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冷宮走一遭

萬幸那日我撿回了性命，隻是一道聖諭下來我被打入了冷宮。盡管是清苦的冷宮生活我也甘之如飴，這裏沒有世俗的煩擾，時間也仿佛永遠是停止的，我能在這幽靜之地悠然的看日升日落，日子久了倒使我心靜若水，把一些東西看得通透了。

又是一個日落黃昏時，從那日我被打入冷宮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了，天氣漸涼，院子裏的楓樹的葉兒也開始黃了。一片楓葉過早的凋落下來，飄到我的肩上，我取下那片楓葉，心中頓生憐憫，“楓葉啊！楓葉，你怎麽早早地就掉落了呢？”楓葉，歐陽慕楓，想起來他心不似先前那般撕扯得難受了。不知道他怎麽樣了，他的絕情蠱是不是已經沒事了？我如此傷他，他大概是不會再愛我了，又恢複到他的萬年不動情的冷麵殺手身份了吧？沒了我，也許對他是好事，他的人生又能走向正軌了，我的出現隻是個無關緊要的插曲罷了，我什麽都做不了，隻期盼他能把我忘了。扔掉那片楓葉，抬頭看遠處天空的那片斑斕的雲霞，思緒已經飄到了九霄雲外。

“娘娘，娘娘。” 我聞聲收回視線，麵前瘦瘦小小的丫頭看起來還不到十二歲，正向我跑過來，我想起來剛剛她正在蹲在地上采摘這荒蕪了多時的庭院的野花，天真歡快的模樣。“娘娘，你看這些花多美。”小丫頭捧起她手中的微藍的小花獻寶似地湊到我跟前，臉上期待的表情讓我不忍拒絕。那小花，小小的個頭，那藍色也像是被漂白了一番，但卻仍留下了泛白的藍，被鵝黃的花蕊襯著，圓圓的花盤飽滿鮮嫩，像是嬰兒的小臉蛋，倒是有幾分可愛，我笑著接過來，低頭深深地吮吸著花裏清淡的香甜氣息，“謝謝你啊！小丫頭，我很喜歡。”我寵溺的摸摸她的頭，她麵帶羞澀，乖乖的摸樣真像隻小狗，是個惹人憐愛的小丫頭。

“娘娘，這院子裏還有好多，環兒每天都幫娘娘采些，我把它用花瓶插好，放在娘娘的房間裏可好？”小丫頭，撲閃著明亮的雙眸，那雙眼裏盈盈碧波，清澈見底。“好呢！環兒為我采花，我很喜歡，替我把花放在我房裏吧！”我把手上的一碰野花遞到她手上，看著她領命以後吃了蜜一般的甜笑，歡快的奔走的背影我不禁有些感觸，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裏還能養出這麽個天真靈動的小丫頭真是想不到，不過看她麵色蒼白，沒幾分血色，瘦弱的摸樣，不禁讓人擔心一陣不經意的風吹來，她便隨風上下飄蕩著不見了人影。再看那小手上與她的年齡極不相符的厚厚的老繭，還有剛剛見到我時卑怯的摸樣，讓我心疼，分明她也是在宮中吃過了不少苦的人兒。那皇帝還能派個小丫頭來陪伴我也算是待我不薄了。

她也是懂得些察言觀色的，見我為人和氣，沒有架子，又還十分歡喜她，她便與我親近起來，到底還是個孩子，天真無邪，見到對她好的人，恨不得把所有的好的東西都拿出來送給我，滿心裏的喜愛，我便也把她當成自己的一個小妹妹，前世沒有個妹妹也是個遺憾呢！今世能有環兒這麽可愛純真的妹妹，我走這一遭也是值得了。隻是我擔憂我身處冷宮，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日後要想護得環兒周全也是難事。我局限在冷宮的一方，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的我不知道，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那個長得像楚南江的皇帝，我能指望他嗎？我歎了口氣，抬頭看見天邊的雲霞已經消失了，我想夜幕就要降臨了。

晚上吩咐環兒丫頭去廚房拿些食材來，每日環兒禦膳房從禦膳房裏端來的都是些殘羹冷炙，再美味的食物放久了也變味了，有時候居然是餿的，在冷宮除了吃飯這個問題，其它我基本還是能忍受的。正好瞧見這冷宮裏還配有一間小廚房，鍋瓦瓢盆樣樣有，隻是破舊了點，洗洗幹淨能夠湊合著用。

“娘娘，我沒用，隻拿到了這麽點東西。”環兒回來了，手上隻可憐巴巴地捧著一捧大米。“沒事，小丫頭，這不怪你，是我連累你跟著我受冷宮之苦了。”我安慰揉揉她毛絨絨的頭發，接過她手中的米，放進一個洗淨的瓦罐裏，“今晚我們就用這大米熬些白米粥好了。”我握住瓦罐，打算用清水淘淨白米，“娘娘讓我來吧。”她搶著要淘米，一臉誰不讓她淘米就跟誰急的摸樣。“不用了。”我拂去她的手，這點小事我自己做得來，讓人伺候還是不太習慣。“娘娘，是不是嫌我沒用，娘娘討厭我了。”她低垂著頭，泫然欲泣的摸樣讓我哭笑不得，這胡思亂想的小丫頭，我不過是不習慣讓人伺候，“沒有，環兒我沒有討厭你，這些小事我能做就自己做，我不像其她大戶人家的小姐那般金貴，十指不沾陽春水，既然你一定要幫我做點事的話就去庭院幫我摘些野菜，放在這粥裏煮開了作野菜粥可好？”小丫頭立馬破涕為笑，“嗯。”點點頭

就奔去了庭院。

不久粥就煮好了，綠色的菜葉摻和在米白的粥裏，青青白白的煞是好看，縷縷白霧升騰，滿室清粥的香氣。腹中早已空空，環兒也是，我們一人倒了一碗，歡歡喜喜地在一張桌子上享用碗裏的食物，雖沒有調味，入口也是香甜。“在吃什麽？如此香甜，把我也給引來了。”一個低醇的嗓音不期然的出現，打斷了正吃得歡快的主仆二人。我抬頭正對上皇帝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眸，環兒一驚，就要給他請安，手不小心打翻了瓦罐，“給給，皇上請安。”熱氣騰騰地野菜清粥就傾倒了下來，我來不及閃躲，熱粥便灑在了我的手上，腿上，我疼得從凳子上摔下，環兒見做錯事了，趕緊過來扶我，皇帝卻不知道吃錯什麽藥了，深斂著眸子，微怒地阻止了環兒的動作，攔腰抱起我，轉身就走，眼見就要出冷宮了，我這冷宮棄婦怎麽能出冷宮。“你要做什麽？我不能冷宮，啊額。”我掙紮著要下來，碰到了燙傷的皮膚疼得厲害。“你安分點，既然是我讓你進冷宮自然也能讓你出冷宮。”他冷聲道，口氣是毋庸置疑的堅定。我不再掙紮，因為他說得對，更因為我現在難受的要命，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沒有力氣再去抗爭。

他把我帶回了他的房間，輕輕地把我放在龍塌上，身上驟然一涼，他脫去了我的衣服，我一驚，隨即閉上了眼，既然嫁給了他，這是早晚的事，我該做好了心理準備。

許久他卻沒有像我想的那樣，手臂上傳來涼涼的觸感，我睜開眼，他正在替我擦藥，清涼的藥膏，通過他修長白皙的手輕輕地擦在我的皮膚上竟有說不出的美感，他麵上的溫柔疼惜能夠滴出水來，幾乎讓我以為出現了幻覺，我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再看，我可要認為你愛上朕了，你的那些情郎可怎麽辦好？”不知何時他已經為我擦好了藥膏，戲謔地笑著，但眼裏的柔情卻不減。我臉一紅，我剛剛怎麽看了他那麽久，隨即又有些惱怒，是皇帝就能隨時戲謔我麽？我的那些情郎，除了他我可沒嫁給過誰，當然紅顏是嫁給過右相，意識到這點，我還是有點理虧。不太自然地拉過衣服穿好，好在還給我留了褻褲和肚兜，在一個陌生的男人前穿衣也不至於太尷尬。

“你似乎不太喜歡說話，尤其對我，我有這麽讓你討厭嗎？”那皇帝眼裏竟有幾分受傷，連“朕”也變為了“我”。我搖搖頭，仍舊沒有說話，我不討厭他，但是卻真的不想和他說話，我怕自己會不自覺地把他當成楚南江，這是絕對不能的。他見我這邊，有些苦惱地笑笑，“我堂堂一個皇帝居然都不能讓自己的妃子情願和自己說話。”我第一次見他也有這表情，不禁又多看了幾眼，就算是苦惱也是好看到不行，這男人雖不屬於妖孽，但也是美男子一枚，豐神俊朗，氣度不凡，不知迷倒了天下多少的女子，我有幸嫁給他，可惜我不能愛他。

“想什麽呢？又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看，又不願意和我說說話。”他毫無征兆的抱住我，頭蹭著我的脖頸，癢癢的，帶著委屈呢喃著，仿佛我們已經認識好久好久。我僵硬地仍他抱著，現在的這個皇帝就像是個汲取溫暖的孩子，需要疼愛，我放鬆下來，緩緩地抱住他。他滿足地歎了口氣，閉著眼睛，頭擱在我的脖頸，像是睡著了一般。也許對他來說隻有這樣的時刻是最安寧的，我便給他這樣的時刻吧！

許久，他緩緩地從我的脖頸裏抬起頭來，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耳旁，癢癢的，身體異樣的一陣酥麻。他的下巴親昵地磨蹭著我細柔的肌膚，微微地有些刺痛，微閉的雙眼迷離，帶著誘惑，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被那雙眼給吸了進過去。他的俊顏不斷在我麵前擴大，我不適應地推開他，他回過神來，眼裏不複迷離，雙手攀著我的肩膀，笑得癡狂。

我被他攀著，呆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皇帝小兒這會狂笑莫不是發瘋了，罪過啊！我居然讓一個皇帝發瘋了。“你沒事吧？你發瘋了可不是我的罪過呀！”我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他莫不是燒壞了腦子發瘋了。他抓住我伸向他額頭的手，止住了笑，滿頭黑線，“你才發瘋了呢！你這個不知好歹的笨蛋，我堂堂一國君主，還能被你這個笨蛋奈何了去。”他微怒地說，抓著我的手加重了力道，我疼得直皺眉，他意識到他太用力了於是放開了我的手。我收回生痛的手，對他怒目而視，“你才笨蛋呢！你還是個混蛋，混蛋。”我一時抽風反駁他。“好，很好，你還真是第一個敢這麽和我說話的。”他陰沉著臉，隨即又笑了，“不還你還是願意和我說話了，有點長進，哈哈！”我咬牙切齒，這混蛋，這麽一來，我說話也不是，說也不是。“好了，我的愛妃，別像隻炸毛的野貓一樣，張牙舞爪的，過來用早膳。”他坐

在桌前向我招招手。空氣裏食物的香氣彌漫著，勾得我肚裏的饞蟲不安分了，我按住肚子，硬著頭皮說:“我不餓。”我話還未說完，肚子就發出一陣異響。“你確定你不餓。”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尷尬的笑笑，仍舊堅持，“嗬嗬，我不餓，您吃好。”我轉身欲走。“你去哪？”他似不經意地問。“我，我回冷宮。”

我回頭，見那廝正捏著一塊點心往嘴裏送，吃相優雅，我不得不感歎，他吃個點心也是那麽的養眼。我咽了咽口水，不管是點心還是他看起來都那麽可口。“我有說過要你回冷宮嗎？冷宮可不是你想出就出，想進就進的。”他英眉微蹙，冷聲道。我一楞，沒想到他會這麽說，當初明明是他把我打入冷宮，我回去不正何他意麽？敢情我出了冷宮還進不去了，這皇帝的心思就是海底針啊！真心摸不著頭腦，他見我沒有反應，隨即威嚴道：“回來。”我訕訕地收回已經跨出門坎的一隻腳。“過來。”他麵上的表情頓時溫和了不少，又召喚起我來，實則是我肚裏的饞蟲。桌上的食物無時不刻的在引誘我，我又咽了咽口水，勉強坐到桌邊，離他遠遠的，我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酥黃香脆的糖醋排骨，正打算一嚐美味，剛到嘴邊，他竟惡劣地搶過去，放進嘴裏吃得一臉陶醉，我恨恨地再夾起一塊，再夾起一塊，結果還是如此。我火氣直冒向頭頂，我放下筷子，狠狠地剜他一眼。“你什麽意思？還讓不讓我吃飯？”“哈哈，當然你可以吃飯，隻是這道糖醋排骨是我的，你不能和我搶。”他心情似是極好，眉眼裏都是笑意，自然而然地替我布菜，“吃吃看這道白玉翡翠。”我拿起筷子，心不甘情不願地吃了一口，不就是豆腐加蔥葉麽？還白玉翡翠，我腹謗，這皇帝也忒小氣了點，不就是糖醋排骨麽？至於不？抬頭瞥見他吃得正香，滿臉享受的樣子我就氣憤，我小聲地念叨著：“吃死你，吃死你，吃不死也噎死你……”“愛妃，你有吃飯的時候碎碎念的習慣嗎？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尤其是在碎碎念的時候還想著詛咒別人，像是‘吃死你，噎死你’之類的，哦，我想起來了，冷宮伺候你的那個小丫頭笨手笨腳的，我考慮要不要把她送給於總管做對食。”我一驚，竟被他聽到了，還連累環兒，讓環兒做太監的對食？“不要……”我一張嘴說話胡亂塞進嘴裏的食物就嗆到了我，“咳咳……”我痛苦地咳起來，唉！我這是報應啊！皇帝變了臉色，趕緊替我撫背，端來一杯水送進我的嘴裏，我噗地咳了出來，全咳在他身上，總算是舒服了，再看看他，我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他的頭上臉上全是我白花花的米飯，零星的翡翠點綴其間，還有水滴滴答滴答地往下掉，狼狽至極。真是大快人心，心裏的不快頓時煙消雲散，“哈哈，你也有報應了吧！”我捧腹大笑。他薄唇微抿，起伏不定的胸膛顯示他此刻很生氣，很憤怒，“看來，那個小丫頭你打算不管了，來人。”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麽句話，帶著濃厚的威脅意味。“別別，是我錯了。”我暗暗叫苦，得罪了他可沒好果子吃，環兒單純善良，我不能讓她因我去做對食。我小心翼翼地幫他摘取頭上、臉上的食物，聽命竟來的侍衛怔怔地看了我們一眼，隨即低下頭，皇帝一聲“滾。”侍衛便不見了蹤影。

他貼身的宮女送來水和一套幹淨的龍袍，我狗腿地搶著替他洗臉。洗完臉我打算在一旁歇著，見他的宮女準備替他寬衣，我背過臉去，“小葉，你下去吧，愛妃你替我寬衣。”“啊？我？不要吧？”他瞥我一眼，示意就是我，我僵硬地接過小葉手中的龍袍，顫抖著替他脫去他的外袍，露出他的褻衣，褻衣上也髒了，點點黃黃的油漬，我考慮要不要替他把褻衣也脫了，可是我膽兒小啊，一想到這褻衣下精壯的身體我就臉紅，他好笑地看著我這窘態，格外開恩地說：“別脫了，替我把衣服換上吧！”我如得大赦，趕快替他穿上龍袍，說實話這龍袍不難穿，因為我好歹也在古代呆了這麽久。

“今天表現不錯，記住每天都要保持下去。”他滿意地摸摸我的臉，冷峻的嘴角往向翹。“什麽？每天？”我嘴巴張得大大的，能塞進一個雞蛋。他酷酷地瞥我一眼，對著銅鏡整理衣冠，“有問題嗎？”“沒，沒問題。”“從今天起你就在我的龍翔殿，不準離開半步，那個小丫頭會不會好好的，那得看你的表現了。”他負手而立，大有君臨天下的風範，實際上他就是君主，我一恍神，不明白為何他明明是個君主，舉手投足間也盡是帝王的氣度，但是卻讓我無端覺得這人有些邪惡。

事實也是如此，此後的每日我便受著他“非人”的折磨，奈何我不是他的對手，一次次都被他吃幹抹淨，我氣得捶胸頓足，可日子久了，我對他還是生出了依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