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揭露真相
這個問題也問出了李貞麗和蘭猗的心聲，她們不由都將目光集中在燕還身上。
燕還遲疑了一下。
本來這件事他隻想在搶人不成時用來警告暗示侯方域，並沒有當真打算揭發他，一來事關複社公子的名譽，二來也許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蘭猗見他猶豫，不疑有他，挽著他的胳膊撒嬌道：“說嘛，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貞娘和湄小娘也不是外人，沒關係的。”
反正今後複社中人與明月館算是結下了梁子，也不知那些窮酸士子會有什麽動作，早做防範也行。
想通了這一節，燕還便屏退了所有下人，又讓風尋把莊庭宋留下的東西呈上來，皺著眉頭說清楚了來龍去脈，毫無保留。
原來阮大铖曾在北京時就因為同時效忠魏忠賢**，而與燕擇之有過淺顯交情。後來阮大铖被迫避居南京，卻想趁著內憂外患之時招兵起事，重新壯大自己的勢力。兩年前，他曾腆著臉皮去燕子府找過嫡少爺燕還，希望燕子府資助他金銀和兵力，卻被燕還拒絕了。
後來，阮大铖通過楊龍友的人脈，企圖修複與複社名流的關係，拉攏陳貞慧等人，卻又被嚴詞拒絕。他便一直企圖撬動方以智、冒襄、侯方域等人，逐個擊破，隻苦於沒有機會見到麵。而此時，阮大铖得知年輕有名的侯方域來到江南貢院準備應考秋闈之試。這幾個複社公子整日聚在一起飲酒作樂，時間一長，定力不佳的侯方域囊中羞澀，阮大铖便趁機誘惑他同流合汙，奉上大把銀子以求賄賂，侯方域雖拒絕了他，但他看得出這個年輕人眉目間的猶豫與鬆動。
接著，南京城裏便傳出了複社侯朝宗即將與媚香樓的李香君舉辦梳攏儀式的傳聞。侯方域原本準備的梳攏禮金不夠，正東借西湊之時，哪知李貞麗為了拖延時間讓香君考慮清楚，為了明月館姑娘們的身價有漲，也為了考驗他的誠心，隨口虛報了高價，讓他更加苦不堪言。
正在侯方域犯難之時，楊龍友意外送了一大筆黃金白銀過來，可謂是雪中送炭，大力資助。當時侯方域一心急著梳攏喜宴，並沒仔細考慮楊龍友為何送錢給他，隻說日後回到商丘老家一定連本帶利還給他。
與此同時，莊庭宋正為蘭猗答應侯方域的梳攏請求而惱火，一邊通知了燕還趕緊回南京，一邊暗中監視著侯方域的動靜。他想起侯方域隻是來南京應考，之前還因為打發了一個顧橫波而被家中老父好一頓責罵，哪來的重金再替李香君梳攏？
事出蹊蹺，莊庭宋經過一番暗中追查，動用了父親按察使總督的身份關係，終於弄清了原由。
原來那筆錢並不是楊龍友借給侯方域的，而是阮大铖想拉攏侯方域，通過楊龍友贈的一個人情。阮大铖得知侯方域正缺錢用，為了防止他拒絕，便讓楊龍友代勞贈送人情，暫瞞實情。阮大铖無非是想
通過拉攏侯方域而緩和與複社名流的關係，使他們不與自己作對，則好施展拳腳為所欲為。可是侯方域也不是傻子，楊龍友話裏話外的暗示，使得他終於明白了這筆錢的來源。
可那時已是梳攏喜宴的前兩天，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侯方域左右沒了辦法，隻好自己吞下苦果。想著把李香君弄到手後，再拖延一段時間，回到家籌錢。
燕還說到此處，打開了風尋呈上來的小梨木盒子，取出裏麵兩張薄薄的紙，沉聲道：“這一張是侯方域給楊龍友立下的拮據，而這一張是阮大铖寫給楊龍友的密函，裏麵提到了此事，你們可以看看。”
寇白門咂舌道：“燕公子，這種東西你怎麽能弄得到？”
燕還微微一笑：“不是我弄到的，是阿宋……嗯，是莊公子派人暗中依照原樣描摹下來的。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他還動用了總督大人的關係。”
蘭猗接過那兩張紙仔細一瞧，燕還所言果然不假，她隻覺得一股從心而起的怒火瞬間席卷了頭腦，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麵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小心你的手。”
燕還立刻握住那隻掌心通紅的小手，心疼的揉了揉：“別生氣，反正你也沒接受侯方域的梳攏金，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少女氣得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她素來痛恨阮大铖的人品和奸行，得知他曾與閹黨共事，或許還參與過汙蔑孫氏一族的大案，隻是後來迫於風頭較緊而作罷。
如此喪盡天良的狗腿子竟勾搭上了侯方域，還差點兒陰差陽錯的讓她接受了侯方域的梳攏，怎不令人惡心難忍？
寇白門見香君說不出話來，便小聲道：“燕公子，阮圓海曾偷偷摸摸來明月樓打探陳公子的消息，被香君潑過一頭湯水，香君也曾為陳公子等人對阮圓海的口誅筆伐拍手稱快，還寫了詩慶賀。這些事兒侯公子也是知道的……可他卻仍接受了這筆錢，讓香君險些上了惡當，差點兒用了阮圓海的錢來梳攏……豈不是目中無人麽？把香君當成什麽人了？是我我也咽不下這口氣啊。”
蘭猗沉著臉，咬牙道：“我並不是痛恨侯公子，因為我早已看透了這個人。他也就是一般的公子哥兒，沾染了豪貴子弟的浪漫風習，喜談經世大務，或許心中還有那麽幾分懷報效國家的壯誌，可是卻又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枕頭，為人好講排場，喜歡享受眾人追捧，流連煙花之地而不覺得慚愧。這樣的人有負於我，我又怎會傷心？”
她搖了搖頭，淒聲道：“隻是那阮大铖與我的仇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我斷然不會接受這個人的假心假意。日後再敢來搗亂，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燕還握緊她的手，心知她已經想明白迫害孫氏一族的大仇人並不僅僅是燕氏，更直接的是當時的政治環境所致，官場沉浮，不會總是風平浪靜，弱肉強食每日重
複上演，說到底，又真的能怪誰麽？
李貞麗有些失神，她耳朵裏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裏卻想著：定生一定不知道此事，若我找個機會原原本本的告訴他，他定然會對侯公子的所作所為感到失望，也會體諒我的苦衷，原諒我的忤逆之舉的。
她的神色並沒有逃過其他人的眼睛，寇白門看了蘭猗一眼，猶豫著說道：“貞娘，等得了空，我們都陪你去拜訪一下陳公子吧。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我相信陳公子是個明事理的人。”
李貞麗淡淡搖頭，苦笑了笑，轉而道：“香君，侯公子沒有為你梳攏，就表示阮圓海的奸計落了空，隻怕他存心報複……以後你和湄小娘都要額外小心，別著了他的道兒，知道麽？”
兩個姑娘點頭答應。
燕還也沉吟道：“你們放心，我不會再讓那人有機可乘。”他寬大溫暖的手握緊蘭猗的小手，輕輕捏了捏。
蘭猗轉頭看他，勉強點點頭，眉間的憂慮並未盡去。
之後，揚名秦淮的媚香樓便收斂了燈籠紅燭，不再鶯歌燕舞，也不再開門迎客。在李貞麗的示意下，蘭猗指揮著侍女、龜奴和婆子們把待客的廂房都整理了出來，依次分配給明月館的侍女居住，以免去她們曾經擠在幾間小小的房間裏湊合著住。
二樓保留了原有的閨房、書房等處，不過撤去了待客房，隻留下日常起居室，完全變成了兩人獨處的小世界。
在媚香樓住了兩天，每日朝夕相處，輕憐密愛，心情輕鬆了不少，蘭猗的身子終於也在湯補調養下恢複正常，便和燕還一同坐上燕子府的馬車，啟程往郊外行去。
目的地是郊外的那座高山，嵐山。
那裏是他們曾經初遇的地方，也是蘭猗的生母張氏的衣冠塚墓地。
沿途風景入昔，沿著秦淮河一直出了城，郊外荒蕪的景色便映入眼簾。
一切都好像沒有變化，還是從前她倉皇逃命時看見的那般。
蘭猗沉沉的靠在燕還懷中，閉上眼睛不願再去回想以前的日子。她的臉色有些蒼白，雖淡淡的上了一層胭脂，卻仍透露著不容察覺的疲憊與失落。男人收緊手臂，下巴輕輕擱在她的頭頂，什麽話都沒有說，可胸膛安靜有力的心跳卻給予了她無限的力量。
馬兒輕“嘶”了一聲，車身搖晃停止。風尋和雲覓在外麵小聲道：“少爺，到了。”
燕還打起簾子，將蘭猗抱下車去。楚宅仍是從前的模樣，隻是飽經風霜後更顯厚重。楚宅門口侍衛仆從環立，滿頭白發的楚伯竟滿臉笑意的站在風中，眉眼間滿是疼愛和憐憫。看來他已經得到消息了。
“蘭丫頭，果真是你嗬……”
楚伯走上前微笑著打量著少女，見她眉目如畫，清秀嬌媚，依稀還看得出當年那倔強防備的小模樣，不由摸著胡子大笑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