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白芷：人心難說

我其實很少接觸人類的。

在我修習成為人形不過二三百年的時間裏，我更喜歡月湖的山山水水，貓貓狗狗，喜歡做一隻狐狸的自由自在。我不能夠理解紫葶為什麽沉迷於在不同的男人之間輾轉，也聽不明白，青菡喜歡的詩詞歌賦有什麽深意。

人類的東西，都很複雜。我滿足於做一隻小狐狸的樂趣。

可是，這一回，卻被這一場大風卷到了我都沒有見過的浩瀚沙漠裏，更倒黴的是，我的腳受傷了。走不動也爬不動，於是，隻好躲在這個小公主的懷裏，在這一群人中，跟著他們去尋找水源尋找綠洲了。

那個給我治傷的男人長得很好看呀，關鍵是，他的手那麽輕，那麽溫暖。

還有那個公主，也很漂亮。她是漠北人，有著灰褐色的眼眸，深褐色的長發。不過，她的皮膚還是很白皙的，不像是漠北長大皮膚粗糲的姑娘。

男人抱著公主，公主雙手抱著男人的脖子。而我，就老老實實的臥在了公主的懷裏。

很溫暖的懷抱，顛顛簸簸的像搖籃也很舒服，隻是，他們的目光……

公主一直眼巴巴的看著男人，直直的，仿佛要將這個男人看到眼睛裏一樣。

而那個男人的目光，時而是溫暖的，有著甜甜的味道；時而又是僵硬的，有著苦澀的味道。

好怪異呀，紫葶說，人間的感情是很複雜的，其中，最最複雜的，時而甜蜜時而苦澀的，是愛情。

我捕捉著公主的眼神，想去再尋覓她眼中的味道，不過，她似乎太累了，竟然閉上了眼睛。

其實，我也很困，休息一下也是不錯的。

這一路上，我昏昏沉沉。時而睜開眼睛，時而又困頓的閉上了眼睛。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黑夜了。大漠的夜晚，格外的寂靜。天空遼遠，地麵空曠。

我發覺，隊伍已經停止了前進。林慕寒抱著珞婭坐在地上，而我，則被放在了他們腳邊的沙子上。

怪不得這麽不舒服呢？我扭了扭脖子，用頭蹭了蹭爪子。竟然這樣微微的動作，都讓我覺得有氣無力，甚至，連氣也隻有半口。

嗓子裏，著火一樣的幹。

我的眼睛滴溜溜的轉著，不斷的尋找著，能夠喝到水的可能。

林慕寒的腰上，不正是別著三個水囊麽？我蜷縮著肩膀，爪子不由自主的微微動著，想著怎麽樣才能夠喝到水。

我一步步的挪著，想著，找個機會撲到林慕寒的腰上。我剛剛湊近了

他，可是，他已經轉過了身。

“我們已經走了將近一天了。”

林慕寒一邊說著，一邊望了望西沉的圓月。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按照他們步行的速度，這麽長時間，沿著朝南的方向，他們也大抵走出了幾十裏地吧。可是，還是沒有見到綠洲。

“弟兄們都累了。咱們原地休息一個時辰，然後繼續走。”

林慕寒說道。

“將軍，我們，一天沒吃東西了。太餓了……沒吃的，喝點水可以嗎？”

一個年輕的士兵說道。

“將軍，太渴了，走不動了……”

另外一個士兵說道。

林慕寒點點頭，將腰間的水囊解下來，遞給了珞婭，珞婭輕輕喝了一口，又交回了林慕寒的手中。

林慕寒回手遞給了年輕的士兵。

“還是原來的那樣，一人一口。”林慕寒的聲音也很是嘶啞。我能夠感覺到，他體力的不足。然而，他的聲音還是很鎮定。

士兵們井然有序的按照著林慕寒的吩咐，一人喝一口水。在炎熱的沙漠裏行走一天，一大口水自然是不足以解渴。我看著每個人的喉結一動，戀戀不舍，卻還是交出了水囊。在這樣的沙漠裏，人心一定是脆弱的。我曾經漫不經心的看過一本狐族的經典，《讀心錄》，這本書，解讀著各種各樣的人心。書中寫的人心不那麽美好，脆弱、敏感、多疑……此刻，他們的井然有序讓我很佩服。

交到林慕寒手中的水囊，晃了晃，還有幾口水。林慕寒放到了嘴邊……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想衝上去喝口水。然而，在我弓起背躍躍欲試的時候，還是有點害怕了。此刻的我，縱使有法力，然而，受傷了也沒有辦法安全的回到月湖。我還得靠著他們帶我到綠洲，養好傷……

我吱吱的喚著，去蹭林慕寒的腿。仰起頭看著他。

這是我第一次望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明亮，深如寒潭，溫暖安靜。

我吱吱的叫著，希望他能夠看懂我的祈求。他竟然是真的理解到我的心意，俯身將我抱在了懷裏，舉起手中的酒囊。

我會意的仰起頭，張開嘴巴。林慕寒將水囊的水倒進了我的嘴裏，如甘露一般的水，甜絲絲的，滑進了我的喉嚨。

然而，我還沒有品嚐的滋味，沒有解渴的時候，已經沒有水了。

我瞪大眼睛望著林慕寒，希望他能夠再給我喝一點水。

林慕寒將手中的水囊晃晃，然後，將水囊往一邊扔

去。他的水囊裏已經沒有水了。

我心中泛起一絲暖意。

不知道休息了多久，我們重新上路。

夜色茫茫，風聲呼嘯。我跟感激，將我抱在懷裏帶我一路同行的人。

在這樣的夜裏，在微暖的懷抱裏，晃晃悠悠，如在幼年的搖籃裏一般，我再一次昏昏睡去。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頭高照的時候。

我睜開眼睛，陽光刺眼，我立即閉上了眼睛。我扭了扭身子，一隻手在輕輕的撫摸著我的後背，很是溫柔。

我側身望著周圍，隊伍又一次的停下了。我臥在公主的懷抱裏，她輕輕的撫摸著我，很舒服。

“將軍，真的撐不下去了。您水囊裏的水，給我們喝一口吧。”

一個士兵說道。

林慕寒搖頭：“不行，這一袋水不夠喝的。咱們再堅持堅持吧。”

“我堅持不了了……”

我看得到，那個人的嘴唇上都是幹裂的，結著黑色的痂。

“如果想活著，堅持不下去也是要堅持到底的。大家不要停著了，繼續走。”

林慕寒的聲音已經很嘶啞了。他俯身想抱起珞婭，一用力，趔趄了一下。再用力，才將將把珞婭抱起來吧。

“將軍。給我口水喝，不然就真的死了……將軍那裏有水，救救我吧。”

士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拽著林慕寒的衣角，乞求道。

一個水囊的水，肯定是不夠這麽多人喝的。我自己喝完，也未必夠吧。我搖了搖嘴唇，吐著舌頭，感覺到喉嚨裏都是火。現在林慕寒一定很犯難。

正午的陽光正烈，都能把人烤幹了。而前麵能夠看得到的地方，也是沒有綠洲的影子的。連能夠給心裏安慰一下的海市蜃樓都是沒有的。

我順著林慕寒的目光，抬頭望了望周圍的人。每個人的目光中，都是絕望；每個人的臉色，都是蒼白的。

林慕寒把珞婭放下，讓她靠在自己的身邊站住。他摘下自己腰間的水囊，舉了舉：

“這個水囊的水，現在誰都不能夠動一下。水囊的水，不可能足夠我們全部的人喝。必須得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再喝。我們現在要想活下去，就馬上上路。”

“林將軍，你是不是要獨吞了水囊？”

士兵說道。

林慕寒目光一寒：“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動這水囊的水。但是，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能動。上路！”

林慕寒吩咐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