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突述衷腸
到了觀音廟，霍淩寒親自去捐香油錢。
莊肅的大殿滿殿安靜，隻有滿目慈悲的觀音菩薩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祥和而莊嚴，清楚所有人的悲傷和苦難，包括你的，我的。
清平雙膝緩緩跪在蒲團上，跪了很久，卻不知道求什麽，就那麽挺著背跪了很久很久，她想，對於自己，沒什麽可求的，這一生，她已經再也不祈求能得到幸福。
許久，清平端端正正拜了下去，雙掌合攏，一遍又一遍虔誠地祈禱：“一願皇兄安康，二願公子長樂……一願皇兄安康，二願公子長樂……”
瑞孫昭譽是她的哥哥，是清平永遠都無法放手的，無論他走得多遠，她總是站在原地等他回頭的，那怕再也看不見希望，嫡親的哥哥她永不能置之不顧。
而公子，那個美好到不像話的公子，惟願他在沒有她的世界裏，永遠美好著。
一抹長長的投影印在地上，浮光掠影緩緩逼近，森寒的語氣，“你在我的麵前，為另一個男人祈禱？”
清平慢慢起身，笑容明亮如花，“我也為侯爺許了一個願。”
“哦？”
清平嘴角彎起有好看的弧度，“清平在菩薩麵前祈願，一願侯爺與舞陽妹妹情比金堅，二願侯爺與舞陽妹妹最好長命百歲。”
霍淩寒盯著清平，有淡淡的笑意，“你就這樣恨我？到底為什麽你這樣恨我？你有什麽資格這樣恨我？”
而這個答案，連清平自己都給不了，在發生這麽多事以後，她已經不再問自己，為什麽恨他。
清平養胎的事由碧涵和李太醫雙雙親自照顧，碧涵仿佛在這個新生命身上看見了自己的新生命，忽然又充滿昂揚的意氣，清平不明白為什麽，但看到碧涵，清平覺得就算為了碧涵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也值了。而周帝甚至讓李太醫整日留在國公府當值，無需再進宮伺候。
隻是就短短的五日，王夫人在清平麵前抹了十八次眼淚，哭訴霍淩驀現今在朝為官卻連一次家也沒回，一次麵也沒見她，隻是為了當初那個三年之約，求清平叫霍淩驀回國公府來。
清平心裏咯噔一下，卻不知道為什麽咯噔，本身這事霍淩驀自己要堅守承諾，就是她說了也不見得霍淩驀會聽，但鑒於王夫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清平隻得去送了帖子意思一下。
霍淩驀來看清平是在年初七，那時候清平倚在床榻上看書看累了，正打著盹，醒來就看到霍淩驀
負手臨窗而立，翩翩少年清挺的背影如此英姿勃勃。
清平怔了怔，才看清是霍淩驀，因為那個身影太像太像那個十六歲的少年，她見他第一麵就愛上的少年。
霍淩驀看到清平醒了，踱步過來，涼薄的嘴唇輕狂地上揚，勾出霸道又剔透的笑，氣勢老成，活脫脫又是一個十六歲的霍淩寒，那個全是美好回憶、不帶任何傷害的少年重生般又站在了她麵前。
霍淩驀跪坐在榻椅前，身姿端然，目光掠向清平小腹，關切又鋒利，“你有孩子了，你懷了他的孩子……”
清平隻當他是少年好奇，也不去理會，“你今年都十六了，去儒淵賢莊的時候十三歲，這三年也算滿了，又已學成歸來，再不回來住，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你希望我回來？”霍淩驀微微側首看清平。
清平一愣，順口先應了，“嗯。”
霍淩驀眼裏的笑意層層推開，“好，那我就回來住。”
清平這下真有些懵了，她不知道霍淩驀會這樣聽話，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也未必能勸服他，隻訥訥地道：“如此，甚好。”
兩個人並沒有什麽共同話題，可霍淩驀完全沒有走的意思，清平就不清楚他這是幾個意思，便道：“你，現在還是不改變自己的想法嗎？”
霍淩驀輕輕凝重地點頭，“良禽擇木而棲，我追隨瑜王又有什麽不對？”
清平歎一口氣，“我忽然覺得，我送你去儒淵賢莊隻怕是害了你。”
如果沒有送他去儒淵賢莊，現在的霍淩驀至多是個飛揚跋扈的貴公子，而不是這樣掌握著天下蒼生生與死的治粟都尉。
霍淩驀笑笑，“所以，我無論變得多壞，你都要對我負責，因為是你改變了我的命運。”
清平目光嚴肅，“你到底想要什麽，不妨說來聽聽，興許不用費那麽大勁，我就能幫你呢？”
“如果你能幫我，你就會幫我嗎？”霍淩驀笑意深深。
“嗯。”
霍淩驀繾綣纏綿地望著清平，“那麽，請你愛我。”又特別地闡述，“不是把我當一個孩子，不是把我當你小叔，而是一個男人，清淺，你愛我嗎？”
清平“咻”得起身，袖子揮到幾案，幾案上繪著富貴牡丹的花瓶左右搖晃兩下，“嘭”的倒地，應地而碎。清平又好笑地笑了，緩緩靠回去，“我到從不知道，你這般愛開玩笑，想必言先生是個幽默的先生，才
能教出你這樣幽默的學生。”
霍淩驀俯身將瓷片一片一片撿起來，放在自己另一隻手的掌心，“你看，你不願意幫我。從小我就知道，我想要的都隻能自己去爭取。我不是我哥，他一生下來，就什麽都有，可他總覺得不滿足，我總是不明白，連你都嫁給了他，他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清平幽深的眼眸微微眯了眯，“你到底想要什麽？”
霍淩寒翹首露出一個異樣璀璨的笑，“我說了，我要你！”
直接而幹脆，不給別人一點避退的機會，這就是霍淩驀。
清平篤定地道：“這不可能，我比你大了五歲……”
“是大了四年十一個月零九天，”霍淩驀糾正道，“我哥大你三歲你不介意，琅琊皇大你八歲你也不介意，為什麽你大我五歲就要介意？”
清平頭疼，“這不一樣……”
霍淩驀咄咄逼進，“怎麽不一樣？”
從沒一個人這樣直白得絲毫不給人留餘地，清平嚴厲地道：“我是你嫂嫂！”
“你這是要教育我禮義廉恥了嗎？”霍淩驀挑一挑眉，笑笑，“那就不必了，我在儒淵賢莊好歹學了兩年多，背得比你熟。清淺，他無法給你幸福，終有一日，我要證明，我比他更值得你托付真心。”
霍淩驀那挑眉的動作，比之霍淩寒幾乎能以假亂真，若論長相，霍淩驀同霍淩寒其實長得不像，但動作和氣勢卻如出一轍，連清平看到霍淩驀都覺得看到了十六歲的霍淩寒。
“你遇見他的時候，他十六歲，那時候從來沒有傷害，我現在也十六歲，你可以當做後來的他從來沒出現，讓我來將你最美好的記憶延續下去。”
清平見霍淩驀越說越荒唐，不禁怒道：“你是你，他是他，你再像他也不是他，你簡直荒謬！”
“我還是那句話，我想要得到的，就算不擇手段，我也是要得到的，”霍淩驀傲氣的道，“清淺，我要你，就算讓整個天下化作白骨堆成我夙願的基石，我也在所不惜。”
清平怒極反笑，“哦？那你倒是試試，讓我看看你如何將我從你嫂嫂變成你的，讓我看看你如何將霍淩寒打敗。”
霍淩驀笑意更深，“好，清淺，時間會證明，我愛你比你愛他更多，我為你痛苦比你為他痛苦更深。”
霍淩驀瀟灑地轉身，嘴角挑笑而出。在門口，撞見霍淩寒，隻是笑著有禮地略略欠身，“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