有什麽想法。
雖然碧翠斯逼迫他出去吹冷風的行為很讓弗洛名悠不愉快,但有一點他不得不感謝蠻橫的大小姐。
八百金幣的酬勞,讓兩層帶陽台的屋子,不再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幾經選擇,新城區榆木大街的333號成為了奧斯汀的新家。新城區都是政府員工以及一些小職員居住的環境,雖然錯過了離索爾區近一點的位置,不過已經很讓他滿足了。
這是一間老貴族留下來的仿鄉村式住宅,淺粉色的犬磚外牆,坡屋頂的設計為室內增添了空間。輪廓鮮明、高大的直欞窗被紫藤點綴得多了幾分柔和。地處偏僻路段的舊宅,太過老舊而且交通不方便,對於忙碌的小市民和政府員工而言,絕不會是他們的選擇。不過素來喜歡安靜的奧克塔薇爾卻是一眼就看上了這裏。
它甚至有個小花園,雖然胡亂生長的雜草和花朵爬滿了這裏,不過奧克塔薇爾始終堅信,一定能把這裏修建得很好的。
所以這幾天,他的妹妹都在看一些關於園藝的書籍。
奧克塔薇爾慵懶的靠著鬆軟的靠枕,在棕色狐尾的沙發上正看著一本《關於園藝的修剪和如何塑造一個美麗花園》。
灰色的駱駝毛毯蓋住了她小腹下的位置,少女的曲線不是那麽明顯,卻在不經意間,隱約透露著稚嫩和可愛。銀白色長發隨意的披散著,發絲紛紛揚揚,散落在靠墊、肩膀,宛若盛開的白蓮。
弗洛名悠悄悄的往紅磚壁爐添了幾塊木柴,空氣的味道有些苦澀,漏進月光的窗口不時的溜進冷風,吹散了屋內的悶熱。
身前幾案上的茶湯已經涼了,碧綠色的嫩芽兒飄在水麵,不時的蕩起一絲漣漪,這種尖尖
的暗綠茶葉,在每四年一次的【神恩之春】,勞倫西的百姓都會在自家的後花園裏種上一些,雪柳嫩芽炒出的茶葉,再配上消融的雪水,苦澀卻冰純的味道,縈繞舌尖的芳香不隻是隻有貴族專屬的紅茶才可以擁有。
弗洛名悠熟練的加水衝泡,雪柳嫩芽炒出的茶葉,即使是衝泡多次,沉澱的苦味和濃香依舊不會消減,反而每次衝泡,碧綠茶湯的味道都能再次讓人回味。
弗洛名悠像個最忠實的仆人,盡心的服侍著自己尊貴的女主人,以期盼不會遭到奧克塔薇爾冰冷視線的掃射。
如果兩個性格怪異的少女見麵,他已經可以想象,自己今晚一定會被趕出門外,然後在外麵得以欣賞勞倫西無邊的冷月。
奧克塔薇爾白皙嬌柔的手臂伸展,隨即又放了下來,沒有波瀾的緋紅眼眸,在帶著討好表情的弗洛名悠臉頰上轉了一圈,露出了微羞的表情,畢竟一個淑女伸懶腰,可不是件太美好的事。
她放下了手中的書籍,坐直身子,丟開駝絨毯子,純白的居家服下,肌膚雪白細膩,幹幹淨淨的吸引著人的目光。然後,她捧起茶杯,將那份溫熱捂在掌心。眼眸卻在下一瞬間露出了可以讓勞倫西再次降溫的深寒。
兩個女人就這麽對視了一會兒。。
“弗洛名悠。”布蘭琪伯爵小姐親熱的稱呼其名:“你和你的姐姐長得可真像。”
這句話讓奧克塔薇爾臉色稍微緩和,她點頭:“你好。”
“艾爾沃德小姐是坎普爾小姐的表妹。”弗洛名悠忽略了前一句話,思考著怎麽介紹布蘭琪的身份,以及說要來這裏住一陣子的事。
“布蘭琪·艾爾沃德。”布蘭琪麵無表情,漆黑的池塘微微有些漣漪:“你看的這本書,是羅蘭園藝協會五年前出版的,羅蘭溫和的氣候並不適合套用在勞倫西,想要修建美好的後花園,首先要想想環境的氣候以及要思考種植的植物是否符合這裏的環境。”
她從自己的行李箱拿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剪草鉗,金屬的切麵光滑如鏡,似乎是摻雜了其他有色金屬,整件剪草鉗在銀白的寒光中微微透出青色的光暈,柔軟的鹿皮包裹著剪柄,一行“斯魔基爾”的聖羅蘭字體,表明了剪草鉗來自於底特律最出色的鋼鐵工坊。
“看著敗落的枯葉掉落,是每一個園藝人最大的幸福,開合間哢擦哢擦的聲音,會讓你沉醉人魚的歌聲,如同身臨古典劇院,欣賞最完美的女高音詠歎。”
“送給你。”布蘭琪把寒光閃閃的剪草鉗伸出,奧克塔薇爾猶豫了一下,說了聲謝謝。
高大的餐具櫃架裏存放著來自東方大陸的精美瓷器,以及奧斯汀家族流傳下來的一些銀質的餐具。半圓餐桌撤下了燭台和鮮花,因為擔心油煙的問題,天花板建造得很高,幹香草的籃子懸掛在天花板上,為整個小餐廳增添了一絲溫馨。嵌入牆體內的開放式架子懸掛著金色琉璃花紋的金珀碟,以及有著優雅曲線的羅蘭水晶杯。
銀心木半圓餐桌,弗洛名悠為兩位女士拉開了燈心草墊的油漆木椅子,布蘭琪伯爵小姐和奧克塔薇爾大人相對入座,他快步走進廚房,擔心著黃油雞卷會不會有些焦糊。
一般來說,餐廳都是非常貼近廚房的,不過顧及奧克塔薇爾身體的原因,所以廚房必須穿過走廊,走到曾經是雜物房的房間。
黑麵包和白麵包是金鵝酒館,也就是老邁克爾那裏的麵包。由於缺少製作工具,一直以來弗洛名悠都是直接從老邁克爾那裏拿的,嗯,是免費的。
紅菜湯根據菜譜的做法,把肉切成小塊,把紅菜頭、圓白菜、土豆、洋蔥、胡蘿卜切成絲放進水裏,加上鹽、糖些許胡椒粉和其他調料一起煮,煮熟後再澆上酸奶油,奧克塔薇爾比較喜歡往裏麵加上蘑菇幹。第二道菜則是安尼斯嫩牛排,法蘭流傳過來的甜酸味的醬汁,配上切碎的仙尼菌醬,再放上可以調出整道菜鮮味的果菜葉和月桂葉。最後一道甜品則是奧克塔薇爾發明的戚風蛋糕配上冰淇淋的做法,弗洛名悠相信,一定可以讓布蘭琪伯爵滿意的。
除了在金鵝酒館出任堂倌外,他還向廚房的老廚師學過些料理,再按照菜譜自己琢磨著做過很多遍。隻有兩個人的家庭,無論如何弗洛名悠也要做好一個哥哥的責任的。
進了屋子,布蘭琪終於換了她那身黑羽絨睡衣了,而且趁著弗洛名悠做菜的這段時間,似乎是簡單的梳洗了一番,沒有濃厚的黑色眼影,豔麗的口紅也換成了自然的粉色,臉頰雖然蒼白,卻有兩朵屬於少女的自然紅暈,紅撲撲很是可愛。
她的黑珍珠色指甲變成了淡雅自然的粉色,映襯得她的小手柔嫩纖弱。至於腳上的指甲的話弗洛名悠沒敢看,偷瞄一個女士的小腳,可不是一名紳士可以做的事。
不過沒有那些奇異的服裝,身穿黑色薄紗長裙的布蘭琪小姐確實有著非同尋常的可愛,精致如陶瓷人偶的臉龐,純黑色的深邃眼眸,嬌小惹人憐愛,讓人忍不住想把她擁進懷裏,用心嗬護。
“橫跨兩個行省的冬心草草場,以及飛牧馬場的擁有者艾爾沃德家族?”兩人自我介紹一番後,奧克塔薇爾先是對布蘭琪的身份有些驚訝,畢竟供給整個帝國優秀戰馬的家族,雖然低調,但顯然知名度很高。
很多人都認為,飛牧馬場紋章的艾爾沃德家族,有可能是勞倫西和底特律最富有的家族。這樣的推論不是沒有根據的,要知道,戰馬在這個時代,一匹優秀的戰馬的價值可以媲美四十頭母牛,十頭公牛。
“牧馬人和坎普爾家族的故事……”布蘭琪用小勺品嚐了一口紅菜湯,微酸帶甜的的勞倫西菜讓她皺了皺小巧的眉,注意到奧克塔薇爾的目光,她解釋:“新西裏草場那邊的人比較喜歡吃烤的肉類,一般來說甜湯不是很符合那裏的人的口味,不過戚風蛋糕和冰淇淋的搭配非常讓人驚豔,很佩服構思出這個想法的奧斯汀小姐。”
“謝謝你的讚美,艾爾沃德小姐。”奧克塔薇爾笑了笑,舉起酒杯,弗洛名悠為兩位女士添上了清淡優雅的茉莉花酒,微醺,入口的是花香和甘甜,沒有一點辛辣的花酒很適合女性品嚐。
布蘭琪和奧克塔薇爾不時的聊起關於園藝的事情,似乎伯爵小姐非常喜歡住宅的園藝。這看起來很有些不可思議,要知道,她的家族經營的是草場,可不是花園,兩人興致勃勃的交談起關於修建草坪,花園的盆栽擺放之類的話,奧克塔薇爾也告訴她,估計奧斯汀家很快就會搬到新城區了。
看到兩人和平共處,弗洛名悠終於有些放心了。
“雖然很想放養這麽一群天馬,不過可惜的是,蒼雲馬太驕傲了,整個羅蘭都沒有多少個馴馬師可以馴服這群驕傲的家夥。”弗洛名悠也向布蘭琪提問了一些關於蒼雲馬的問題,每個男人都有過騎士的浪漫幻想,手執寶劍,騎著駿馬,懲善罰惡。要知道,幾乎所有騎士小說中主角的坐騎,就是來自落日山脈的蒼雲馬。
弗洛名悠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失禮,他竟然生出,為什麽驕傲的蒼雲馬也會認同坎普爾這個笨蛋的不潔念頭……
“我倒是想起了一個關於蒼雲馬的故事。”奧克塔薇爾抿了抿粉色的唇:“我們的維特羅伊陛下,他傳奇的一生中,伴隨他馳騁沙場的就是一匹黑色的蒼雲馬,在羅蘭的龐賽宮前的壁畫,雕刻著維特羅伊陛下縱馬飛躍的畫麵,影響了無數代羅蘭的子民。”
“維特羅伊陛下和他纏鬥了一生的黑鬱金香大公的故事,在胡亂的開創曆年間,兩人互有勝負,但誰都知道,貴族出身的黑鬱金香大公掌握的資源要比維特羅伊陛下多得多。昔日維特羅伊陛下征討某個公國時被黑鬱金香大公偷襲後方,盡管手段不是很光明,卻幾乎把陛下逼到了死角,陛下逃到了懸崖,那時身後是追兵,親兵走散,可謂是身陷無比險惡的處境,眼看著大公的追兵就要來了,陛下走投無路,隻能咬牙縱馬,意圖飛躍至另外一座山頭。那時連續幾日大雨,烏雲密布,但就在陛下縱身飛躍那一瞬間,雨停了,烏雲也散了,陽光驅散了一切,照耀在維特羅伊陛下飛躍的身姿,竟然驚呆了所有的追兵。”
“也因為這個典故,陛下也被稱為【天選之王】和【蒼雲騎士】。”
說了這麽多話,奧克塔薇爾喝了口茉莉花酒。
“奇怪,我怎麽沒聽過這個典故的。”弗洛名悠有些好奇的問。
“你不去經常看那些騎士小說,看多點名著就知道了。”奧克塔薇爾白了他一眼。
然後她轉頭說:“艾爾沃德小姐,請問你是想在我們這裏小住幾天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