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落雨
薛痕暗自警惕，笑道：“鴻雁姑娘何以這幅打扮？”
鴻雁牽起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道：“聽說梨仙城的青樓遠近聞名，問香院更是青樓中首屈一指的絕佳所在，我一直比較好奇，平日裏又不敢一個人去，而今既然有薛大哥相陪，不去逛逛豈不可惜？”
薛痕內心巨震，“問香院”三個字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他從小便是在問香院長大，他的母親更曾在問香院中紅極一時。
一瞬間他心中轉過了十幾個念頭，不自禁想到，會不會是鴻雁已經打聽清楚自己的來曆，故意要給自己難堪？
然而他又馬上否定了這個可能，自己與鴻雁初次見麵，她便是想要打聽自己的身世，這時間尚短，她定是來不及的。
狐疑的看了一眼，薛痕笑道：“姑娘身為女兒家，為何喜歡到風月之所逗留？”
鴻雁莞爾一笑，道：“怎麽，難道薛大哥以為，這風月場所，男兒去得，女兒家就去不得嗎？”
薛痕搖頭笑道：“問香院大大有名，其中的女子也略有姿色，但是與姑娘你相比，那卻是望塵莫及，依我看來不去也罷。”他不想踏足問香院，那裏記載著他兒時所受的屈辱。
鴻雁卻是很有興致，笑道：“聽薛大哥的意思，似乎對問香院的姑娘們很是熟悉。”她臉上牽起一絲嫵媚的笑意，接著道：“莫不是深夜寂寞之時，經常找她們排憂解悶嗎？”
薛痕微微皺起了眉頭，鴻雁這句話頗為輕佻，哪像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說出的話？難怪叔遠長老說這女子古怪刁鑽，看來並非沒有道理。
知道這丫頭的確想自己出醜，薛痕心中微怒，話也不太客氣：“問香院的姑娘，又怎麽比得上姑娘你。以後再想解悶，我就找姑娘你了。三更半夜，姑娘別拒絕才好。”
鴻雁微微一怔，萬沒想到薛痕竟然如此大膽，一瞬間又羞又怒，兩頰霞飛，啐道：“胡說八道！”
薛痕心中暗爽，道：“姑娘聰慧，想來也明白晚上才是逛青樓的時辰。此時青天白日，姑娘若不嫌棄，我便陪你到別處逛逛。”
他想得清楚，晚上要回門派複命，早已經逃之夭夭，鴻雁若是想逛青樓，那便讓她一個人去逛好了。
鴻雁仍是對他剛才的無禮耿耿於懷，她身為鴻熙之女，自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手下武士唯唯諾諾，生怕惹惱了她，何時有人敢與她開這樣的玩笑？
她芳心中腹誹不已，暗暗記住了薛痕的名字。俏臉上卻又露出溫婉笑意，雙睛如星辰般明亮，抿唇笑道：“梨仙城北有一亂葬崗，崗畔有一淚湖，聽說是由冤魂眼淚匯聚而成，飲一瓢可嚐盡人間酸甜苦辣，薛大哥可否帶我去看看？”
薛痕望著她充滿狡黠的雙眸，隱隱感覺到不懷好意的味道，心中不由得更加警惕，難不成自己惹她生氣，她想在亂葬崗把自己除掉？
他的道法雖然比以前大有精進，但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假如這女子命手下武士一擁而上，自己難免要吃虧。
念及至此，他搖頭道：“謠傳而已，姑娘千萬不可當真。那亂葬崗陰氣極重，淚湖更是汙臭渾濁，莫說飲一瓢，哪怕是聞上一聞，也讓人三五天吃不下飯。梨仙城風景秀麗之處數不勝數，
姑娘不如另選個地方。”
鴻雁明顯不悅，蹙起眉頭道：“這也去不得，那也去不得，我看淩雲門根本沒有誠意。你師尊定是叮囑過你，對付我這個蛇蠍女子，隻需敷衍了事即可，對不對？”
她說完這一句，默默走到門檻上坐了，臉上表情甚是幽怨，看著就叫人可憐。
薛痕心中一軟，剛想答應，卻又覺得不妥。這女子天生麗質，一顰一笑，便令人目眩神迷了。可她做出這幅表情，實則如信手拈來一般容易。自己若真信了她，而把自己小命搭上，那豈不是吃大虧了？
鴻雁見他不為所動，芳心中更是憤懣不已，忽然站起身來，轉身嬌斥道：“薛痕，你既不陪我去，那我便自己去！可你要想清楚了，若我在亂葬崗出了什麽差池，那便是你薛痕的罪過，我手下四萬修士必會大舉進攻淩雲門，把你淩雲門夷為平地，把你敬愛的師父師兄師姐師妹盡數誅殺，讓你淩雲山血流成河！”
說完還不解氣，又道：“你萬死難辭其咎，我會讓人留你一條性命，讓你終生活在自責悔恨之中，你自己看著辦吧，哼！”
她轉身就走，猶自憤憤不平的樣子。
薛痕聽得心驚肉跳，不由得想到了最毒婦人心這句話，同時對這女子的喜怒無常也有了更深的了解。這樣可怕的後果他萬萬承擔不起，連忙快步向外追去，口中喊道：“鴻雁姑娘且慢！”
鴻雁腳步不停，眸中卻浮起一絲得意。
薛痕一個箭步衝到她的身前，張開雙臂攔住了她。
鴻雁臉色陰沉，冷冷道：“武士在哪裏？讓這小子給我起開！”
四名武士氣勢洶洶衝了上來，二話不說便向薛痕拳打腳踢。
薛痕心中惱火不已，擎天木霍然飛出，濃鬱黑氣釋放出來，不費吹灰之力便讓那四名武士手足發軟，四肢無力，眼冒金星，惡心欲吐，眼看著便要倒下。
薛痕一把將他們推開，向著鴻雁走了過去。
鴻雁微一皺眉，退後一步，冷聲道：“薛公子神通果然奧妙，怎麽，是想先下手為強嗎？”
薛痕攤手道：“我絕無惡意，隻是亂葬崗地處偏僻，若無當地人引路，怕鴻雁姑娘會找不到地方。”
鴻雁冷哼道：“那有什麽辦法？薛公子又不願做我的向導。”
薛痕心中頗為無奈，此時竟也不敢小瞧了這女子，笑道：“姑娘遠來是客，薛痕自當效勞。”
“哪擔得起？”鴻雁道，得了便宜還賣乖。
薛痕苦笑道：“姑娘無須客氣，你若在林中迷路，我也不好交代。”
鴻雁臉色終於緩和了些，折扇輕搖，向前走去。經過四名武士身邊之時，厲聲斥道：“沒用的東西，自斷一臂！”
四名武士臉色一變，卻都不敢違背，求情的話都不說，狠一咬牙，手起刀落，四條手臂便掉了下來，鮮血直流，觸目驚心！
薛痕內心劇震，明白這是鴻雁殺雞儆猴，讓自己明白她的厲害！連忙快走幾步跟上了她，偷偷瞧了一眼，見她哪怕生氣之時，卻也是明眸皓齒，顧盼生姿！
不由得暗暗感慨，這女子的美貌與紫鳶師姐不相上下，然而若論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狠辣，卻比紫鳶師姐厲害多
了。
鴻雁隻帶了十名武士同行，這讓薛痕稍稍放心，對付這幾個人還是很有勝算的。
一行人穿街過巷，走出了梨仙城北大門，四周行人頓時少了許多，便是有三兩人從此經過，也是腳步匆匆，臉色凝重，時不時向遠處看上一眼，很是害怕的樣子，似乎有何忌憚一般。
鴻雁心中好奇，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卻見那是一片荒蕪的樹林，樹木大多已經枯死，錯落無序的枝幹上光禿禿的，一派死氣沉沉之象。
午後溫暖的陽光懶洋洋的灑在樹林裏，不時可以看到一群黑色影子飛起掠過，伴隨著淒厲的叫聲，卻是一群棲息於此的烏鴉。
鴻雁玉手輕抬，指著那片樹林，輕聲問道：“亂葬崗就在那裏嗎？”
薛痕搖了搖頭道：“穿過那片樹林，再有一裏路程就是了。那片樹林是前往亂葬崗的必經之路，平日裏少有人來，很久以前便有鬧鬼之說。”
他這句話一出，武士們全都發出不屑的笑聲，畢竟大家都是修士，神通妙法見得多了，又豈會害怕一兩隻遊魂野鬼？
鴻雁打趣問道：“薛公子很怕鬼嗎？”
薛痕也不爭辯，如實答道：“小時候是很害怕的。”
鴻雁竟是展顏一笑，偷偷吐了吐舌頭，悄悄對他道：“我也是。”
薛痕見她容顏增色，**天真，不自禁心中一動，沒想到她也有這般可愛的時候。
一行人邊走邊說，不多時便來到了老樹林中。此時天色漸漸陰沉了下來，天上烏雲翻滾，清冷涼風時時吹過，把夏日的燥熱吹散了許多。空氣變得濕潤起來，燕子低飛，預示著一場風雨即將到來。
一名武士抬頭看了看天色，臉上浮起一絲憂慮，對鴻雁道：“小姐，恐怕要下雨了……”
鴻雁心中鬱悶，好不容易說服了薛痕，卻沒想到天公不作美，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這時候下雨。
她咬了咬銀牙，轉頭一看，卻見薛痕臉上掛笑，顯然十分得意，心中不禁有氣，道：“一場小雨而已，怕什麽？繼續前進！”
她率先向前走去，眾武士對望一眼，也隻能跟上。薛痕一時愕然，歎了口氣，發覺此時天色更黑，風勢更急，烏雲更是壓上了頭頂，怕是這場雨要小不了。
追上鴻雁的腳步，與她並肩而行。目光所及，看到的都是枯藤老樹昏鴉，蜿蜒的小徑兩旁的雜草叢中，經常可以看到橫七豎八歪倒在地的棺木石碑，一座座或大或小的土墳掩映其間，演繹出一副破敗的景象。
眾人都不說話，氣氛便有些沉悶，在這寂靜之中，那烏鴉的鳴叫便顯得更加淒厲刺耳，每每聽聞，便讓鴻雁忍不住心頭一跳，有些後悔來到此地了。
正在這時，天際一道驚雷炸響，傾盆大雨頓時落了下來，不出片刻便把林中的幾人澆成了落湯雞。
天地蕭索，大雨蓬勃，雷聲隆隆中，眾武士頂雨大聲道：“小姐，回去吧！”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頃刻間將鴻雁的熱情澆滅了七七八八，心中的鬱悶無以複加，正在她打算回頭的時候，猛地聽到前方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
“鬼王出世之日，百鬼朝聖之時，閑雜人等止步，眾鬼隨我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