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母子
六年後……
“筱磊，葉筱磊！你今天的作業是不是還沒有完成！”葉璟雯穿著寬大，看不出身材的淺色睡衣，趿拉著人字拖，頭發隨意在腦後一綰。聲音高亢，表情猙獰，一手攫住正往房間跑的小男孩，一手拿著一個蒼蠅拍，活脫脫一副包租婆的嘴臉。
叫筱磊的男孩頓時有種做錯事被抓包的可憐兮兮，雙手習慣性的舉到頭頂，誇張一叫：“母親大人，手下留情！兒子我這就去寫作業。”
葉璟雯看到這孩子的潑皮相，有點哭笑不得。要不是這孩子是自己在家生的，又是親眼看著從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她真懷疑，這孩子是不是被誰偷換了，不是自己的。
自己小時候，雖然也招貓逗狗，還淘氣的把膝蓋磕破出血，但也沒有像這個小東西似得，隻要睜開眼睛，就是氣人。
“半個小時寫完，否則，今晚的果寶特攻免談。”葉璟雯鬆開魔抓，丟了蒼蠅拍，隨口說道。
“葉璟雯，你一定不是我親媽！”筱磊見自己晚上看動畫片的權利被威脅，都進了裏屋了，還不忘雙手扒住門框憤憤的嚷一句。
“葉筱磊，這也正是我想說的話。在你找到你的親媽之前，我也正在努力找我的親兒子。”葉璟雯坐到一台半舊的電腦前，頭也不回的說道。
筱磊被打敗，隻能任命的去寫作業。
葉璟雯偷偷回頭看了一眼兒子，見他已經聽話的開始寫攤在桌子上的作業，挑唇一笑，開始自己一天的訂單統計。
這就是六年之後的璟雯的生活。每天和一個皮的好像猴子一樣的小男孩鬥智鬥勇。曾經恬淡的性子，溫吞的聲音，早在這些年間，和孩子的相處中消磨殆盡。唯一剩下的，隻有不說話時還算恬靜的麵容。
別人都說，能改變一個女人性格的除了老公就是孩子。
葉璟雯不後悔自己從一個安靜的淑女，變成一個潑辣的歐巴桑。也不後悔，一個人受盡白眼，經曆生死，在出租屋裏生下筱磊。所有的苦難，現在不是一樣過去？兒子長大了，都會給自己洗襪子。每天和自己吵吵鬧鬧，勝過一個人的冷冷清清。
從前，自己是孤兒，總是感覺到哪兒都沒有家的感覺。現在有了兒子，心也一下有了著落。其實，不光是有父母的地方是家。有孩子的地方也是家。
隻要有了家，葉璟雯就覺得生活有奔頭，日子是充實的。
自從有了筱磊，葉璟雯不能出去工作，就在出租屋裏開了一個小小的網店。起初賣一些假睫毛，唇線筆什麽的小物事。生意不好，還總是遭遇退貨。常常是吃了上一頓，下一頓不知道在哪兒。
後來，無意中在網上看到，說開網店賣一次性消費的物品，不會遭遇退貨的尷尬。於是葉璟雯冥思苦想，終於想到自己應該賣什麽。
電腦旁，一箱箱各種牌子的安全套，櫃子裏還有各種各樣的驗孕棒和早早孕試紙。
這些東西，開
始在網上賣的時候，是怪怪的。但是為了掙錢養兒子，葉璟雯也隻能把一切不舒服拋在腦後，就把它們當成是平常一般的商品對待。慢慢的，葉璟雯高興起來。這些東西看著便宜，不值什麽錢，但貴在量大。現在的人還是有很多不願意去藥店買這些，更喜歡在網上選購這些，而且隱私又能做到最好。
如今，她的安全套有好幾個國際牌子，樣式又好，所以每天的訂單特別多。每個月有好幾千塊的收入，足夠養活她們娘倆。
收攏好訂單，一樣樣的把客戶需要的商品包裝好，然後拎著盒子準備去快遞公司。快遞公司就在出門不遠的對麵街區。因為快遞的是特殊東西，所以，葉璟雯都是在家包裝好，簽好單子，去了快遞公司直接放那兒就好。
收拾完畢，回到房間，在兒子和床鋪之間拉上一條簾子。脫了睡衣，換上一條洗的發白的牛仔褲和一件地攤上，二十塊錢買來的白色T恤。
“媽媽，快遞公司的蔡福對你有意思，記得快去快回，我可不想以後喊蔡福爹地。”葉筱磊手上不停，劃拉著作業，偏偏嘴上欠打的說著。
“蔡福怎麽了？不就是胖了點，矮了點，頭發少了點麽。你給我乖乖寫作業。不然我就把蔡福領家來惡心死你。”葉璟雯習慣了這樣和兒子說話的方式。從小到大，沒有把筱磊當成是負擔，拖累，反而特別感謝老天，在她孤單的人生裏送給了這麽一個活潑的小東西。
依舊是穿著人字拖，依舊是毛躁的腦袋。葉璟雯不管不顧的去了外間雙手捧起紙箱子，用腳踢開門，又用腳關上，然後往快遞公司進發。
“阿雯啊，今天比昨天晚了五分鍾，擔心死我了，正想去你家門口望望呢。”一個有點矮有點胖有點禿的男人迎上來，接過葉璟雯手裏的紙箱子，還體貼的遞上來一把團扇。
“讓筱磊耽擱了點時間。蔡福，單子我都填好了，老規矩，幫我發出去就好。”葉璟雯有些潑辣的說著，並沒有接帶著酸酸汗味的團扇。她雖然在這個城鄉結合部住了五六年了，也早就融入了這些街坊鄰居中。但是有一些習慣，她從不曾改變過。
蔡福呐呐的收回團扇，有點不自在。微喘的把紙箱抱回店裏麵，然後出來，脖子上掛著一條擦汗的毛巾。伸手拿毛巾擦了擦汗，然後好像鼓足了勇氣說道：“阿雯啊，看你們孤兒寡母生活很不容易。不如……不如……就搬來和我一起住好了。我家那個婆娘命短，嫁來一年不到就死了。也沒有留下一兒半女的。你家筱磊，我可喜歡了……”
“蔡大哥，你別說了。你人不錯，筱磊也確實喜歡你。可是筱磊他爸快回來了。”葉璟雯打斷蔡福的話，從褲兜裏掏出幾張零鈔，放到櫃台上，然後很自然的說道：“我先回去了，筱磊還等著我回去做飯呢。”
蔡福望著葉璟雯玲瓏的背影，忍不住看呆了眼睛。這個女人雖然穿著便宜的地攤貨，又不化妝打扮，可就是比電視雜誌上的那些明星模特還
好看。要不是她帶個孩子，日子又過得緊吧，蔡福哪敢有這個心思。
葉璟雯的話，他才不相信。筱磊要是有爸爸，會放著這麽好的女人不管，讓她們在這兒受苦？他知道，是自己長的太挫，人家看不中。
“葉筱磊！不好好在家寫作業，你又偷跑出來！”葉璟雯從對麵街走過來，遠遠的就看見筱磊在巷子裏探頭探腦的。頓時聲音提起了好幾個高度，幾步小跑上來，抓住了反身就要逃跑的小男孩。
“哎呦……媽！媽！輕點。你掐的是我的肉！”小男孩跳著腳，痛訴葉璟雯的暴利。
“不疼，不長記性。”葉璟雯嘴硬，手卻急忙鬆開。她知道自己沒用什麽力氣，這個家夥痛苦的表情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裝的。
筱磊得了自由，先跑出幾步站在安全的範圍，然後才很生氣的樣子說道：“果然，女人都是沒良心的。我耽誤寶貴寫作業的時間，是給你當保鏢來了。沒想到你還不領情。哎……好人難做啊。”
“保鏢？”葉璟雯狐疑了神色，不知道這潑猴又在耍什麽心思。
“嗯，是啊。那個蔡福肚子大，脖子粗，一看就不像什麽好人。所以我就尋思著當一回護花使者吧，結果，還被花紮了手，真是鬱悶。”
葉筱磊小小的人兒，還裝著無奈的搖著腦袋，好像土豆成精了一樣，惹得葉璟雯‘噗呲’一下笑了起來。上前牽住寶貝兒子的小手，得意的往家走。得兒子如此，夫複何求。葉璟雯本來低落鬱鬱的心情，因為有了在這樣的孩子，變得開朗，喜歡說話。
“你現在才知道老媽是帶刺的玫瑰啊？”
“臭美，明明就是仙人掌……”
“好吧，至少也是個花。”
母子倆手牽著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夕陽下重疊。這是一種簡單的幸福，雖然瑣碎，但是溫馨。
“媽媽……”筱磊小心的聲音，不知道該不該問。
“同學又有新奇的玩具了？”葉璟雯看到兒子的難以啟齒，知道在物質上，她虧欠兒子很多。
“不是玩具，是……爸爸真的就快回來了麽？”筱磊揚起精致的五官，漆黑晶亮的眸子閃出憧憬的神色。
葉璟雯心頭一震，她沒想到自己搪塞蔡福的話，讓兒子聽了去。這些年來，兒子很少提及爸爸。以前，她以為這孩子心粗，又皮，沒有其他單親孩子那樣敏感的神經。所以，一直沒有爸爸，他也很開心的長到現在。
可是今天，自己隨口的一句話，讓筱磊捕捉到。一直的從來沒有，現在竟生出滿滿的希望。原來，兒子不是心粗，隻是懂事的不問而已。
葉璟雯感覺，關於筱磊爸爸的事，是時候該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了。省的以後，一聽到有關爸爸的事，他就心裏長滿幻想的草。
十幾平米的出租屋內，葉璟雯不忍看兒子希冀的眼神，咬了咬牙，還是殘忍的說出了他的爸爸永遠不會來找他們的事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