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9章【火坑】

拋開往深度裏的解讀,這句話其實是一句廢話:人家那麽高的帽子戴著,中國官場看重的就是官階等級,雖然沒有到“官大一級壓死人”的地步,但低級官員是絕對不可能對高級官員指手劃腳的。誰都不是傻子,這些副處級(帶括號)的廠長們活動能力很大,隨時都可能搖身一變進入真正的官場,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到時候有的是小鞋穿。現在縣政府幾套班子裏,就有曾經在罐頭廠當過廠長、副廠長的人。為了公家的事將自己的命運賭上去實在不可能。

“難得糊塗”在罐頭廠這事上展現得淋漓盡致:縣裏“糊塗”地將副處級工廠強行安在科級政府的下麵,湖東鄉鄉政府“糊塗”地接過級別比自己還高半級的手下,然後雙方“稀裏糊塗”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當起了鴕鳥。

於是,罐頭廠就成了三不管的單位,成了一個自由王國。他們固然可以無法無天,但同時也成了沒娘的孩子,到處找不到奶。廠領導在縣裏即使使盡了招數,也依然要不到一分錢,推托說要他們找鄉裏,無奈之下副處級的廠領導隻好放下身段到鄉裏要錢,自然也無功而返。總是半真半假地說罐頭廠是副處級單位,怎麽可能找一個科級下屬單位要吃的?這不讓人笑掉大牙嗎?

麵對罵罵咧咧十分不爽的廠領導,湖東鄉鄉政府感到非常的委屈:以前工廠紅火的時候沒得到一分錢好處,現在爛成這個樣子了卻甩給他們。鄉財政雖然比其他鄉鎮稍微好一點,但好的也有限,而且這些錢都是從其他企業或者農民身上求爺爺告奶奶辛苦弄來的,哪願意填到你罐頭廠這個窟窿裏?

雖然縣裏給了湖東鄉一定的政策支持,縣裏還專門撥出一筆錢來交給鄉裏,讓鄉裏再轉交給罐頭廠,這種打一巴掌賞一個甜棗的做法,不但沒有改善鄉政府和罐頭廠的關係,反而使兩者之間的關係惡化:在罐頭廠看來,既然縣裏給政策給了錢,那他們向鄉政府要錢就更天經地義了。而鄉政府得的利遠遠沒有付給罐頭廠的多,鄉政府豈能做這個冤大頭?

矛盾激化之下,鄉政府也曾動過調整罐頭廠領導班子的念頭,希望將賢能的領導提拔上來,將無能的現任領導趕下去,以期讓罐頭廠走出困境。但是,他們的報告剛剛到縣裏,各種電話就差點把鄉政府淹沒,

特別是現任廠領導沒有一點掩飾地破口大罵,縣裏的一些領導也打電話讓鄉政府悠著點。

一個計劃還沒讓縣委領導討論評價就胎死腹中,工廠與鄉政府的關係成了水火不容。鄉企管辦在鄉裏其他企業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對著那些企業領導可以訓孫子一樣,那些被訓的領導還陪著小心。但遇到這個工廠就泄火了,一個個如同見了大爺,心裏都祈禱對方不要找上門來,更不用說去指導、去收取好處了。

如果罐頭廠不出事,企管辦的人隻是對他們頭痛而已,隻是思考著如何應付他們下一次要錢,雖然白發一天天增加,但還能過下去。一旦罐頭廠的工人鬧事,那這些企管辦的頭頭們就慘了,在縣領導、鄉領導的命令下,在廠領導的請求下,他們必須到鬧事的工人中做思想工作,在別人白眼、怒罵、推搡中苦口婆心地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這種陪斬的滋味隻有當事人才知道是如何的難受,心神壓力是如何的大。如果不是看在咬牙挺過這一關就能在其他企業擺威風,把失去的補回來,很多時候企管辦的領導恐怕都已經辭職不幹了。

冰火兩重天,痛並快樂著。

現在張修遠升為企管辦副主任,專門負責有關罐頭廠的事宜,那就意味著冰火兩重天出掉了火,隻剩下令人打顫的冷。痛並快樂著隻剩下了痛,而享受不到快樂。

也有很多有良心的人為張修遠抱不平,覺得這個舒安民實在不是東西,坑人也不應該這麽狠吧?

……

張修遠和袁妍在柏湖玩得不亦樂乎,整個遊玩過程中,袁妍銀鈴般的笑聲幾乎沒有停過,不時喊修遠哥哥看大魚衝浪,不時喊修遠哥哥看青蛙捕蟲,或者喊他用荷葉編製帽子,或者問他她站在荷花邊好看不、……

等太陽落山的時候,兩人這才意猶未盡地回到了鄉政府,鄉政府早已經下班,院子裏沒幾個人。一個青年男子看到張修遠進來,笑著招呼道:“張主任,回來了?”

張修遠開始以為他喊別人,正思考著鄉政府裏哪個主任姓張時,那個青年走過來說道:“張主任,喊你呢,升了官就不記得哥們了?嗬嗬,不會這麽快吧?”

張修遠自認和他的關係並不熟,也不相信僅僅幾個小時自己就升

了主任,他故著鎮靜地問道:“你說我是主任?”

青年看了從自行車衣架上下來的袁妍一眼,笑道:“那可不?現在都知道了,書記碰頭會議定下來的。你升為企管辦副主任了,好部門啊,你還專門負責柏湖罐頭廠的事務,打交道的都是高官,哥們真羨慕你,你上班才幾天?”說著,他又看了袁妍一眼,這才慢慢悠悠地走了,臨走時還留下一個哼聲,小聲嘀咕道:不就是靠女人爬上來的嗎?小白臉!

當然這嘀咕聲說的很小,沒有人聽見。

袁妍轉頭厭惡地看了那個青年的背影,問道:“修遠哥,他是你朋友?他的目光好討厭。”

“朋友?他認識我,我可不認識他。”張修遠將自行車推進車棚裏,問道,“肚子餓不餓?”

實際上張修遠不但認識他而且還很熟,隻是那是前世的記憶,現在的他與這個人結識不多,也就見幾麵而已。在前世的時候這個人小肚雞腸,總抱怨上天對他不公,張修遠不喜歡跟他來往。

袁妍沒有回答他,而是擔心的問道:“哥,我看他說的陰陽怪氣的,是不是你這個副主任位置不好?是不是我反而害了你?”

看她委屈、可憐地看著自己,張修遠心裏一動,忍不住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說道:“怎麽會呢?有了官還怕沒轎子坐?目光放遠一點就行了。你不知道,在我們國家,當官的隻有上沒有下的,我現在占了這個位置,也就是說我的**就到了這個位置。這家夥純粹是嫉妒而已,你明白了嗎?哼,那個舒安民算無遺策啊,就怕這次還是讓他失望。”

前世過來的張修遠怎麽能不知道罐頭廠的那些破事?自然也一下就看出了舒安民的用心。

袁妍似懂非懂,說道:“哥,我發現你比以前成熟……,應該是陰險多了。你負責罐頭廠的事很麻煩嗎?舒安民是不是用了什麽詭計?”

張修遠笑道:“是你太純潔,不是我陰險。其實,舒安民也就是心胸狹隘了一點,心裏有點不服氣,又想給自己找一個台階下。於是給我升了官,也派了一個麻煩的差事給我。讓其他人心裏平衡許多。”

袁妍不關心舒安民是什麽樣的目的,她隻關心張修遠工作和心情,追問道:“罐頭廠的事到底怎麽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