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章 談感情

我不由得想起我以前在酒店做保安認識的一個朋友阿信。

那是我從大山裏出來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如他對我的形容一樣,我覺得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人。在酒店宿舍我們倆住上下鋪,他的工作是一個傳菜生。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喜歡像一隻猴子一樣踩著我的床位拉住上鋪的護欄接著做一個引體向上的動作,然後他就跌坐在了自己的鋪上。

然後開始打電話。

經常兩通電話結束,他歪著脖子把頭伸出來,然後居高臨下的對我說:“怎麽樣,我厲害吧。”

“恩。”我知道同時和兩個女孩子談戀愛在很多人身上都是稀鬆平常的事,但是以此為樂趣,並且一而再再而三的樂此不疲就顯得怪異了。

“你知道這樣做最大的快樂在哪裏嗎?”

我搖頭表示不知道。

“很充實。”

表麵上不遺餘力的去征服兩個女孩的心,實際上暗中操控著別人謙卑的仰慕的而後屈服的求愛,在局促不安中,體驗純情中帶著偷 腥般的亢 奮,我實在不知道這有任何充實可言。手忙腳亂的防備自己在失落的時候可能接受的不經意的創傷而以信口雌黃的諾言蒙騙自己獲得暫時的虛榮,這委實是一種心理的病態。

有一天晚上,阿信洗完澡急匆匆的就準備出去。臨走的時候他走到我身邊用力拍了我的肩膀一下,然後得意洋洋的說:“哥們我今晚開葷去了,你小子就呆在房裏打飛機 吧。”

我嗬笑一聲一把拉住他:“你說什麽?”

“我女朋友來了。”

“哪一個?”

“兩個都來了。”

我長歎一口氣:“那你怎麽招呼得過來。”

“可是今天隻到了一個,還有一個明天到。”

“哦。”我恍然大悟,仔細一想覺得還是不好應付,“萬一她們兩人碰到一起去了呢。”

“你以為我會連處理這點事的本領都沒有嗎?”他自信起來的樣子就好像一個揣著教案走上講台的老師,胸有成竹的樣子,不能讓人產生絲毫的懷疑。

三天後。阿信臉上跟貓抓了一樣站在了我麵前。

他好像自言自語般坐在我旁邊喃喃道:“真是想不到這麽倒黴。”

我問他:“你的臉怎麽了?”

“她們兩個碰到了,你說這種事怎麽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先表示了同情,然後說:“你不應該讓她們這麽集中趕在一起來的。”

“昨天是我的生日,我也沒辦法。”他顯出苦惱懊喪的表情。

兩個女孩子千裏迢迢趕來慶祝自己的生日,於情於理都令人覺得感動和興奮,阿信的遭遇隻能說是他咎由自取。

“你為什麽不撒謊呢,分別告訴她們不同的時間。”我的本意並不是教唆他如何學習哄騙,這方麵他儼然比我更加的專業。

“這次是我大意了。”他顯出檢討的神色。

不過,第二天醒來阿信又恢複如初了。好像昨天他抓花的臉是路邊轉眼流逝的一陣喧囂,各有各的燈火通明,各有各的川流不息。

這件事到後來我總算聽到他做了一次像樣的總結:“我就是不知道選擇,我是一個不會做選擇的人。”

他為自己臉被抓花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

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不知道如何

選擇。就好像地裏的農民,有時候不知道是打理田裏的莊稼好,還是該去建築工地上隔三差五的做小工。守著幾畝薄田總是可以解決溫飽的,可惜一年到頭兜裏落不下兩個錢,但是荒掉農田做小工又不穩定,居家過日子的人哪能做不靠譜的事。

選擇,選擇。一邊想著選擇的事另一邊我聽見包廂裏的吵鬧聲音似乎越來越大。

總結完自己的花臉,阿信美美的點上一支煙,絲毫不掩飾自信的告訴我說:“你知道嗎?無論怎麽選擇都是錯的。”

“什麽意思?”

“我不相信感情。”

我有些吃驚的望著他,確信他是認真的,想想他過往的種種行為,點了點頭,然後我說了一句很有些高深的話:“誰也說不清楚感情是怎麽一回事呢。”

“不管我選擇哪個女孩,我都無法保證她永遠跟著我,你知道,女人一旦變心比我們男人還要狠。”阿信說這話的時候眼中露出凶狠的光芒,像一匹受傷的狼。

我的感情經曆幾乎是零,我以前也有過一個女朋友,快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她卻嫁給了別人。她說:我不想跟一塊木頭活一輩子。然後,她跟一個巧舌如簧的男人出去打工了,不知道現在身處何方。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是我最輕狂的一段日子,那個時候我從老家出來在一個鎮子上瞎混。沒有工作,沒有固定的住所,可是卻經常有酒喝,然後就喝來了這個女朋友。我們兩個親密接觸的時候她總是摟著我的脖子,好幾次我覺得要窒息了這才命令她趕緊鬆開。她不漂亮,不溫柔,不善解人意,兜裏有兩塊錢就買零食吃,她在鎮子上幫一家服裝店賣衣服,老板娘評價她又懶又饞使我記憶猶新,也覺得頗為貼切。我和她應該算不上愛情,所以要我從這份水分濃稠的戀愛體驗中提煉男女情感的金科玉律委實讓我感覺深深的無力。

可笑的是,我還差一點和她結婚了。

“你什麽時候幫我買一個戒指嘛,買了戒指我就嫁給你。”

“行。”那天我喝了酒,稀裏糊塗就答應下來。

兩個人在一起久了肯定是要結婚的,所以給她買一顆戒指算得了什麽呢,當時的我理所當然的以為。

戒指總是沒錢去買,於是她接二連三的跟我鬧脾氣,那段時間我煩透了,本來就寡言少語的我有時候索性一天也說不上一句話,好在這種情況很快就得到了轉機。一天我看見她得意洋洋的朝我跑來。起初她還扭扭捏捏的望著我,就好像我第一次剝掉她衣服時候見到的那種羞澀。直到她伸出右手,拍蒼蠅一樣在我麵前晃了兩晃。我看見她的食指上一隻黃銅箍子一樣亮晶晶的東西格外耀眼。

“那是什麽?”

“我要結婚了,是我老公送給我的金戒指。”

“我什麽時候給你買金戒指了?”那段時間是經常喝酒,可白天我還是清醒的,所以我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給她買了金戒指。

“慕豐,我要嫁給別人了,唔,”她低下頭去,一會兒她又抬起眼皮有些促黠的望著我,好像瞞著一個很大的陰謀,在今天終於鼓足勇氣抖了出來,“你很帥,我還是愛你的,可是我不想跟一塊木頭活一輩子……”

回頭來看阿信的話——“不管我選擇哪個女孩,我都無法保證她永遠跟著我,你知道,女人一旦變心比我們男人還要狠。”

是啊!阿信不愧是情場高手,他說的有些話

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對。”於是我附和他。

好像被抓花臉的人是我,他拍拍我的肩膀,不知道在安慰誰:“明白就好,一旦選擇了就準備接受後果吧。”

我突然煩透了跟一顆樹似的一直這麽站著,我是保鏢不是保安,保鏢和保安是不一樣的,而且還要我忍受包廂裏嘶聲裂肺的喊叫聲,我恨不得衝到超市裏去買一把剪刀來,我想把自己的一對耳朵剪掉,那樣我就聽不見包廂裏的呼救聲了。

“救命啊,救命,救命啊,啊……”童曼把自己的力氣全部都攢到了喉嚨裏,批發一樣廉價的往外放,“救命啊,啊……”

我終於一甩頭衝了進去。

老板狠狠甩了我一個耳光:“誰他媽讓你進來的。”

我看著童曼的上衣領口像決堤的大壩被衝走了一塊,一大片雪白的肌膚展現在了我的眼皮子底下。

她淚光瑩瑩,因為呼吸急促,飽滿的胸脯一起一伏看得我全身燥熱。

“還不快滾出去!”老板抬腿衝我的屁股就是一腳。

我皺著眉頭用肩膀使勁一頂,老板踉蹌的後退了三步或者五步,然後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媽 的……”他怒氣衝衝撅著嘴一時間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罵罵什麽了,而且還掙紮著就要起來,可惜肥碩的身材讓他的動作顯得遲緩、蹣跚。

我一個箭步跨出去很順利拉上了童曼的手,接著連拉帶拽扯著這個美麗的姑娘衝出了包廂。於是,我的這份保鏢工作算是徹底跟我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了。

“放手!”大約在童曼說了一百個“放手”之後我放開了她的手。不知不覺我們倆個已經跑出酒吧很遠了。

童曼累得不行,把大半個身子倚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跑這麽點路我自然是沒什麽太大反應,隻是接下來該怎麽辦我一點打算都沒有。

所以在她喘氣的間隙,我從兜裏摸出一根煙,默默的點上了。一支煙差不多抽完的時候,童曼緩和了過來。

她用紅紅的眼睛使勁剮了我一眼,然後說:“滾!”

接著她又厲聲嗬斥:“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我吐出一口煙,不知道為什麽歎了一口氣,轉身默默的走開了。

這是哪兒?在星平市呆了這麽長的時間,這個酒吧我是第一次來,對於這一塊當時的我是不熟悉的。所以我就沿著這個胡同的出口一步步的走下去。走著走著,我覺察出了異樣,我回頭,看見童曼在後麵亦步亦趨的跟著我,後來她告訴我說她第一眼看到我就覺得我是好人,她對我的評價真是太高了。

於是我不走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她。

看見我停下來,她也停了下來,不過發現我在看她,童曼驕傲的立即轉過身,然後突然就蹲了下去,接著一對肩膀一聳一聳的抖動,她在哭。

“請你吃個飯吧。”哭了一會兒,她抬起一張掛滿淚水的臉向我發出邀請。

也許是她覺得歉疚了,想請客報答我救他脫離魔掌。

“恩。”我看著她滿臉的淚水不由自主覺得一陣心疼。

我們在附近找了間普通的小餐館,進這種尋常的排擋我會有一種妥帖的實在。不用擔心付不起餐費。不像去那些高檔的地方,時刻要掩飾內心的貧瘠和因為掩飾擺出生僻的一本正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