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九章 玉蜻蜓

我們兩個來到天河廣場上的時候恰逢一對戀人求愛。在一個花壇的旁邊,地上擺放了幾百隻蠟燭,紅紅的蠟燭圍成一個大大的“心”字,手捧鮮花的男主人公把一個打扮得和小公主一樣的女孩牽進去,而後,旁若無人的大喊著肉麻的情話。

這樣羅曼蒂克的場景圍觀的群眾自然是不少的,不但有我們這樣的年輕人,還有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有一個衣服收拾得幹幹淨淨的老太太挺吸引我注意,她站在我們對麵,上身穿一件寬大的絲綢大褂,麻溜溜的,就是我經常在街上能撞見的那種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喜歡的款式,下 身是一條黑色的西裝長褲,也鬆鬆垮垮的,裝在這身衣服裏麵,佝僂著身子的她雖然臉色暗淡,但是還依稀能看出身材矯健,又因為帶著一頂破舊的黃帽子,立在人群裏,她顯得格外突出。好像認識我們兩個,她一直朝我和童曼站著的方向張望,發現我在看她,她又不看了,一轉身消失在了人群中。我不由得佩服她腿腳的利索。

“嫁給我吧。”原來這場蠟燭晚會是在求婚呢。

站在蠟燭中央的女孩子小臉笑得像朵花:“恩呢。”

幾乎所有人聽到這歡樂的劇終都不由自主拍起手掌。場麵一時熱鬧得像過節一樣。

“走,我們去別的地方。”童曼臉色不大好看,我還以為她會跟其他的路人一樣在一邊歡快的鼓掌,然而沒有,她顯出來的是一臉的尷尬。

走到一顆陰涼的樹下,童曼坐了下來,我靠在她旁邊,伸出手不由自主的攬住她:

“剛才怎麽了?”

“覺得他們挺幼稚的。”

“你說那對戀人。”

“不是嗎?”童曼歪著腦袋看著我。

“我倒是覺得很浪漫哩。”

“是呀,他們是多麽的無憂無慮啊。”

“你也可以,隻要你給我機會。”我鼓足勇氣表白,“盡管我現在一無所有,但是我會好好找事做,保護你,照顧你。”

童曼幾乎是輕蔑的笑,不過我並不覺得她是在嘲諷我,而是另有隱情,撥拉掉我挽住她腰肢的手,然後,我聽見她謹慎的開口說:“我,不行!”

“說什麽傻話,什麽行不行的,是不是不相信我,是不是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

“從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覺得你是一個好人。”

這是我第二次聽童曼對我說這同一句話。其實很多時間我隱隱覺得童曼都要打開畫匣向我推心置腹的傾述,但是就好像一個突然泄了氣的皮球,她每每醞釀出來的一點情緒,隻需要簡單的皺皺眉頭就會風卷殘雲的偃旗息鼓下去。

“我和妹妹是兩年前來到這裏的。我們對這個城市也不是很了解,不過,現在我們已經完全適應了這裏。你知道嗎,”她仰起脖子望著我,“有時候我們隻是想安安靜靜的過著普通生活,那些我們無法了解也沒有機會去了解的東西可以放著不管的,隻要安靜的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呢。”

“你是想了解什麽呢?”我望著她的眼睛輕聲問,因為我感覺童曼話中有話。

“說不清楚。”她搖了搖頭。我以為她就此打住,沉默半響,我又聽見她說,“幾個月前,妹妹告訴我她新交了一個男朋友,和她一樣大,是一個納西族

小夥子。你知道納西族嗎?”

“沒聽說過。”

“雲南麗江呢?”

“知道,那兒是個風景區。”

“對,也是納西族聚集地。妹妹的男朋友就是那兒的。那個男的叫於岩風,就是今天晚上來敲門的人。”

“什麽?就是那個混蛋!”

童曼點點頭:“他現在這個樣子是有原因的,我妹妹偷了他的玉佩。”

童曼告訴我她妹妹童翹和這個叫於岩風的男人其實剛確立男女關係不久,於岩風是一家古董店的小工,童翹在一家理發店做洗頭妹。有一天,一個在古董店中閑逛的中年男子客戶看中了於岩風胸前的吊墜——童曼說那塊玉佩還有個名字——“玉蜻蜓”。

中年男子自稱姓彭。彭先生假裝十分喜愛,豪氣的願意花十萬塊買下這件不起眼的小配飾,於岩風不賣。彭先生第二天聯係於,價格翻了十倍,希望以一百萬元打動於岩風。然而再次遭到於岩風的拒絕。

“我也不知道妹妹是怎麽鬼迷心竅了,她知道這件事後竟然動了歪念頭。”

“這樣的誘 惑對我們這種普通人來說是致命的。”

“我也不知道,”童曼表情十分的痛苦,“妹妹從小跟我一起長大,她性子火爆潑辣,和我不一樣。但是為人還是很正直的,也不是那種為了錢背信棄義之人,可是在這件事上,哎……”

童曼說,當時於岩風正在火熱的追求童翹,童翹正在搖擺不定當中,知道玉蜻蜓的事情後,她動心了,於是極力慫恿於岩風拿出玉蜻蜓去交易。

但是於岩風斷然拒絕。事情本來應該就此僵住,但是後來於岩風提出一個非分的要求,於是這件事有了轉機。

“妹妹那天晚上很糾結,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心煩意亂的樣子,在我的逼問下她告訴了我事情的全部,當時我嚴厲苛責了她,叫她不要搞這麽歪門邪道,妹妹的想法很單純,她想於岩風賣掉玉蜻蜓然後用高額的聘金娶自己……你說,她一個小姑娘家怎麽動一些這樣稀奇古怪的心思呢。都是我,都是我的錯,我這個做姐姐的沒有管好她,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她很乖的,很乖的,但是這兩年,就有些變了……”

我聽了心裏不是滋味。說是姐姐,她和童翹年齡是一樣大的,別說是雙胞胎,即便是癡長幾歲,畢竟是做姐姐又不是做父母,哪裏管得了那麽多呢。

童翹固執的乞求於岩風用玉蜻蜓去和彭先生交易,最後。她和於岩風協商以獻出自己初 夜為代價慫恿於岩風拿出吊墜換錢。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妹妹和我不一樣,她雖然瘋瘋癲癲的,但卻是一個極端保守的女孩呢。”

童曼說出“極端”兩字的時候咬牙切齒的樣子,好像想起了什麽可怖的往事,眼光中甚至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狠光,我第一次看見童曼露出這種不屬於她這個年齡,也不屬於她外形氣質的神色,我總覺得她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那是什麽?

於岩風口頭答應了童翹的要求,但是在得到童翹的身體後卻出爾反爾不賣玉蜻蜓。並且告訴童翹這是家族遺物,斷不能賣給別人。童翹聽了於岩風的解釋大哭大鬧,最後,童翹擅做主張,暗中盜來於岩風的玉蜻蜓並單線聯係彭先生約定交

易時間和地點出售玉蜻蜓。

交易的當天晚上,於岩風發現了玉蜻蜓被盜,阻止了童翹和彭先生的交易。而此時,知道東窗事發的童翹畏罪潛逃。於岩風於是揪住童曼不放了。他要求童曼交出妹妹,或者賠償一百萬元,否則立即報案,兩人協商,最後於岩風答應童曼寬限兩個月的時間。

在這兩個兩個月的時間內,童曼必須要把玉蜻蜓交給於岩風,否則他立即報案!那樣,童翹的一生就毀了。

“太不懂事了。”聽完童曼斷斷續續說的這些,我氣憤的嘴唇都在哆嗦,“你是她姐姐,她做這些的時候就沒有想過你的感受嗎?”

“慕豐,你不要這樣說童翹,我了解她,她可能是一時鬼迷心竅了,她永遠是我的好妹妹。”

“你呀。”我氣極了,“疼妹妹是不錯,你這樣是害她,你這樣縱容她,以後她肯定闖大禍,別說以後了,就是現在這個爛攤子,怎麽辦?”我激動起來,不停砸吧嘴唇,如果童翹就在眼前。我非說她兩句。

“總有辦法的。”童曼嗤笑一聲,“反正我不會讓妹妹有事。”

晚上十二點的時候,我們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了。

“你也是。”電話是童曼的,才說了三個字,她的聲音哽咽起來,像傷風感冒的患者,接著我又聽見她喉嚨裏吞下一口唾沫,嘴巴鼓了鼓,她想努力抑製激動的情緒,然而這是徒勞的,兩行清淚不由自主的從她臉上滑落。

“是……”我剛要開口。

童曼緊張的衝我擺擺手,意思是叫我不要出聲。

我隱約覺得這個跟她打電話的人不一般,會是誰呢?

“翹翹,你還好嗎?”原來是童翹打來的?剛才肯定是在像自己姐姐祝賀生日快樂了,所以童曼才那樣說“你也是。”我在一邊無端的揣測。

“恩,你好好照顧自己,他不會拿我怎麽樣的。”童曼說得輕描淡寫的,可是這種輕飄的語言常常帶著絕對的冷酷,那個“他”一定是說於岩風了。為了怕童翹擔心,童曼顯然是在撒謊,就連我都看得出來麵對那個於岩風童曼是多麽的緊張。不會拿自己怎麽樣!嗬,這樣說,童翹在那邊聽了怕是會好過一些的吧。但是她年紀也不小了,怎麽能讓自己姐姐如此孤身承擔不屬於她的一切責任呢。我對那個素未謀麵的童翹十分火大。

“翹翹,你回來吧。”童曼捂著嘴大聲的哭。我輕輕的拍打她的肩膀。這是我看過她哭得最激烈的一次,渾身上下都在顫抖一樣,肩膀像一架飛在空中的直升機打著圈的螺旋槳。

“翹翹,你聽話,別任性,回來吧。”童曼一邊哭一邊說,幾乎在哀求。

然後,我看見童曼無聲的把手機從耳朵上拿了下來,她望著我,抽抽搭搭的說:“她掛了……”

我張開雙臂抱住她,她的淚水打濕了我的脖子。

這是一個多好的姐姐啊,童翹,你不應該。

接完這通電話,童曼的情緒過了很久才平複下來,接過我遞給她的一杯水,她喝了一小口放在一邊。

我們兩個並排坐在被窩裏,她望著前方不說話,而我,靜靜望著發呆的她。

她的情緒很不穩定,她一會兒傻嗬嗬的笑,一會兒又無聲的哽咽、流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