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孔嬸的夫婿

“安成淵?請問安大人曾經去過廬州?”影九突然間問道。

安成淵微微錯愕,旋即笑答:“是的,姑娘倒是打聽的清楚。”

看著安成淵意氣風發,衣冠楚楚,影九隻覺得怒火從心底湧出,直燒得她四肢百骸灼痛無比,問話的聲音也帶著些顫抖。

“敢問大人可成親了?可有子女?”

“當然是早成家了,”安成淵掩不住得意,“如今有兩子一女,都是不成材啊……”

影九冷笑,有了新人,忘卻舊人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敢問尊夫人是?”

“賤內是左相大人千金,不知姑娘問這些有什麽用意?”安成淵卻有些不悅,他這些年來身居高位,很少有人敢這樣質問他,沒想到這個女人不知天高地厚,給她點臉麵竟是要得寸進尺。

“嗬嗬,左相大人的千金……”影九驀然失笑,笑聲淒厲,“不知大人知不知道什麽叫做忘恩負義!記不記得年輕時做過的錯事!有沒有因為虧欠別人感到內疚!晚上睡覺的時候想沒想過欠下的債!”

這幾句話稱得上是大不敬了,卻擲地有聲,錚錚作響,廳中一幹人等頓時驚呆了。

黑刃眉毛幾乎打結,沒有想到影九這樣膽大妄為!

“姑娘何出此言,我安某人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從來不知道欠了什麽人!”安成淵勃然大怒,拂袖嗬斥道,“怕是有什麽人看不慣我安成淵,惡意汙蔑我,血口噴人而已!”

“好!好!好一個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真沒想到大人居然是這種人,今日你若是坦言曾做過錯事,我也就會放你一馬!”影九狀若癲狂的哈哈大笑,她隻覺得胸臆間有一股吐不出來的憋悶,憋得她的腦袋嗡嗡作響,就連自己的聲音都像從另一個世界傳來,“大人,我且問你,你年輕時可曾因為落魄饑餓倒在趕考路上?”

安成淵神情一凝,依舊昂然道:“有又如何?”

“那你可曾接受了別人家的接濟?”影九死死盯著安成淵,不錯過他的一絲表情變化,以期找到對孔嬸的

歉疚。

“我接受了,那又如何?”安成淵反問。

影九冷笑,“那好,我再問你,你接受了別人家的接濟,住到他們家可曾騙他女兒私定終身?”

“你!”安成淵一口氣上不來,右手顫抖地指著影九,儒雅的麵龐通紅一片。

“你又可曾在她父母死後,與她匆匆拜堂,騙走了她家九成私產?”影九咄咄逼人,一句接一句的詰問。

“我……”安成淵有些站不穩似的,捂住胸口不停喘氣。

“你既然與她拜堂,金榜題名之後為何停妻再娶,難道不是貪慕左相富貴權勢?”影九的語氣越來越嚴厲,最後幾乎是吼著。

“我曾派人去找她,可他們說她死了……”安成淵跌坐在座位上,黯然神傷。

“死了?”影九像哭一樣笑著,“你可知道,你走之後,她為你身下兒子守身如玉,獨居了一輩子?”

“你可知道她日日望著來京城的路,就盼望著你能回去看她一眼,哪怕你依然一文不名!”

“你可知道,世事艱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小姐被你騙光了財產是怎麽將兒子撫養長大的!”

“你可知道,她受盡白眼受盡欺淩,從錦衣玉食變成粗茶淡飯,撚繡花針的手磨成鐵砂一樣,早早被病痛都去了性命,臨死都盼望能見到你一麵!”影九眼淚一顆顆滾落下來,在地上摔碎。

“我問你,你可知道她過的有多艱難?縱是你不喜愛她這個人,也給些銀子讓她生活,對你來說無非是就牛一毛!”影九尖聲道,聲聲呐喊,不知是為了孔嬸,還是為了自己。

“可你做了嗎?”影九急喘了片刻,才輕聲問。

“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安大人,你如何說得出口了?”影九一字一頓地說。

“我……”安成淵怔怔地望著影九鄙夷地麵孔,失魂落魄地站起來,唯恐嚇壞了什麽似的問道:“她……等了我一輩子?”

影九微笑中有著些惡意的幸災樂禍,“現在再問,你不覺得晚了些?”

安成淵喃喃低語:“等了一輩子啊……”

影九冷眼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譏諷道:“你也會愧疚?真是沒有想到!”

“休得胡言!”黑刃看不過影九言辭侮辱,出聲訓斥。

隨著黑刃的一聲嗬斥,影九一直以來壓抑在心中的苦楚陡然爆發出來,那酸楚的洪流幾乎衝垮了影九,“我胡言?”影九指著自己,難以置信地問,“嗬嗬,我怎麽忘了,你們分明就是一丘之貉!”影九的眼淚模糊了視線,隻能看見那個狠心地人一襲黑衣,瀟灑的立在前方,也許是滿眼的不屑,也許是壓根兒就不在乎,那樣的目光雖然令她心痛,但這一路上看得還少麽?

“嗬嗬嗬……我早該死心的,這世間,女子的情誼最是廉價,若是學不會自己心疼自己,被人輕賤,那便是活該!”最後幾個字影九生生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黑刃看著這樣癲狂的影九,心中鈍痛,但被他下意識地忽略,他滿心滿腦都是不能影響主子的計劃,所以仍舊冷硬地道:“不要失了體統,我們都是來麵見左相大人的,不是來聽什麽情債的!”

影九含淚失笑,“你說什麽?”

黑刃看著影九,到嘴邊的狠話竟然不忍心說出來,隻好冷哼一聲,背過身去。

廳中眾人都還沉浸在安成淵的負心故事中沒有回過神來,安成淵癱坐在太師椅上老淚縱橫,隻喃喃地自言自語,不理任何人了。

影九低頭,想要捫心自問,卻發現自己的心似乎是沒有了,不然怎麽連痛意都覺察不到了,且眼淚也似乎是流盡了,眼眶幹涸地澀痛,影九忽然間輕鬆了,一直以來逼她拋卻自尊追在他身後的東西似乎是消失不見了,就像她現在才陡然間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秦鐵真的已經不在了。

眼前這個人乍一看是他,但其實不是,他沒有秦鐵眼中的溫柔,沒有秦鐵心中的赤誠,連秦鐵的笨拙都不曾在他身上體現,這果然是另外一個人吧。

所以她的徒勞無功早在初相見時就已經注定,隻是如今她才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