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七章 小地主傑克

“你說什麽?那塊地是他出錢向你買的,開什麽玩笑?”斯佳麗聽完威爾的話,激動得差點從餐椅上跳起來,手裏的餐刀不停地顫抖,看樣子一不小心就會把它丟出去變成一件凶器。

“確實是真的,斯佳麗,我沒必要騙你。”威爾有些擔心的看著她,“你先冷靜一點。那些錢是他親手交給我的,一分不少。我也問過他是從哪兒弄到的,他拿給我一堆報紙,上麵登著他的文章,我也不知道寫得怎麽樣,可是寫的不少。他說那些錢是他掙的稿費。”

斯佳麗還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威爾見沒有說服她,於是直接起身去到兒童餐室去把正在吃飯的傑克叫了過來,讓他再把那些白紙黑字的證據拿出來給斯佳麗看看。傑克不加掩飾的表現出了因為得不到信任而不高興的神色,但還是不情不願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間去把筆耕不輟的成果拿出來接受檢驗。他的表情讓斯佳麗覺得很不舒服,他把自己當什麽了,一個不付錢寄宿的房客而已,還敢對房東發脾氣?但她也覺出了自從自己這次回來後,傑克對她的態度不似從前了。他一如既往的對她很禮貌,但恭敬已所剩無幾,以前的低眉順眼也幾乎看不到了,現在他的神氣好像把自己當成了塔拉的一員,不時以各種沉默的行為和平靜卻有理有據的話語以及不再加以掩飾的表情表現出了對她的反抗。他想幹什麽,造反嗎?不知為什麽,想到這一點,她心裏有些難受,好像很不情願傑克脫離她的控製似的。真奇怪,以前她不是老嫌他累贅巴不得他離她越遠越好嗎?

一摞不薄的報紙拿來了,傑克交給她的時候動作慢騰騰的,斯佳麗忍不住了,毫不客氣地一把搶到了手。因為用力過猛,有一些被扯破了散落到了地上。傑克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好像是自己的衣服被扯破了一樣心疼,斯佳麗甚至覺得就算他的胳膊被扯斷了他也不會顯得比這時候更難過。身邊的瑞特小心地把它們撿了起來,卻沒有交給她,而是自己坐在餐椅上讀了起來。斯佳麗隻匆匆掃了兩眼就看不下去了,她對於這些莫名其妙的印刷體從不感興趣。於是她命令傑克自己找出標有他名字的文章來,反正她對於內容不感興趣,她隻需要看到作者的名字讓自己心裏踏實就行了。傑克接了過去,一張接一張的把署有自己名字的文章指給她看。有些用的是筆名,斯佳麗看到以後不明就裏,但“塔拉”的署名讓她心裏一暖,傑克是真的把塔拉當成自己的家了。大部分署的卻是她當初收養他時給他起的名字“傑克?奧哈拉?巴特勒”,斯佳麗猛然想起瑞特看到這個名字不知會有什麽反應,會被打動嗎?她顧不上去看傑克的手指向哪裏了,扭頭偷眼去看瑞特的表情變成了什麽樣。該死的,剛才怎麽不再用點力把裂縫撕得更大一點,現在她除了他不時上調的嘴角弧度什麽都看不清。不對,他是在微笑,不是她熟悉的嘴角下彎的那種嘲笑,而是真正讚賞的那種微笑。太好了,起碼傑克的文章入了他的法眼,她不知道那幾張裏署的是什麽名字,但願是“傑克?奧哈拉?巴特勒”吧,“塔拉”就沒用了。

“沒想到你的文筆這麽好。”看完一張以後,瑞特把報紙放了下來,眼裏的微笑和讚賞全部投向了傑克,完全沒有往斯佳麗的方向灑落一點。“這一篇講的是你自己種植藥草的事吧,簡直比你早上和我說的那些還精彩。”斯佳麗不滿地看著他不偏不移的目光,他好歹也對自己笑一下吧。可是說實話,他不帶嘲諷微笑的樣子比他戲弄人的時候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不過,“巴特勒船長”

怎麽會對田地裏的事這麽感興趣,他不懷念闖封鎖線的時光了嗎?

“您過獎了。”傑克為終於有人欣賞自己的文章而激動,但他還是表現得很有禮貌和謙遜,“其實您手裏還有兩張報紙,那上麵有一個作者寫的比我好得多。他寫的是小說連載,一個很美的故事。就是那一張,是他寫的第一章,他留的是筆名,‘十二棵橡樹’。”

斯佳麗本來在椅子上坐得好好的,聽到傑克這句話差點直接摔下去。她感到自己的腦子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像是突然偏離了軌道的月亮一樣。等她的意識恢複以後,瑞特的臉已經重新被他用報紙遮住了,斯佳麗隻看到他的嘴角恢複了她最熟悉的下彎,接著就是明明白白的查爾斯頓拖腔響徹她的耳邊,她真恨不得伸出手把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還在笑的傑克一把掐死:“這是一個真實發生過的故事,我懷著無限的追悔,傷悲,痛苦,無奈,以及贖罪的心情,以自己的拙筆來講述它。因為我的軟弱與自私,我失去了此生唯一愛過的妻子,毀滅了唯一的好朋友近在咫尺的幸福。一切都因我而起,但我無力阻止,隻能把這一切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隻希望世人不再重蹈我的覆轍,拒絕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珍惜已有的幸福。一切都隨風而逝,就像是灰飛煙滅的南部邦聯,就像是不可複製的優雅風範,就像是化為塵埃的十二棵橡樹莊園。也許不會有其他人記得它們,但是經曆了這一切的人都不會忘記它們。我懷著無盡的懷念回憶它們,懷著微茫的奢望渴盼有人能重建它們,重建心裏的美好。我的夢已經醒了,比我勇敢的人開始了新的生活,但我仍希望他們不會忘記過去。它們隻屬於你們,所有從舊時代邁入新世界的人們。回憶是不可忘記的,因為不會忘記,所以不會放棄……”瑞特的聲音隨著他所念的內容而變得嚴肅起來,直到漸漸低沉到聽不見為止。斯佳麗不懂他念的是什麽意思,但是從他聲音的變化也可以判斷他心情的變化,但願阿希禮這莫名其妙的文章不會惹他不高興。阿希禮幹什麽不好,非要去寫什麽小說,還要把她扯進來,這個一輩子隻會做夢的家夥,除了回憶他的夢就不會幹別的,還不如就死在他的夢裏好了。還有傑克,他到底知不知道情況的嚴重性啊,還有臉笑。寫文章就寫好了,非要有人讀才高興;高興就高興你的好了,還推薦什麽更好的;推薦就推薦好了,還推薦阿希禮的。瑞特說得真沒錯,他是上帝的恩賜,恩賜的懲罰。

瑞特似乎陷進了阿希禮所構建的美麗舊世界裏,斯佳麗不敢打擾他,傑克還站在一旁,她因為瑞特的關係也不敢現在就拿他出氣,所以隻好端正了自己的坐姿,等著瑞特把報紙看完。就在她以為自己會無聊很長時間的時候,傑克竟然不怕死地主動拉了拉她的衣服袖子。她的滿腔怒火正無處發泄,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所有淤積的怒氣全部集中在了兩隻燃燒起來的綠眼睛裏,像炮彈一樣精準地發射了出去。傑克完全感受到了她的怨氣,卻不為所動,依然得體的微笑著,一雙黑眼睛像兩個幽深的湖泊,把所有的惡意都靜靜地吸了進去,沉在湖底,沒有泛起一絲漣漪。她忽然就失去了和他對視的力氣,頹然的把頭低了下去。傑克讓她永遠沒辦法生氣,就像瑞特永遠有辦法讓她生氣一樣。他永遠是安靜的,永遠以不變應萬變,永遠能輕易地澆滅她好鬥的欲望,因為他永遠不會進攻,隻會在自己周圍築起一道柔和的屏障,阻擋所有來自她的傷害。

傑克靜靜地遞給她一張報紙,做手勢要她看一看

。她本來對這事沒什麽興趣,但傑克一直堅定地站在那裏,報紙一直伸在她眼前,讓她心煩意亂。為了打發時間,她接了過來,原本隻想隨便掃兩眼就算了,卻沒想到她這一雙隻喜歡看時裝雜誌的眼睛被那一行行整整齊齊的鉛字牢牢地吸引住了,更準確的說,是被那些鉛字裏所描繪的事物的美麗吸引住了。她的想象力一向不好,但傑克的描寫卻仿佛讓她置身於一個巨大的花園之中,她變成了一個初見世麵對什麽都好奇的小女孩,驚奇地看著每一種她見所未見的植物在傑克的筆下有了生命,熱情歡迎她的來訪。她不用怕自己不知道它們是什麽,傑克就是那個盡職盡責的解說員。他說的多有意思啊,“它的葉子是對稱的,綠油油的,就像一雙森林精靈的翅膀”,“每當一陣微風吹過,那一大片藍色的花瓣就會輕輕顫動,仿佛變成了被一群遊魚攪動了的一池碧水”。沒有哪個男人會用如此生動的方式稱讚一個女人,也沒有哪個女人當得起這種讚美。除了塔拉厚重的紅土,除了紅土上方陣一樣整齊的雪似的棉花,除了被夕陽弄醉了的群山和藍天,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被如此讚美。傑克仿佛是一扇被推開了的窗戶,她透過他第一次看見了以前從不曾注意的奇景。她這才發現,原來植物除了能賣錢,還可以成為如此美麗的東西。對於這種美麗,女人天生就擁有比男人更多的敏感。瑞特說得不錯,斯佳麗是個小孩子,不管她的外表如何優雅迷人,她的內心永遠是個充滿活力與好奇的小女孩。所以,對於以前沒有注意過而現在終於發現的東西,她是分外奇異與珍惜的。

但是,傑克下麵寫的藥性介紹和功用療效卻沒什麽意思,對斯佳麗來說簡直味同嚼蠟。那些藥名難記也就算了,她又不是醫生,記什麽藥治什麽病幹什麽,所以下麵的她隻大致看了一下,沒有看見美容養顏的,就把它放下了。不過上麵的寫的倒是真好。

的紅?????傑克。他醒得比她還早,已經給那一片奇異的花草都澆上了水,無事可幹,又把冬青葉放進嘴裏了——其實她不懂,準確的說法是唇邊——她沒好氣的問你一大早上不好好睡覺在這兒搗什麽亂,傑克平靜地說自己沒有搗亂,在打理自己的藥草而已。斯佳麗一聽他說藥草更氣了,嚷嚷說真不明白你腦子裏在想什麽,這些東西有什麽用,連嬤嬤都治不好。一聽她提到嬤嬤,傑克的表情也變得沉重了,沒有再接話。斯佳麗自己罵了他一會,感覺也沒什麽意思,就留他一個人在那裏呆著了。雖然她很想把那一大片開得那麽放肆的花花草草連根拔掉,但眼下她還沒那個精力。

“早安,巴特勒太太。你起得很早嘛。”瑞特從房裏出來,正好看見斯佳麗一臉晦氣的從外麵走進來,故意刺激她說,“你的臉色不錯,戶外的清新空氣是最好的美容佳品。”

“別嘲笑我,瑞特。”斯佳麗沒什麽力氣的反駁,“我知道我臉色不好,得去補妝才行。我現在沒心情跟你吵。”“難道阿希禮要走了你舍不得?”“別胡扯,他早就走了。我是被傑克氣的。真不知道他腦子裏在想什麽,居然在地裏種了一大片藥草。等威爾起來以後我一定得好好問問他是怎麽回事,怎麽能讓一個小孩子在紅土地上亂來?”“也許傑克不是亂來,他有自己的一套。”“你不信?自己去看看吧,一大片除了漂亮什麽都沒有的東西。”“這倒是個好主意。”他的眼睛亮了起來,急匆匆地下了樓往門外跑。看著他急切的背影,斯佳麗真是不明白,為什麽他對一個小孩子的事那麽感興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