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119 他死了？
再次走進壽康宮，一陣暗沉的氣氛壓抑在心頭，冥冥中她覺得今日之事必定是大事。來到大殿上，跪下請安，“參見太後娘娘。”
許久聽不到太後的聲音，沫顏屏住了呼吸等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是太後又聽到了什麽，還是後悔了那日放過她的性命，今日又來拿？正在她思量的時候，太後的聲音傳來，“你當真愛皇上嗎？”
沫顏心頭一顫，太後的聲音……不複從前的渾圓沉穩，竟然有絲底氣不足的顫抖。她不知道太後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將她找來又得此一問，可是她依然恭敬的答道，“是。”
隨後隻聽得又一陣安靜，良久太後的聲音再度傳來，“那你也願意為皇上而死嗎？”這句話問得突然，沫顏不自覺抬頭看向太後，這一眼便讓她更加的吃驚。
做在主位上的人，麵色蒼白，氣若遊絲雙頰凹陷，顯然是受了什麽打擊或者身患大病，“太後娘娘。”太後見她的模樣冷淡的一笑，“哀家就知道什麽情啊愛啊都是騙人的，此刻你是否已經後悔了剛才答道太過爽快。”
沫顏搖搖頭，“奴婢沒有後悔，不過即是為了皇上而死，奴婢便要知道原因。”太後的身邊今日隻有郭炳和一個大宮女陪伴，那個一向不離身的嬌麗卻不見了，而那個大宮女沫顏從未見過，但是自她不凡的氣質上便可看出身份不簡單，一定是太後的親信。
“皇上失蹤了，已經半月有餘。本宮將消息封鎖，希望可以找到他，卻不想至今仍舊杳無音信。顧命大臣都主張扶持新帝登基，哀家如今已經無法壓下。今日消息剛傳到朝堂，先皇的其餘四位皇子便蠢蠢欲動，隻怕一旦公布皇上生死未卜另立新君，這天下即將大亂了。而此時卻已經無法再隱瞞了。”
沫顏隻覺得一瞬間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她自聽到太後的第一句話便癱坐在地，他失蹤了，失蹤了……不，他不會死的，他答應了她一定會回來，便一定會回來。
“他隻是失蹤了，奴婢相信他一定還活著。”良久她說道。
太後語氣緩慢，聲音悲涼，“哀家也相信他還活著，隻是若此時這段時日難以度過，若當真翻了天，隻怕他終究難逃一死。”
是啊，若當真有人謀反篡位，他活著回來的那一天便是他的死期，大局已定，再難更改。沫顏的心瞬間崩塌，不計其數的碎片散落在身體各處，狠狠刺進肉裏，割劃著每一寸皮膚。不，她不能讓他死，隻要有一線生機便絕不會放過，她狠狠的抽打在自己的臉上，告誡自己，夕沫顏要鎮靜，他還沒死，要想辦法救他，替他保住江山。
看著她獨自在殿下狠狠打著自己耳光，太後吃驚的看著她，半晌沒有說出話。郭炳暗想，她八成是瘋了。良久之後，抹掉臉上的淚痕，沫顏緩緩抬起頭看著太後說道，“太後娘娘要沫顏怎麽做？”
太後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讚賞的笑容，隨後滄桑的臉上布滿無奈和淡淡的悲傷，“北楚有個風俗，若男人最愛的女人甘願舍身赴死，此情感動上天便可與七七四十九天之後讓男人複活。”
沫顏點頭，“奴婢明白了。”太後接接著說道，“不過這隻是個傳說，近百年來再沒有人用過。並且即使那個女人願意死，若上天不垂憐亦是枉然。”
沫顏絲毫沒有一絲猶豫脫口而出，“奴婢願意。”太後雙眸驟亮，“即使換不回他的命？”沫顏淒苦笑道，“他從未死，何來換命。沫顏一條命不過是為他換回四十九天而已，值得。”她的淚映照在她含著笑意的臉上。
這一刻，她美麗極了。太後慢慢的站起身子，由郭炳的攙扶下走到她的麵前，手上一暖，她被太後扶起，“南風果然沒看錯人。”太後的雙眸也垂了淚，那心中繃緊了多日的緊張竟在這一刻釋放開來。
沫顏展顏一笑，壓抑著心中劇烈的疼痛和眼中難以自持的淚，“太後娘娘放心，南風有上天庇佑，必會安然無恙的回來。至於奴婢， 太後大可不必為奴婢傷感。此生還能為他做些事，是奴婢的福氣，無怨亦無悔。”
太後拉著她的手走出殿門，站在星空之下，“哀家是個自私的人，恨哀家嗎？”沫顏仰頭微笑，“太後聖明，身兼重任。莫說是要奴婢死一次，就是死十次也不敢心生恨意。奴婢這一生經曆過生死之劫無數，活到如今的原因便是因為他，若他當真死了，奴婢也絕不會苟活。所以太後此時告訴奴婢，是對奴婢的恩賜。”
太後娘娘點頭，卻再未說一句話。她知道站在身側的這個女子並非等閑，也終於知道她竟是如此善解人意，堅強勇敢，隻是此時一切都已經晚了，她將親手將這個用生命愛著她兒子的女人送去地獄。
這一刻，她突然害怕，南風回來的時候見不到她會怎樣的傷心難過，而她又如何告訴他，他的母親親手將他心愛的女人活活燒死了。
沫顏自壽康宮出來後，沒有回她的屋子，而是去了那座北楚最高的山峰。
坐在最高處，隻覺得臉上清涼一片，今夜月色皎潔，巨大的圓月嵌在眼前，她仿佛看到了月宮中嫦娥孤獨寂寥的身影。
眼前漸漸朦朧一片，浮現出一束高大挺拔的聲音站在身側。過去的一年裏他都是如此寂寞孤獨的站在這裏想著她，念著她吧。今日換做是她一個人站在北楚最高處思念他，期盼他。南風，沫顏有句話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從前不敢說，因為怕你深陷，也怕自己無法自拔。來到北楚不能說，因為我早已不是當初的沫顏，殘軀一副還帶著一副醜陋的容顏，生怕配不起你，讓你尊嚴掃地，為你蒙羞。
如今，終於我想通了一切，沫顏什麽都不怕了，隻願這一生與你相伴到老，別無所求。可是，
卻再也沒有機會說給你聽了。
天際有流星滑過，徒增了一分淒涼與無奈。猶如一個人要走，任誰都留不住。明日她將踏上那十米高的火台，焚身赴死。可是她卻沒有一絲害怕，隻要他活著，她便什麽都不怕。
想著，念著，她一個人安靜的坐在那裏，直到天際出現了金色的朝陽。金色的陽光揮灑在她的臉上，映照出滿臉淚痕的容顏，她的淚一夜未止。閉上眼，感受著陽光帶來的溫暖，將她已經凍僵的身子一寸一寸的解凍，然後她緩緩站起身子。
“南風，沫顏去了。來生再續今生緣，再相見，必誓死不放，浪跡天涯隻願與君同行！”最後一次她俯視北楚的大好江山，願來生隻得平民身，隻享百姓福。
太後懿旨，冊封秀女甄麥冬為貴人。令，念其自願請命為皇上舍身赴死，甘願受火焚之刑，以換回皇上平安歸來，故晉封為妃，賜號貞。
與太後懿旨一同公布的還有皇上失蹤之訊，有冊封懿旨在先，縱使心懷不軌此時卻也隻能忍下。
天壇上，早已搭起了十米高台，四周站滿了身穿素衣白袍的侍衛。沫顏身著彩鳳錦緞長袍，緩緩的走來。安詳寧靜的臉上帶著一絲淺笑，放佛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今天她終於成了他的女人，名正言順。
今天，卻也是她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天。他還沒有回來，看不到此刻的她有多美。今日天空格外湛藍，白雲如絮，滾滾湧動，千變萬化。刹那間，她放佛看到了一雙眼睛在看著她，參雜了濃厚的情意和憐惜。
她停住腳步，仰天望去，一瞬間白雲又變了去。那一雙眼睛消失無蹤，她收回視線，心中卻波瀾壯闊無法平靜下去。她明明看到了，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目光。曾與神玉聖姑那裏見識過的眼眸一模一樣，神玉聖姑說過，她早已飛升成仙，重登仙界，那麽今日她是來送自己的嗎？
她壓抑著心中的猜測和激動，看向前方的高台。十米之上滿目金黃，那是尊貴的象征。高台之下文武百官站立兩旁，無數雙眼睛盯著她步步而來。太後在正前方端坐，郭炳宣讀著高亢的祭詞，可是她卻一個字都聽不到。
她在宮女的攙扶下終於等上了高台之上，她也曾看過施行火焚之刑的，今日與之不同的是，上麵沒有刑架而是一副明黃的坐榻。她慢慢的坐在正中，今日她將頭發高高束起，卻無人覺得驚訝，隻覺得她美麗凜然。
她沒看清點火的那個人是誰，其實這一刻是誰都無所謂了，唯一的結果是她的確為他又寬了四十九天。她相信對於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幹柴烈火一觸即發，熊熊的火焰瞬間升騰到老高，她坐在那裏聲息全無，不喊不叫。底下的人有許多都已不忍看去，別過頭去。太後更是落了淚，一眼都不忍看去。
她真的就這麽死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