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九章: 小人常戚戚

正如世上有句話叫“知子莫若父”,但又何嚐不是“知父莫若子”?對於老爹吳萬財是個什麽性子,作為兒子的吳寶山自然也是相當了解的。

正是基於這種了解,當他聽到老爹通過徐奉留給自己的話後,臉色登時便陰晴不定起來。

自家這個老爹,一生最善投機。對於弱於自己的對手,自是雷霆霹靂,下手絕不留情。對於強大的,則虛與委蛇,孫子也是肯裝的。吳家能有今日這般產業,便多賴這份本事才積攥下的。

而今,老爹卻讓人給了自己這麽一句話,偏偏對方隻是個“賤役”……..

“承之,我暈了多久?剛才究竟發生什麽事兒了?”他陰著臉想了一會兒,這才向一旁有些心神不定的徐奉問道。這承之二字,便是徐奉的字了。

徐奉啊了一聲,這才回過神來,小心的左右看看,湊近前低聲道:“倒也沒多久,大概也就小半個時辰吧。剛才嘛………”

說到這兒,微微一頓,又再四下看看,這才滿臉神秘的道:“你可還記得先前的宴席?當時跟梁溪先生,還有郭、龐兩位大人一起同桌而坐的那個五公子?”

吳寶山眼角抽了抽,點點頭道:“記得,怎的了?”

徐奉咽了口唾沫,苦笑道:“怎的了?剛才便是他親自風風火火的跑過來,請了那個蕭天去入席的,看那架勢,可親熱的緊,絕不是什麽才認識的模樣………”

吳寶山心中一沉,首次升起一絲後悔的感覺。隻是不過瞬間,蕭天那張可恨的麵孔又再浮起,想及那廝給予自己的羞辱,那點忌憚,便又被恨意衝淡。

“……..還有啊,聽來傳話的龐家下人議論,今個兒正是那蕭天攔住了那刺客,並最終斬殺了那人,聽聞梁溪先生,還有兩位大人都是對其大為感激,麵上雖未多言,實則是以恩公待之…………吳伯伯說了,如今那人不但和那個神秘的五公子有了牽連,又有了救幾位大人命的情分在那兒,再去正麵為敵,實為智者不取………”

徐奉的話,繼續在耳邊響起,吳寶山臉一白,剛剛興起的一點念想,又複雨打風吹去。

那賤役竟有那般大本領?竟是他擊殺了那個白衣刺客?這怎麽可能?!若他真有如許本領,又怎會甘於在那教坊司,做著那些低賤的活兒?不可能的,這絕不可能的…….

他心中栗六,一時間思潮起伏不定,直到此刻聽了徐奉所言,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對那個蕭天的了解,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想到了其人竟能一舉搏殺那個白衣刺客,再結合先前蕭天不經意瞥過來的那道如死神般的目光,不由的脊背後陣陣的發冷。心中首次不由的升起幾分悔意………

“…….吳兄,吳兄!”

他隻顧想著自家心事,不覺中,對於徐奉後麵的話,便全然沒有留意,直到徐奉推了推他,這才猛然而省。

“啊?哦…..怎….怎的?”他頗有些倉惶的問道。

徐奉驚疑的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什麽怎的,我問你呢,現在好些了沒有,若是好了,也該往前麵去了。家父與吳伯伯他們可都過去了

,經了這麽一鬧騰,白天的賓客散去了大半,卻是你我親近梁溪先生的好機會,斷不可錯過了。”

“哦哦,好了好了,咱們這便過去吧,過去吧…….”吳寶山口中應著,身子雖然站了起來,兩眼卻仍有些發直。

徐奉古怪的看看他,隨著走出幾步,忽然道:“寶山,你該不是被那個蕭天嚇到了吧?”

吳寶山身子一顫,下意識的轉頭怒道:“他嚇到我?我會怕他?簡直是笑話!不過區區一個賤役,最多就是碰巧多了幾分運道而已……..”

他忿忿的罵著,語氣中卻實在是有些色厲內荏了。這般大罵,到得最後,聲兒不覺便漸漸小了,卻多是麵上硬撐罷了。

徐奉卻是有些轉不過彎來,聽他大罵反而倒覺得再正常不過,腳下一邊不停向前走著,一邊拍手道:“著啊,可不就是運道嘛。我聽那些個下人們議論啊,那白衣刺客可當真是厲害的緊,此番也合該他倒黴,竟敢來刺殺梁溪先生這般人物。要知道先生乃是天上星宿下凡,哪裏是凡人能隨意殺得的?要不然,怎麽那刺入梁上的寶劍,那麽巧的正好掉下來,一下子就刺死了那賊囚?隻不過這般巧事兒,卻成全了那個蕭天,說什麽他怕也不是什麽平凡之人,所以才有此番上天借他之手雲雲,嘁,在我看來,即是巧合,便換了旁人也是一樣的,偏生那廝命好,正好傻大膽的處在那個位置上罷了………”

他滔滔不絕的賣弄著從下人們那兒聽來的消息,旁邊本有些失魂落魄的吳寶山,聽的卻不由的兩眼漸漸亮了起來。

是了是了,定是這樣的,我便說嘛,怎麽一個低賤的賤役,竟會有那般手段,原來卻是巧合,這便說的通了。呸!自己先前竟被嚇到,真是丟死人了。

想到這兒,微微側頭去看徐奉,卻見這個好友仍在碎碎念著,口中說著若是旁人雲雲,倒似將自己替代了進去,滿臉浮想連連的模樣,並未留意自己這邊,不由微微鬆了口氣。

既然是巧合,想來便算那低賤貨有些拳腳,多半也高明不到哪兒去。更何況,吳家家底深厚,家中護院武師上百號人,他又能奈我何?

想到這兒,心中大定。正要盤算著如何想個法兒,害了那可恨的對頭,最好是暴打一頓,再扔進大牢裏關上一輩子才好,猛然由此卻想到了蕭天經了這事兒,和官麵上的情分,不由的兜頭一盆涼水澆下,頓時清醒過來。

但轉念又一想,心中又自釋然。眼下,這麵上和蕭天產生交集的,梁溪先生隻是適逢其會,不過兩三日後,便會離開;郭亨伯郭大人乃是兩淮轉運使,這京口卻是在大江南岸,分於江南東路,隸屬蘇州府。

俗話說的好,縣官不如現管。任他們官職再高,名望再大,難道離開之後,還能把手伸到這邊來不成?

雖說是什麽救命之恩,但既然有巧合一說,多半在這些大人們心中,也是一般想法,隻不過礙於官聲,也隻能順水推舟罷了。又有哪個會真心為了一個賤役,與吳家這等當地大家撕破了臉麵去?

至於那個五公子,身份雖然神秘尊貴,但更是遠在東京,據聞本來是要往河北去的,此番隻

是順路送梁溪先生一程。待到梁溪先生一走,他自然也是要離開的,屆時,更有何能耐管這邊的閑事?

剩下的,便隻有一個龐縣令了。這位縣尊雖是地頭蛇,但自家也不是毫無依仗,杭州府知府,那可是吳家的女婿,自己的親姐夫,雖不是龐縣令的直屬上司,但若真有事起來,孰輕孰重、孰近孰遠,想必他自應拎得清才是。

心中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一分析,吳寶山不由心情重又敞亮起來。嘴角上浮起一絲冷笑,不複先前頹喪模樣。

便讓那賤役再得意幾日,待過的些時日,且看誰哭誰笑好了。想通此處,他心情終是大好起來。身板兒也挺了起來,腳步也變得輕盈了,隻連聲催促著徐奉快走。

徐奉哪知好友這一路來的心境變化,雖覺得有些古怪,卻也並未往心裏去,聽他催促,便腳下加快,兩人一路穿門過院,直往偏廳而來。

待得進到廳中,晚宴早已開始多時。有龐家下人過來領了往裏走去,在經了白天一番變故,果然,到得晚間,座次已是變化了許多。徐、吳兩家,都已移到了靠前的坐席。

對此,徐奉自是趾高氣昂,臉上滿是得意之色。吳寶山卻是存了心思,目光一輪,已是看到了蕭天的坐席。

蕭天今晚的坐席,卻是安排在主桌下首,雖未真個與最上麵四個人同桌,這份殊榮也是顯而易見的了。

而與蕭天同桌的,自然便是那位徐大先生了。但頗出吳寶山意料的是,竟而還有兩個女子坐在那兒。待到仔細看去,卻不由心中又是妒忌又是憤恨起來。

這兩個女子,不是別個,正是他想茲念茲,百般弄不到手的教坊司玉娘子,和她的貼身小婢阿沅。

這種場合,竟而能讓兩個歌姬堂而皇之的上桌而坐,由此可見主人對蕭天的禮遇了。這讓吳寶山嫉恨之餘,也是有些心凜。

他這邊看到了蕭天,蕭天等人自然也早看到了他們。徐長卿隻是麵色冷了冷,但旋即微微撇撇嘴,自顧斟酒吃菜,眼神兒連看都不再多看一眼。

他被蕭天兩句話點醒,也拋開了心中那份怨念。待到宋五來請蕭天上座時,蕭天推辭不過,拉他一起時,他也隻是微一猶豫,便即允諾。

待到與李綱相見,李綱固然是又驚又喜,他卻再沒了那份患得患失之心。得失心即去,年輕時那份疏狂灑脫便漸漸顯露出來,到讓李綱嗟噓不已。及至搞明白又是因蕭天之故,心中愈發對這個沉穩的年輕人,更增了幾分好奇。

後院發生的那出鬧劇,自然早有人通報了這邊。五公子大怒,龐縣令當時便想出麵解決,李綱卻擺手讓兩人稍安勿躁。他實在想看看,處於這種局麵下,這個年輕人還會有什麽樣的表現。另一方麵,他也存了些想法,畢竟,今日蕭天舍命相救之情,他總是要有些回報的表示才是。

所以,當此刻眼見吳寶山二人進來,他隻是目光掃了一眼,便搭下眼皮,靜觀其變起來。

相對於這些大人物的心理,蕭天是懶得去多想,旁邊的梁紅玉和阿沅,卻是心中大為忐忑。隻把兩雙妙目,緊張的望定蕭天,眼中滿是擔憂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