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39 醫者

此地距離京城已有五百裏之遙,墨雪清一路上盡全力趕路,連續幾日下來,加上要應付時不時突然出現的黑衣殺手,她早就有體力不支的症狀,體內的內力也因著天天渡給鳳無憂以保持他尚存的一息而變得極為稀薄,恐怕需要靜心調養上近三個月才能恢複如初。

然而,對於這一切,她絲毫不在意,隻要她還活著,隻要鳳無憂還有一絲活命的機會,她都絕對會試上一試。

荒蕪的道路上,方圓數十裏就隻有這麽一家小酒肆,此時生意雖稱不上火爆,但也絕對是客滿。

店家忙碌地穿梭在每張桌子之間,雖然累,卻活得極為踏實。

墨雪清理了理鳳無憂額前的發絲,盯著那張蒼白卻無比俊美的容顏看了片刻,突然蹙眉,低道:“你醫他,有何要求?”

“我沒把握能醫得好他,但這世間,除我之外,別的大夫根本不會接這樣的病人,機會就在你麵前,試與不試你自己選擇,至於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那人的聲音淡雅清新,如芍藥般怡人,周身卻時刻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滄桑感,緩緩吐出這麽一句話來,人便已在墨雪清的對麵坐下,幽暗的眸光在她姣美的容顏上頓了頓,隨即轉開。

“簡單也需要講出來才行。”墨雪清下意識地抬眸,打量著那人。

周身氣質如湖水一般平淡,不論說話還是行動,都透著一股沈穩之氣,顯然是經曆過太多的事情之後磨礪出來的老成。

“去川蜀之地,取仙藥墨根回來為他入藥,再以你的近半精血為引,這樣的代價,你可付得起?”聲音依舊淡如白水,不帶絲毫情感,眸光卻是隔著灰紗緊緊盯著墨雪清看。

暮楚歌的眼中,透出一抹微光,他不過是一時技癢,想要試試看自己能否從閻王手中搶回人的性命,所以才會想要幫他二人。

未料,好心居然被懷疑另有目的,弄得他無可奈何,故此方才借機嚇唬嚇唬墨雪清,好試探一下她的膽量和勇氣。

本來以為一個姑娘家,就算是再膽大,隻要一聽到要以自己近半的精血為引之事,定然會嚇得花容失色。

然而,隔著灰紗,他依舊可以看清她臉上的堅定之色,處變不驚的神色,使得他不由對她生出好奇之心。

看她的樣子,不會超過二十歲,到底曾經有過什麽經曆,能讓一個柔弱女子聽到這樣詭異的救人方式時依舊神色淡漠?

並沒有沉默多久,墨雪清沉沉地開口:“有了這兩樣東西,你有幾成把握能救得活他?”

自始至終,她所關心的問題都是那個男人的生死!

暮楚歌心中一滯,看出她眉宇間的沉靜倔強,同樣也看出她臉上難以掩飾的疲憊之色,他忽然開口,如鬼使神差般地道:“川蜀離此不遠,今日你們先隨我一起回小築,明日一早啟程去取墨根也不遲,至於把握,其實我也最多隻有五成。”

五成麽?足夠了!

微微蹙眉,墨雪清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他的好意,可他明顯不給她出聲的機會,不待她答應下來,人便已起身朝門外走去,隨手將一塊碎銀丟給人群中穿梭著的店小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大雪連綿不絕地下了整整七日,路上到處都是厚厚的積雪,這樣的天氣,幾乎已經沒有什麽人願意出行。

寬廣而到處覆上厚厚銀妝的道路上,偶爾有三三倆倆的腳步淺淺地落在雪地上,墨雪清吃力地扶著鳳無憂,將其扶上馬車,隨後人在前麵牽著馬車,踩在一深一淺的雪地上,跟著暮楚歌的腳步走去。

走了沒幾步,她忽然有些突兀地問:“你叫什麽?”

“暮楚歌,你可以叫我楚歌。”暮楚歌單手負後,神態輕鬆、動作優雅地在前麵為其探路,一幅瀟遙自在的樣子,倒是羨煞了一向崇尚自由的墨雪清。

墨雪清牽著馬走在暮楚歌的後麵,大約走了有一刻鍾的時間,隨著他的腳步走入一片鬱鬱蔥蔥的鬆林旁。

碧翠色的青鬆連成一片,其上披著厚厚的積雪,似白絨一般地鋪滿整片鬆林,偶爾白色中透出一點碧色,清新中透著幾分生機,為這蒼白的季節增添幾分新生的色彩。

看著暮楚歌緩緩走入鬆林一側的小徑中,墨雪清連忙跟了上去,路上雖鋪上一層石子兒,但此刻卻被大雪覆蓋了一大半,隻偶爾露出幾塊顏色各異的小石子。

地勢似乎一直在緩緩上行,墨雪清本就體力不足,走的不快,大概走了有半刻鍾的時間,總算到達了暮楚歌口中所說的那間小築!

的確夠小,小到隻是一個簡易的院落,還是由舊木搭建而成,頂上隻覆了幾層厚厚的柴草,連一片磚瓦都看不見。

整個院子統共也就隻有三間房和一間小矛房,其中一間用來儲存藥材,另一間則是用來休息和看書用,最後一間用來做廚房兼柴房,每間屋子都十分狹窄,想要再多加一張床進去,分明就是奢望。

看著這間“小築”,墨雪清深覺無語,神色淡淡地掃了一眼戴著灰紗的暮楚歌,道:“既然現在又沒有第四個人在了,你可以取了你頭上那頂難看的帽子了吧?”

並非好奇他的容貌,墨雪清隻是想要弄清楚對方的身份,雖然單看樣子看不出些什麽,但起碼她自己的心裏會有底。

如她所願,暮楚歌緩緩摘下覆在頭上的灰紗,露出滿頭青絲和那一張令人感到錯愕的臉。

一時間,墨雪清有些後悔自己提出要他取下紗帽的意見了。

這張臉若隻單看左邊那半邊的話,絕對稱得上是傾世佳人,甚至連夜孤雲和龍天淵這等世間罕見的絕世美男都無法與之相比分毫。

那是怎樣完美到極致的臉龐,修長的眉飛斜入鬢,琥珀一般的眸子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世間所有的事情一般,讓人僅一眼看去便覺得移不開視線。

高挺而線條柔和的鼻尖配著那半邊冰涼的薄唇,唇齒啟動間露出象牙般純淨的皎齒,僅僅一個側臉,便足以顛倒眾生。

然而

,當她的目光移至他的另外半邊臉上之時,整個身子便立時如同掉入了冰窯之中一般,眼底的驚悸之色一閃即逝,突然露出心疼之色,緩聲道:“對不起,原諒我的無知。”

“沒關係,這麽多年來,我早已習慣了各種怪異的眼光,很難得的是,居然能在你的眼中看到別人所沒有過的沉痛之色,雖然不我知你姓名,但我大概也猜得出你的來曆,在此,我不會過問你的身份,你也不必在意我的企圖,我隻是單純的想要救人罷了。”暮楚歌的聲音從剛開始的熱切漸漸變得簡明起來。

在她麵前,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持著一顆真心,因為她的那雙眼睛,仿佛時刻能夠洞穿人心一般,再因為她的話語,時刻都透著一種坦然。

這樣的女子,在這樣一個年代裏麵,除了民風淳樸的鄉下,再難尋得到了……

微微歎息,暮楚歌緩緩抬手,重新將紗帽戴上,這些年來,戴上這東西,早已成為他的習慣。

墨雪清沒再說話,周圍十分安靜,仿佛連帶著屋外飄散的雪花也都莫明地靜止了一般,她安靜地坐在一旁的草編椅上,看著暮楚歌單手替鳳無憂把脈。

突然,暮楚歌回頭看她一眼,沉道:“你竟日日以內力護住他的心脈?!”

沒有作聲,她知道身為大夫的他隻需要一把脈,便知鳳無憂至今還一息尚存的原因,是以她麵上並沒有什麽驚詫之色。

“你可知道,若今日你沒有遇見我,你的命,最多活不過三日?!”語氣中莫名地帶起一抹怒意,而暮楚歌卻不曾察覺到自己的失常。

活不過三日麽?!

那又如何,她本就做好赴死的打算了,若無憂救不活,她又如何能活得下去?夜孤雲不會放過她,無憂的父皇更不會饒過她,還有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北湘國皇家……

這個世界僅存的三大國,幾乎每個都將矛頭指向了她,而她不過一個柔弱無依的女子,在這殺人不眨眼的時代裏,她又有什麽能力在三大超強勢力的夾擊中生存下去?!

似是感受到她內心深處的無奈,暮楚歌突然覺得心尖上有那麽一絲微疼,緩緩自鳳無憂的床邊起來,緩步走至一側簡易書櫃上的小木匣旁,伸手拂去匣子上麵落下的一層浮灰,小心翼翼地打開匣子,從中取出一隻瓷瓶,緩緩打開,一股清香立時撲鼻而來,他倒出一顆通體泛著碧光的藥丸,緩步走至鳳無憂的身邊,將藥丸放入他口中,輕輕一抬他的下巴,隨著他喉結的一個滾動,藥丸便化作一團清涼的**,被鳳無憂吞入腹中。

做完這一連串的動作,暮楚歌又轉頭,看向墨雪清,將瓷瓶遞給她,道:“這丹藥你留著,每三天服下一粒,十日之內,你體內流失的內勁便會全數補回來了。”

有些猶豫不決地伸手接過那瓷瓶,墨雪清蹙眉,將瓷瓶收緊,目光沉沉地盯著暮楚歌,仔細握了握瓷瓶,隨後又將瓷瓶推了回去,道:“這靈藥還是先放你那兒,等我取了墨根回來再用也不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