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暗中幽語

安月進來的時候,房間裏並沒有開燈,黑漆漆的一片,房間裏家具物事靜靜伏在黑暗裏,一動不動。這讓安月有些措手不及,總覺得那些靜止不動的東西,在暗處都長了雙眼睛,死死地盯視著她。

這時,門在身後悄然關上了。她有些驚懼地回歸頭去,富麗的描金門矗立著。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座迷宮,森嚴靜穆,帶著些許莫名的冷沉。

她忍住想要立即衝出門去的衝動。一步一挪地到了牆邊,抬手朝牆壁摸去。其實,她心裏非常清楚,如果有鑰匙而沒有房卡,這所房子裏的一切電氣設備,都是不可能運轉起來的。但她又不能臨陣退縮,從這裏走出去。

摸了一陣,終於放棄。轉過身來,摸著那家靜默冰冷的家具,到了沙發前,安靜地坐下,然後環視四周。

夜風微寒,穿過窗縫漫過來,掀起窗簾,輕輕搖擺出海浪一般的行走姿態。室內的一切籠罩在黑暗裏,透著無比的神秘。

很多時候,安月是更喜歡黑暗的。因為,黑暗讓她感到安全。她可以靜靜地蜷縮在角落裏,而不會被眾多異樣的眼光和世俗的觀念包圍。可是眼前的黑暗,她實在喜歡不起來。這暗中帶著的未知,甚至讓她有些慌亂,她感覺自己像一個站在舞台中間的小醜,噱然走入燈光下,台下或許有無數雙眼睛在拷問著她,等待著她出錯。

靜坐了十分鍾之後,安月終於有些等不下去了。她嚐試著走到門邊,想要將門打開,卻發現門早已被鎖死,而她那片鑰匙,隻能從外麵進來,而不能從裏麵出去。

她像一隻被引入籠中的鳥雀,無助而憤怒。

“安安?”

黑暗裏,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冷漠桀驁,透著股森冷的寒意。安月心中一顫,睜大眼睛回過身去,吃了一驚。

沙發上,一個男人正巍然端坐著,麵朝著安月。安月似乎能看到他審視的眼睛,猶如海上漂浮的碎冰,冷透心骨。他的出現,如鬼魅一般,悄無聲息,攜著令人窒息的壓迫。

“是!”安月穩了穩心神,答。但她的聲音,卻因恐懼驟然變得緊縮,仿佛繃緊的琴弦,稍一用力,便有斷裂的危險。

男人沒動,依舊端坐著,靜默橫亙在陌生的兩人中間,像一道無法穿透的圍牆。足有兩分鍾,男人終於有所動作,他站起身,一步步朝安月走過來。

厚重的地毯弭蝕了腳步的聲響,男人高大的身形漸漸在靠近,在暗夜裏如幽靈一般。安月不自覺地後退,這個男人帶來的壓迫氣息,是前所未見的。

男人終於到了她的身前,在距離她兩

步遠地方頓住,低著頭看她。安月也看著他,心卻忍不住跳得飛快。

窗外霓虹妖冶,光燈四晃,偶有幾束正好打在窗上,透過玻璃照進來,隱約斑駁出安月臉上微微的焦灼與不安。

“你本來就叫安安?”男人開口問話間,清淡的煙草氣息,伴著輕醺的風潮,輕輕掃到安月臉上,有種柔柔的刺癢。安月這才發現,男人原來在抽煙。他左手上那點火光,在幽暗中忽明忽暗,閃出曖昧的光暈。

“不!”安月轉過臉去,試圖躲避開那種奇怪的感覺,“隻愛‘靡夜’,才叫安安。”

“那你本來叫什麽?”男人再次邁出一小步,這次,安月似乎聞到了某種清冽的氣味,混進那煙草味道,不但不難聞,反而融合出一種獨特的香味來。

安月蜷縮起手指,“我可以選擇不回答麽?”

聽罷,男人不置可否,隻是抬起手吸了口煙,然後側過頭緩緩吐出來。安月看著那微微一星的火光移動著,光暈微弱,卻還是照見了男人那雙幽暗的眼。

那雙眼中,果然冰淩橫斜,如安月在腦海中默默想象中的一樣,冰寒至極,卻似乎,那裏還隱藏著其他許多東西,匆匆一瞥間,安月無法看透,其實,即使燈光大亮,她也看不清晰。

他渾身透出來的是,冷,與一種不明名狀的神秘,猶如一艘從海上彌漫的迷霧中,慢慢駛來的一艘巨輪,逐漸清晰,緩慢靠近,但你卻無法得知,這艘巨輪上到底有著怎樣的誘惑,而搭載上這樣一艘巨輪,帶來的又將是怎樣一場旅行。

安月微微眯了眼,看見那個男人銳利的眼神,不著痕跡地掃過自己,仿若不經意般,然後又迅速移開。這可真是個危險的男人,安月想,他的危險不僅在於他的冷漠與神秘,更在於他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與眼神,仿佛都透出一股別有用意的感覺。這很容易便能蠱惑人心,尤其是,女人的心。

但這卻不足以撼動安月那顆死寂的心。

“可以,我不習慣強人所難。”男人回答道

說著,男人抬起那隻夾著煙的手,慢慢靠向了安月。安月身體僵直著,沒有躲避,心裏的恐懼卻像萬丈深淵,越沉越深。

漸漸地,他的手靠近了她的臉,在她臉頰邊停頓幾秒,似乎也在借著煙火的光芒,仔細地審視著他。

“你很緊張?”男人嘴角一勾,魅惑頓生。

安月吞咽著,覺得喉嚨間有點疼,好半天開不了口,再開口時,聲音中竟然帶著些沙啞,好似被尖利的沙石磨礪過的。

“還,還好!”安月啞著聲音答道。

“嗬嗬,是麽?還好嗎?”男人一邊說著,一邊輕輕用手指撫觸安月的臉龐。少女年輕細致的肌膚,在他稍顯粗糙的指腹下,微微顫抖。

自有記憶起,安月便從未男人如此觸碰過,即使是親密如夏軒函,也不曾有過。她和這個男人之間,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們的相見,不過是十分鍾之前的事情,甚至談不上相識。千千萬萬人海裏,我們每天見到的人不計其數,但緣分僅於擦肩而過即止。他們之間,始終都隻是陌生人。而現在,有這樣一個陌生人,正輕輕觸摸著她的臉龐,甚至即將與她行魚水之歡。

想到這裏,安月禁不住心裏一沉,某種憂傷開始蔓延開來,如瘋長的野草,迅速占滿了整個心田。就在昨天以前,她還堅持認為著,她的童貞一定是保留給那個滿滿占據她的心的男孩。無數次夢裏,她幻想著與夏軒函的初次,那麽美好柔情,仿佛真如落入水中的兩條魚一般,自在親昵,互無你我。

可轉眼間,她便將自己送上了別人的床。真是諷刺。她心裏嗤笑著,渾身冰冷。

“你笑什麽?”男人停下來,側過頭仔細看著她的臉。

“沒什麽。”安月答,冷淡異常,甚至透著股不屑。

男人的另一隻手猛地伸上來,驟然來到安月胸前,毫無預兆地,狠狠地握住那團柔軟。安月哪裏受過經得起他的手勁,忍不住悶哼一聲,死死咬著牙瞪視著男人

“不說?”男人湊近了安月,“有什麽好笑的事情,為什麽不拿出來分享一下呢?恩?這麽不大方?”

隨著他的接近,他身上的氣息更加清晰,安月抽著氣,仍是不肯吭聲。男人的手指越發收緊,安月隻覺得胸骨突出來的部分,幾乎將要被捏碎了,那股痛意如同站在刀鋒上淌血。

安月隻是咬著唇,默然。她的倔強與冷倩,源於她骨子裏的那股不可bi視的自尊與桀驁。越是對她用強的人,她越是反抗,反而很多時候,隻需要些微的一些情意,便可以情意打動她。

重情的人,往往皆如是。

“好吧!”男人終於放手,猛地將手伸向安月的腦後。安月以為他要打她的臉,驚懼得睜大眼睛。

下一秒,燈火大亮,亮如白晝,潛伏在黑暗中的一切瞬間展露在眼前。原來,男人並不是要來打她,隻是她站的位置正好是房卡cha拔的地方。他這一伸手,隻是將房卡cha上了。

從黑暗中驟然迎接光明,安月本能地伸手擋了擋。指縫間,男人正轉過身去,那一秒,她終於得以真正看見男人的側影,和他寒如冰淩的眼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