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055 那是他的孩子
太醫戰戰兢兢的走進來，端上一碗濃黑刺鼻的藥汁。
沫顏自嘲出聲，原來他早已經準備好了，自己剛才又是何苦。
他從一開始到現在都從沒想過這個孩子是他的，從來沒想過她夕沫顏是個怎樣的女子。
撬開她的嘴，他親手將那碗苦辣的藥汁灌入了她的口中。
然後她用了全身的力氣掙脫開他的鉗製，讓他知道她不是不想掙紮。
“你為什麽剛才不掙紮？不求饒？”他眯著雙眼看著眼前這個幾欲倒下卻苦苦掙紮著倔強挺立的女人。
她在他的眼眸中慢慢的挪開幾步，然後低下頭淡淡的說，“孩子，你做的對。降臨在這樣的家族你隻會活的更加痛苦，而且……”
她忽地抬頭看向他，冷冷的說道，“那個男人他沒有資格做你的父親。”
軒轅冷心頭一震，眼睛被她剛才站過的地方那大片刺眼的紅刺的生疼。
為什麽不掙紮，因為那孩子早已經在他的掌下夭折了。
“你開心了嗎？你親手將你的骨肉殺了。你不是問這個孩子是誰的嗎？我告訴你……”
她一展笑顏，向前走了一步來到他的近前伏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這孩子的父親叫，軒轅冷。”
隨後她慢慢閉上雙眼，那一滴強忍著的淚便隨著她急速向後倒去的身子滑落在空中。
他下意識的將她的身子接住，此時他的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
他錯了嗎？
他錯怪她了嗎？
這個孩子是他的！
她的容顏蒼白如紙，失去了所有的生機，腳下的紅色越來越多，她一身凝白好似安睡了的天使睡在了火紅的牡丹之上。
“太醫……救她……”
那聲音中帶著從未有過的恐慌和顫抖，竟忘記了隱藏。
寢殿內一盆接一盆的血水被奴才們端出來，他站在外間隻覺得一陣陣冷寒交加。
她說的話此時他無法分辨是真的還是假的，可是他卻真的是如此害怕她會死。
小產本不會死人的，可是他就是沒有把握。
到淩晨的時候，她終於脫離了危險。
他緊攥的手才慢慢鬆開，想去看她一眼，卻終究還是邁不進去一步。
回到飛龍殿，他思緒如潮。
“玄冰，去將上次去護國寺中的祈福牌都拿回來給朕。”
第一次他罷免了早朝，坐在臥榻上手緊緊的握著，直到玄冰回來將那一堆祈福牌都放到他的麵前。
他才慢慢的伸開手將那祈福牌一個一個的拿過來又放下。
手突然顫抖的厲害，手中的玉牌帶著紅線跟隨著他的手在半空中飄舞著。
娟秀的字體，書寫著一個人此生
的願望：願西涼先帝先後，俊淩公主，長樂永存，早登極樂。願太後娘娘福樂安康，長命百歲。最下麵的一行小字他怎麽也看不清，溫熱的潮濕模糊了視線。良久之後，他終於看的清楚，願腹中孩兒，平安降生。
這就是她祈福的願望，他緊緊將那兩塊玉牌握在掌中直到刺痛了皮膚，他仍無察覺。
那日後他沒有再去過蕭寒宮，他不敢確定她說的話是真的假的。
他知道，一旦那個孩子是他的，他便徹底的失去了她。
而他意想中的結果似乎也並未實現，她的蓮花之心是不是已經徹底碎裂了？
應該是碎了吧，也許更早的時候，當他將她送給天魁的時候她便已經徹底心碎了。
所以，她才會對他無欲無求，也沒有了愛。
沫顏自從小產之後心緒變得更加安寧和隨意，身子一點點的恢複，她沒有如大家擔心的那樣傷心欲絕。
反而，更加的淡定冷靜，隻是比之從前那稀少的笑容，如今更加難得一見了。
飄絮在她的身後為她梳理著如雲發絲，看著主子淡漠的模樣她心中心疼不已。
哪個少女沒有花季，哪個花季沒有絢爛的時光！
可是她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正值花季，卻從此後失去了絢爛的笑容。
“飄絮，你會做蓮花燈嗎？”
她淡淡的開口問道。
“主子，奴婢會，隻是技藝不甚精湛。”
“那做個給我瞧瞧。”
她淺淺的笑道。
梳理完了發髻，飄絮便找來材料開始做起來。
沫顏拿起眼前酷似蓮花的河燈讚不絕口，“好巧的手，飄絮你原來還有這般好手藝。”
然後她放下手中的河燈對飄絮說道，“飄絮，你教我做吧。”
“主子想要多少個飄絮給您做便是。”
沫顏心中一陣絞痛，“我想為那孩子做一個，讓他可以早日得到超度，投生到更好的人家。”
飄絮看著主子黯淡的神色，心中也一陣難受，點頭說道，“好，主子的手比飄絮更巧上一百倍，做的一定更好看。”
夜，星辰閃耀，月華如沐。
賞荷殿外的溪水旁，一個女子映月而矗。
一身白衣勝雪，身姿纖細仿佛一陣風就會將她帶入雲霄。
旁邊一個宮女手執宮燈安靜的站在一側。
聽說這裏的水與冥都最大的河渠相通的，所以她選在這裏放逐她親手製作的蓮花河燈。
蓮花，聖潔的象征，可以超度枉死之人的靈魂，早日投胎轉世。
這個西涼一直以來的傳說和風俗在南詔也同樣盛行，所以飄絮才會製作蓮花燈。
沫顏將手中的蓮花燈點亮，
那潔白的蓮花瞬間仿佛被賦予了生命般變得璀璨。
她將它捧在手裏，自那日後她再沒有流過淚的雙眼漸漸潮濕。
“孩子，你我今生無緣。本想保護你，卻不想反而害了你，不要怪母親。不降生也好，在這冰冷無情的帝王之家你隻會任人擺布，或許還會成為權勢之爭的犧牲品。如果有來世，也千萬不要再投生在我的腹中，母親的命不好，這一生最好一個人到老。三個月的時光，你給了我作為母親的快樂和幸福，也讓我體會了一個母親的愛。母親謝謝你，也希望你的靈魂早日得到解脫，轉投他處，去享受幸福快樂的人生路。”
她喃喃的說給那個孩子，更像是說給自己的。
飄絮在她的身側不由得濕了眼圈，她知道主子心中寂苦無數，卻都深深埋在了心底。
白色的蓮花帶著明亮的燈光飄遠，一點點消失在她模糊的視線中。
“主子我們回去吧，蓮花之神一定會將小皇子或者小公主的靈魂帶出皇宮，早日投胎轉世的。”
飄絮扶起良久都不肯起身的主子。
沫顏臉上淚痕未幹，扭頭看向飄絮那眼神中帶著孩子般的期盼和天真，“是真的嗎？飄絮？”
飄絮心中一疼，點頭的瞬間將淚水偷偷擦去，“主子心底善良蒼天可鑒，一定會您的心願得以實現的。”
沫顏回望去那盞依舊在水中飄蕩的點點微亮，會心一笑，我的孩子，永別了。
湖麵上微波凜凜，偶爾的幾絲風過吹碎了點點月光。
那隨波而去的一點亮光在他的視線中慢慢飄遠，他凝視著它，心中倍受煎熬。
最後他還時無法不去探求個真相，“玄冰，給朕拿來。”
玄冰得令立時一縱身便飛入水麵上直奔那將要消失的亮點而去。
隨後他的聲音再度傳來，“別弄壞了它。”
玄冰心中一顫，皇上何時變得如此柔腸。
看著惟妙惟肖的蓮花，他嘴角輕輕一勾。
她的手不僅寫的一手好字，還精巧的很。
拿出那河燈中間的黃色錦緞，他的心慢慢漂浮直至飛入雲霄，懸在半空中。
這張紙打對他來說就如同張審判生死的聖旨，他顫抖著手慢慢的打開。
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榮光三年十一月初三，南詔皇宮紫瞳閣。
那是那孩子的受孕之期。
他跌坐在地，腦中如同響雷轟隆作響。
他，果然親手殺了他的親生骨肉。
他，到底還是親手毀了與她的最後一點情分。
此時他的腦海中都是她薄涼的話，“軒轅冷，自作聰明有時候的確會害人害己。但是你信嗎，有朝一日 你會因為今天的自作聰明而後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