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草屋被關

話沒說完,就聽得油條冷笑一聲:“你騙鬼呢?七少爺從來不用女仆,還被風傳有斷袖之癖。倒不像那三少爺喜歡虐待婢女,我看你們無非就是忍受不了打罵,從三少爺身邊逃走的。”

聽他這話似乎並不假。他對燕子府很熟悉嗎?難道是被聘請的長工?蘭猗心念一動,本想再套套近乎,可是油條子卻惡狠狠的自言自語道:“他奶奶的燕衡,既然你不把老子當人,老子也要好好回報回報你!”

這話音分外惡毒,咬牙切齒。孩子們頓時嚇了一跳,良久,卻沒再聽到任何聲響,油條早已走遠,高大的身影沒入了遠處的黑暗之中。風聲嗚咽,好似厲鬼吼叫。

鵲喬憋了半晌,終於嚎啕大哭起來,眼淚像泄洪一般淌了滿臉,嘴裏叫著“娘”,一雙小手在門板上不停的敲打,身子不知疲倦的碰撞,卻都是徒勞無功。

蘭猗也急了,摸著牆壁四處查看有沒有逃出去的可能。

隻有如柏卻還算冷靜,似乎這段逃亡的日子磨礪過後,他一夜之間長成了一個真正的小男子漢,不再是從前那個經常趴在周氏懷裏撒嬌的二少爺。沉默了一會兒,他對哭累的鵲喬道:“還是省點兒力氣吧。我看這裏並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地,過了今晚,天亮後總有出去的機會,到時再見機行事。”

鵲喬恨恨的看著他,哭道:“你總是說再作打算,不然就是再等等看,又不許我們回頭去找楚老伯,眼下這個情況,還怎麽見機行事?”

如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萬萬沒想到平日柔弱愛哭、對他禮敬有加的鵲喬會出言頂撞,一時不知如何接口。

鵲喬又道:“我娘被那個糟老頭子帶走了,他們定然要欺負我娘……與其這樣,還不如當場被百步蛇咬死算了!”越說越狠,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原本就在馬車窗框上狠狠撞了一下,太陽穴邊腫起的包還沒消下去,腦子沉重如石,此刻神情激動,氣血翻湧,竟搖晃了幾下,站都站不穩了。

蘭猗大吃一驚,忙扶住她:“鵲喬,你怎麽樣?別多

說了,快坐下。”

“我不坐!我娘生死未卜,我怎麽安得下心!”鵲喬十分固執,一把甩開她的攙扶,嗓子都要哭啞了。

蘭猗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心中早已將自己痛罵了幾百遍,怎麽活了兩世還跟小孩兒一樣幼稚。

前世在孤兒院長大,被人欺騙又欺負的時刻多了去了,她早已練就了一副千錘百煉的心腸。可那時心眼兒再密,畢竟隻是對付孤兒院其他孩子的欺淩,好不容易活到了二十四歲,真正在社會上打拚的時刻並不多,才工作兩年,就被一場車禍奪去了性命,人情世故並不懂得多少。

特別是來了這大明朝以後,從一個千金小姐淪落到逃犯,要麵對亂世中接踵而來的磨難,實在令人措手不及。

可再自責,眼下也已經弄丟了吳氏……

蘭猗看著抽泣的鵲喬,試著去拉她的手,她卻一下子躲開了。

蘭猗低聲道:“鵲喬,你別急,畢竟吳媽仍沒醒來,就算他們起了歹心……對著一個染了蛇毒又昏迷不醒的女子,能做得出什麽?你先寬寬心。”

沒想到一聽這話,鵲喬更惱了:“她不是你親娘,你自然體會不到切膚之痛!等到他們做出來什麽了,那已經太晚了!”

切膚之痛,切膚之痛!

一瞬間,蘭猗臉色突變,蒼白而無力。是啊,張氏被人糟蹋刺死,她作為唯一的女兒,卻連娘親的屍體都見不到,隻能在逃命途中空對著一個腦海中八年養育之恩的娘親來懷念,多可悲!

或許是她突然的沉默,又或許是她慘白的神色,鵲喬突然感到後悔,不該說那樣的話去刺她的心。但鵲喬卻依然氣憤難平,憂慮滿心,沒有心思再來道歉。

三個孩子各自陷入無盡的哀痛和不安,像等待斬頭的死囚犯人看著“斬立決”牌子扔下那般,等待著天明的到來。

一夜未眠,天終於亮了。

太陽漸漸爬上半空,陽光偷偷的從屋子的縫隙裏漏出幾絲亮光,灰塵在空氣中翻飛,安靜而寂寥。

夜晚寒冷,孩

子們衣衫單薄,擠在一處取暖,手腳仍然凍得冰涼。好在這屋子雖沒擺放任何一件家具,角落裏卻丟了幾捆幹稻草,看起來像是個堆放柴火的地方。

他們便躲在稻草中挨了一夜。

天亮很久了,可油條卻沒來。孩子們心中愈來愈恐懼,也不知是被人遺忘了,還是油條子故意為之。他們早已將這屋子檢查了很多遍,依然沒辦法逃出去。

土磚房子雖不值錢,卻堅固異常,屋頂又高,蓋了瓦片,根本夠不到;門板雖被打得砰砰作響,卻厚度十足,從外麵鎖上了,撞都撞不開。屋子裏除了稻草,什麽東西都沒有。大喊救命也沒用,周圍沒有任何人應答,也聽不到外麵有其他聲音。這個屋子,似乎獨自立在荒郊野外。

餓了兩天兩夜,又挨了打受了傷,鵲喬漸漸發起了低燒,神智變得有些不清楚,迷迷糊糊的喊著“娘”。

蘭猗的一顆心也漸漸沉了下去,撫著鵲喬燙人的手心,偶爾與靠在牆角的如柏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的眼底看到了絕望。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如此又過了一夜。到了第三天清晨,似乎有鳥兒的輕聲嘰喳,早風一陣又一陣的灌進來,冷得人直打哆嗦。

就在這個無人問津的時刻,門突然一陣亂想,被人從外麵一把拉開了,油條子大踏步走進來,大大咧咧的打著哈哈:“喲嗬!小家夥們還有氣兒啊。走吧,可以出去啦!”他也不怕孩子們逃走,就叉著腰在門口等著,一張臉笑眯眯的,透著欠扁的可惡相。

突如其來的光明讓孩子們下意識的猛然擋住眼睛,從指縫裏依稀看到那張洋洋得意的臉。他們愣了半晌,突然互相拉扯著,連滾帶爬的衝出了屋子。下意識產生的恐懼瞬間席卷,他們不由自主的靠在了一起。

油條“喂”了一聲:“還要不要你們的娘了?要的話就跟我走,上車!”

孩子們定睛一看,燕子府贈與的那輛深藍色馬車正停在土磚屋子右側,兩匹棗騮馬兒無聊的刨著蹄子,偶爾噴出一兩聲響鼻,搖頭晃腦,一副閑適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