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四品翠蟻

這聲音不但突兀,而且十分響亮。

屋中諸人都是大吃一驚,卻見花牛兒自木案一側站起來,右手指著壞師兄趙青書,左手指著好師兄秦無忌,氣得臉都紅了。

原來他辨草不成,急的原地打轉,最後蹲在地上苦思辦法,卻正好將孫長老和趙青書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

本來是皆大歡喜的結果,卻被這莽撞少年捅破了那層窗戶紙。藍袍孫長老麵色一變,趙青書臉瞬間就紅透了,隻有秦無忌心中一沉,暗道不好!

但此時花牛兒蠻勁發作,跳過了木案,一把拉住秦無忌,口中大聲道:“好師兄,俺真的看到了,那個壞師兄拿的草藥,都被師伯用銀針做了記號,不信你讓他翻開袖子看看,是不是有針藏著。”

秦無忌心頭一跳,隻因他遠遠看到那趙青書漲紅的臉上現出了幾分殺機,而藍袍孫長老卻是勃然大怒。手指花牛兒厲聲道:“你這蠢貨住嘴,先且不說別的,你可辨出了草藥?”

孫長老畢竟是八葉長老,人老奸猾,一句話就轉移了視線,拿住花牛兒的軟肋開刀。

果然花牛兒軟了半截,口中訥訥道:“俺,俺還沒找到。”他說著苦惱的拍著腦袋:“俺小時候放牛的時候,那是經常割草的,怎麽看來都是喂牛的玩意兒。”

轟然一聲,品草閣內諸人都是大笑起來,那趙青書也恢複了冷靜,笑得更是張狂。隻有秦無忌心中替他擔憂,望著天真的花牛兒不語。

那藍袍孫長老也沒有笑,他臉色愈發陰沉,手指花牛兒冷聲道:“既然你辨不出來,就快些滾出去,百草門豈是容你玩笑的。”

花牛兒聽說要趕他走,登時慌了,他已忘了替秦無忌出頭的事,眼巴巴望著孫長老,忽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口中嗚咽道:“師伯哇,您別趕俺走啊,俺雖然不會找草藥,但有一身的力氣,可以給您背草磨藥。”

孫長老還未說話,那趙青書卻是快意無比,手中木扇一轉,冷哼道:“吾堂堂百草門,要你這等蠢貨蠻牛做什麽,還不快滾!”

花牛兒見藍袍孫長老依舊不肯收留自己,不禁悲從中來,將腦袋在地上磕得砰砰亂響,口中哀求道:“俺家中老娘得了怪病,大夫說是什麽內傷,隻有百草門的神仙們能救啊。”

這懵懂少年頭都磕出了鮮血,兀自哭泣著:“嗚嗚……為了,為了能讓俺能來百草門學醫,救治娘親……俺家,俺家妹子把家中牛羊都賣了,每夜還要為城中老爺們溫酒賺錢,這才湊足了路費。”

花牛兒已是語不成聲,所言字字如血如泣,說到家中小妹與老母,眼淚更是無法止住。

這一下,所有弟子都露出同情之色,連藍袍孫長老都有些動容,秦無忌更是聽得心中一酸,忽想到穿越前家中慈母與幼弟,心中如滾了熱水一般翻騰起來。

唯有那趙青書麵色不變,手中木扇輕拍著手掌,卻對孫長老緩緩道:“孫師伯,可莫被這小子蒙了眼,誰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縱然是真的,咱百草門的規矩也不能壞了。”

趙青書說著用木扇一點還在哭泣的花牛兒:“你這蠢貨還是快滾吧,若是缺錢,少爺自可以賞你回去的路費。”

花牛兒雖然傻,但也看出些門道,當下膝行幾步,對著趙青書叩頭不已:“壞,啊,不,師兄啊,剛才俺什麽都沒看到,您發發善心,就勸師伯留下俺吧,俺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

他還未說完,趙青書已是厭惡的避開幾步,口中卻冷冷道:“這可不怨我,你這蠢貨連九品草藥都辨不出來,隻能怪你自己。”

花牛兒一時無言,但想到家中老母,

還是忍不住再次哭求起來。

秦無忌在他身後死命的攥著拳頭,指甲都已握得有些發白。隻想到自己和白櫻雪如今的情勢,死死忍住。

此時那趙青書已不耐煩了,藍袍孫長老便咳嗽一聲,對花牛兒冷淡道:“你這孝心固然感人,但吾門規矩不能壞,這樣吧,你若真想拜入本門,便給你一次機會,三日內若能尋得六品以上草藥送來,那就可以收留你。”

他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但所有人都明白,以花牛兒的資質和身份,別說六品以上的草藥,就是九品普通草藥,恐怕一輩子也難找來。

這,不過是藍袍孫長老的推脫之詞,隻是想讓花牛兒死了這條心罷了。

花牛兒眼望四周,實在沒有了辦法,隻得擦擦眼淚站起來,他慢慢走到秦無忌身前,小聲的說道:“好師兄,俺自己笨,沒本事,幫不了你。”

秦無忌心頭一熱,再也忍不住,一把握住了花牛兒的手,沉聲道:“花兄弟,你等等,我有辦法!”

秦無忌說著,將花牛兒拉在身旁,對著藍袍孫長老一拱手:“師伯,您剛才所說的可算數?隻要花兄弟能尋到六品以上草藥,便收留他在百草門?”

藍袍孫長老其實對秦無忌很是欣賞,畢竟這小子的資質已是出類拔萃,此時見他竟為花牛兒強出頭,不禁大皺眉頭。

孫長老還未有所表示,趙青書的眼光已是掃過了秦無忌,越俎代庖道:“孫師伯一言九鼎,自是不會反悔的,不過看兄台的樣子,難道你有六品以上草藥?”

趙青書說著鼻孔哼出一口氣,他出身晉國趙氏世家,自小萬般寵愛在一身,自不會將花牛兒和秦無忌這樣的人看在眼裏。

雖然方才秦無忌出手救助花牛兒,看起來也是有些本事,但對趙大公子來說,區區一個煉士境的修士,若想對抗他的權威,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最重要的還是他有信心,六品以上的草藥,那不是隨便就能找到的,就拿他送給孫長老的六品羅漢果來說,已是世家大族才能拿出手的極品草藥。

趙青書這樣一表態,藍袍孫長老便摸著胡子淡淡道:“不錯,如果真能拿出六品以上草藥,花牛兒當然可以留下。”

秦無忌冷哼一聲,他身旁的花牛兒急忙道:“好師兄,俺知道你心眼好,但俺不能拖累你。”

秦無忌對著花牛兒微微擺手,伸手探入懷中,將收藏好好的翠蟻草輕輕取了出來。

翠綠的嫩芽,不過有銀針大小,但過了這些日子,依舊如剛采摘下來一般。尤其是那蒼翠欲滴的芽頭上,遠遠的就傳來一股沁人心肺的清香。

秦無忌舉著翠綠嫩芽淡淡一笑:“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不才在下剛好有一株四品翠蟻草!”

唰的一聲,那藍袍孫長老已是衝了過來,這一直擺著師伯架子的老頭,此時須發都豎立起來,人還未到,手已忍不住伸出,口中顫抖到:“沒,沒錯,這青木之香,翠玉之色,就是,就是那四品翠蟻草……”

孫長老呼吸急促,就仿佛餓狗看到了肉包子,圓睜的雙目都充滿了血絲。

這一下倒把秦無忌嚇了一跳,還未反應過來,那翠蟻草已到了孫長老的手中。

隻見這八葉長老捧著小小的翠蟻草,寶貝的就像見了親娘,一邊用鼻子嗅著,一邊激動的說道:“有了這四品翠蟻草,今年便可煉成天元丹,好,好,好!”

他連說三個好字,這才有所收斂,隻是手掌死死的握住,便對花牛兒和秦無忌連聲道:“你,你可以留下來,還有你,你獻草有功,該大大的賞。”

他語無倫次的說著,也

不知道說的是誰。

啪的一聲脆響!那站在軟榻之旁的趙青書捏碎了手中的木扇,眼見所有人都羨慕的望著秦無忌和花牛兒,氣得口中牙都咬酸了。

這豪門少年眼中冒出的火都快把自己燒著了,但他畢竟是世家門閥培養出來的優秀弟子,指甲連掐幾下掌心,讓自己快速的冷靜下來,微微沉吟一下,便對著欣喜若狂的孫長老高聲道:“師伯且慢!”

屋中諸人都望向了趙青書,卻見他恢複了瀟灑之姿,緩步而來,卻對孫長老一拱手:“師伯且慢,雖然您老辨草之術天下無雙,但小侄總是不放心,師伯可莫要讓小人給蒙騙了。”

他說著微微一笑:“不若讓小侄再看看,到底是不是四品翠蟻草!”

藍袍孫長老麵色一冷,趙青書這番話倒像是在質疑他的辨草之術。但他立刻又想到了這少年背後的勢力,那可不是自己能得罪的。

孫長老心中微微生出悔意,但還是將手中的翠蟻草遞了過去。

趙青書手捏著翠蟻草,大袖一翻轉了個身,再回身時卻將手中的翠蟻草一把扔到了地上,冷笑道:“什麽翠蟻草,不過是八品‘青竹芽’,師伯你這次可看走眼啦。”

藍袍孫長老低頭一看,地上果然是一瓣青色嫩芽,和翠蟻草十分相像,但顏色黯淡不說,更沒有了那種青木之香。

屋中諸人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地上的草藥上,但凡有些眼力心機的都是明白過來,原來這趙青書借著轉身之際,暗中偷梁換柱,卻用一味八品青竹芽悄悄換了翠蟻草。

孫長老臉色立刻漲紅起來,望著趙青書,眼中也似要冒出火來。

趙青書心知已大大得罪了這位百草門八葉長老,但他卻毫不在意,對著孫長老又是微微一笑:“侄兒自然明白師伯心中遺憾,不過無妨,明日小侄就寫封信,剛好家父,嗯,家父那裏還有一味五品‘天竺葵’,便取來送給師伯如何。”

他說著冷視孫長老,口中“家父”兩字故意說得重了幾分。

孫長老暗咽一口唾沫,無奈的點點頭。他心中明白那四品翠蟻草是再也無法要過來了,對方說得客氣,還有一味五品草藥相贈,但其中濃濃的威脅之意卻是十分明顯。

趙青書見孫長老屈服,更是得意,轉頭望著一言不發的秦無忌剛要說話,人群中那最為年幼的少女弟子忽然踏前一步,奶聲奶氣的說道:“晴兒懇求師伯和師兄網開一麵,就收下花大哥吧。”

趙青書麵色又是一變,但隨著這少女出頭,又有幾名弟子踏前一步,齊聲道:“吾等也求師伯收下花牛兒。”

一直暗運靈力,正準備大鬥一場的秦無忌心中一暖,欣慰的看著這些記名弟子,心中暗道:果然人間有正道,縱然你強權壓頭,也還是會有不怕你的人。

趙青書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他再如何飛揚跋扈,也清楚眾怒難犯的道理。

正在緊張的時候,那藍袍孫長老沉聲道:“賢侄,既然花牛兒拿出了八品草藥,我就做主收下他了。”

孫長老說著語氣就冷了下來,手指秦無忌和花牛兒又道:“但你們以假草混淆耳目,已犯了本門規矩,百草四大院是去不了,就罰你們去藥圃中勞作百日,若是表現的好,自然還有機會的。”

趙青書麵色恢複了平靜,孫長老這個法子已給了他一個台階,少年嘴角彎起,心中暗道,既然就在少爺眼皮底下,要殺要剮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花牛兒一直看得懵懵懂懂,但此時也明白自己能留在百草門,登時跳起來,抱著秦無忌大叫道:“好師兄,俺可以留下來了,俺心裏太高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