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０１４章 饕餮
“別急嘛！”
光頭男原本慵懶之態靠在牆邊，卻忽然神奇地出現在了聶離和櫻雪的身前，伸手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道者！”
看到光頭男的身影閃爍，聶離的心頓時沉下去。在這破敗的寺院，竟然能遇到道者？光頭，莫非也是厄難宗的弟子？隻是，厄難宗的弟子一向是光頭、錦袍，儀態萬方，何以這人一副落難乞丐的模樣？
“你們先休息會兒，至於等人，我讓人去等著就是！”
光頭男扭頭衝著外麵喊了一嗓子：“二狗、驢蛋，過來！”
二狗、驢蛋就是那兩個精瘦小男孩的名字。單單是這名字，便知道，他們隻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所謂名字，其實就是個記號。或許，他們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隻是活著，僅僅是活著。
“叔，幹啥？”
二狗和驢蛋走了過來，站在大殿之外，他們的手裏還提著劈柴用的斧頭。斧頭不大，但是卻十分的鋒利。在大殿內溢出來的火光的映照下，斧子的邊刃散出森寒的白光。
“去，到外麵等著，看到人過來，就領進來！”
光頭沒有回頭，依舊站在大殿之內，目光還是落在聶離和櫻雪的身上，片刻不離。仿佛，在這光頭的眼中，聶離和櫻雪便是世間最美的瑰寶。
大殿外，二狗和驢蛋應了一聲，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動起來。不是向寺院之外奔去，而是，向著大殿之內，向著光頭男的身後。
斧頭揮起，狠狠地劈向光頭男的背後。
“哐——”
如金鐵交擊，二狗和驢蛋手中的斧頭雙雙彈飛，兩人也如那破敗的布偶，向後跌飛，摔落地麵，仰躺在地上，隻是喘氣。
光頭男回過頭來，獰笑開口：“小畜生，若不是我們兄弟收留你們，早在春天，你們就已經餓死。不知感激的小畜生，忘恩負義！”話說的無比痛恨，但是期間，卻聽不出多少的憤怒，似乎，還有喜悅。
摔在地上的二狗掙紮著坐起，咳出一口血，抬手指著光頭男，“你這個魔鬼，你不得好死，你該下十八層地獄！”
“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光頭男一點兒沒有被二狗的話激怒，反倒有種得意洋洋的味道。
“你就是魔鬼，魔鬼！”
“我是魔鬼嗎？我若是魔鬼，你們早就已經死了。人啊，總是不知道感恩。哪怕我救了你們的性命，你們也不知道感恩。”
“你吃人，你不是人！”
另一邊，驢蛋也爬起來，衝著光頭男吼了出來。
“我吃了，你們難道就沒吃？”
光頭男雙手合十：“可憐的人啊，這麽久，你們竟然還不明白？這世上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吃人的人，是活人；另一種就是被吃的人，是死人。之前，你們跟我一樣，可以做那吃人的人，而今，你們隻能做那被吃的人，可悲可歎！”
“老三，你又在感慨了嗎？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憂患實多。”
大殿內，又有一個光頭醒了過來，緩緩開口，那聲音若梵音鳴唱，充滿了大慈大悲之意。
“大千世界，悲歡喜樂，來來往往，終歸塵土。千萬螻蟻，兀自不知，舍我殘軀，饕餮蒼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靠在牆邊的四個光頭全部醒轉，坐在牆邊，齊聲頌唱。
“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憂患實多，憂患實多……”
一聲聲的頌唱，大殿內充滿慈悲的味道。
聶離與櫻雪站在大殿入口，靜立不動。耳邊回蕩的頌唱，聲聲入心，心中不覺升起一股悲憤之意，生有何歡，死有何苦？
這一刻，聶離和櫻雪便如那飽經了塵世風霜的老人，回首前塵，諸多往事，鮮血、烈火、淒吼……兩人再也無法站立，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老三，送他們上路吧，這世間種種苦難，他們已經無法承受，唯有解脫，唯有一死，唯有墮入地獄！”
大殿內最先醒來的光頭淡淡地開口，聲音不鹹不淡，不悲不喜。在他的話語中，仿佛大殿外的二狗和驢蛋，並不是兩個人，而隻是兩件物件，兩個小動物。
“老大，不用著急吧。我看他們還是可以教導，不若，繼續留著。或許，他們會有繼承我等衣缽的可能。”
殿門口的光頭竟是如此回答，全然不似方才。
“老三，那麽，今天晚上，我們吃什麽？”
光頭老大開口，透著一股血氣。
聶離和櫻雪抱在一起，偶然抬頭，目光落在說話的光頭老大的臉上，看到光頭老大滿嘴的白牙，那白牙森森，仿若恐怖巨獸的獠牙，甚是可怖。
“離哥哥，我怕！”
“雪兒不怕，不怕，離哥哥在這裏！”
聶離僅僅摟了摟櫻雪，猛然抬頭，看著說話的光頭老大：“大叔，晚上，我們吃饅頭吧，我們帶了饅頭，還有鹹菜，還有一些糕點……”
這一刻，聶離心中竟是無比的感謝櫻雪小丫頭的先見之明，若不是櫻雪非要在包袱裏帶那麽多的吃食，此刻，他們將會麵臨什麽樣的出境，聶離不敢想。驢蛋的話，依舊在耳，這些人，吃人！
“有饅頭？”
光頭老大的身影飛快，仿若鬼魅，頃刻間出現在聶離身邊，將聶離背在身上包袱搶了過去，雙手不見發力，那包袱已經碎成了布片片，露出了裏麵包裹好的各種各樣的吃食。
“小兔崽子們，都滾過來，吃飯！”
光頭老大沒有立刻將包袱裏的吃食塞進嘴裏，而是衝著牆角的那三個瘦弱的小孩吼了出來。
那三個本在瑟瑟發抖的小孩立刻猛衝過來，搶過地上的饅頭、糕點，就飛快地向嘴裏塞去。
“呃，呃……”
僅僅是片刻，一個小男孩就因為吃得太快，被噎到。他雙手抓著脖子，努力地想要將卡住喉嚨的的食物咽下去，卻始終無法達成，最終雙眼瞪大，翻白，仰麵倒了下去。
站在旁邊的光頭老大飛起一腳，將這瘦小孩童的身體踢飛，落進了那牆角的大鍋之中，濺起一片黑紅的**，灑在牆壁上。
“滾！”
又是一聲吼，光頭老大將另外兩個已然忘記了吞咽食物的瘦小孩童趕回角落，蹲下身子，笑眯眯地將地上的吃食歸攏。
“有饅頭，有鹹菜，還有骨頭湯，好久沒有吃這麽爽了！”
聽到光頭老大的話，聶離再也壓製不住心中的惡心和恐懼，猛吐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