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騎踏月

夜半時分,柳書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閉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見那尊菩薩踏著血海向他走來!

“你好歹也是尊菩薩,不能這樣,冤有頭債有主,又不是小爺把你摔碎的,幹嘛跟我過不去!”他神神叨叨的嘀咕了幾句。

到了後半夜,仍無半點睡意,索性穿衣起身,從屋裏來到外麵,在鎮中漫無目的的踱步。

長夜靜謐,月華如水,一輪大月滿中天。再往西天望去,群星璀璨,夜空深邃,早不見了黃昏時的震撼景象。

青燈大佛,恍若世人的一場錯覺。

強盜們大都已進入了夢鄉,一天之中,也隻有在這個時辰,鎮子裏才會出現少有的寧靜。

嗷嗚——!

今晚的月亮格外圓,周圍亮如白晝,山林中,傳出幾聲高亢的狼嚎。黑虎從歇息的樹上躍下,虎目幽寒,在月夜裏閃過一道魅影,向鎮子外潛行而去。

山裏的野狼怕是要遭殃了。

周圍的幾條山嶺,都是屬於黑虎的領地。有它的氣息在,野獸們避之唯恐不及。大半夜的敢在鎮子附近鬼叫,簡直就是對虎威赤裸裸的挑釁。人可忍,虎不能忍,不發威才怪!

柳書竹在街道上瞎轉了大半晌,腦中紛亂如海,沒有半點頭緒,如果可以,他倒是真的想把自己腦袋剖開,看看那顆圓滾滾的血珠究竟是什麽東西!

不過,不用看也知道,菩薩伴血,肯定不吉利。

吼!

虎嘯群山。

嗷嗚嗷嗚——!

狼嚎遍野。

聽聲音判斷,起碼都在十幾裏開外。

“大黑也真是的,大半夜的,居然有閑心追出那麽遠。”

但柳書竹隨即一想,感覺不對。狼嚎聽上去比剛才更加亢奮,而且數量不減反增,黑虎的吼聲也有些怪異。

大荒深山以外,庸涼黑虎沒有天敵。別說遇到群狼,即便碰上了群獅過境,也會被黑虎的氣息所震懾,隻求速退,而不敢交鋒!

黑虎是靈獸,尋常野獸根本無法比擬。

聽剛剛的聲音卻像是雙方正在叫陣,山裏的狼群哪有這麽大的膽子!?

“不好!”柳書竹臉色驟然大變。

山裏的狼群不敢,不代表別處的狼群不會來犯!

其實,他真正擔心的也並非是狼群,而是騎在狼背上的人——月王城,鐵甲狼騎兵!

跑到護山石處,一腳將守夜人踹醒,摸起對方腰畔的樸刀便向外飛奔而去。

“鳴鍾!狼騎來了!”

守夜人睡眼惺忪,連是誰踹的自己都沒看清楚,嘴裏罵罵咧咧:“誰敢踹老子,不想活了!大半夜的,鳴哪門子鍾!狼騎來了就來了吧……”他猛然瞪眼,“什麽?狼騎來了!在哪!”

此刻,柳書竹早已衝出穀外,循著虎嘯的方向,一頭紮進了密林。在崎嶇的山林內快速騰挪,時如老猿飛蕩,時如黃羊躍溪,靈敏迅捷,比走獸當仁不讓。

月王城是兩千年古城,也是方圓兩千多裏內最強大的宗師傳承!

從第一代月王建城至今,便遺下不傳秘法,可馴化‘座狼’為鐵騎。征戰四方,戰無不勝,攻無不取,控製著東南方向大大小小數十座城池!

一直以來,月王城都想獨霸庸涼山脈。如果不是響馬鎮出了一位大宗師級別的老悍匪,而月王城上任城主已故,新任城主未晉宗師,響馬鎮早已被蕩平。

也隻有經過了秘法馴化的座狼,才有膽子與庸涼黑虎爭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鐺、鐺、鐺、鐺、鐺!”

不多時,急促的鍾聲在山中回響,柳書竹心中才稍定。

吼~

虎嘯聲驟然間變得慘烈,柳書竹竭盡全力,途經斷崖絕壁時,都險之又險的順著藤蔓滑下,選的路雖難走,但無需繞遠。

……

……

“候——!”

待到幾乎快筋疲力盡時,已經能聽到軍令聲傳來。越過前邊的矮山,有一座環形山口,黑虎的低吼隱隱可聞。

“攻!”

此時,山口已被團

團圍住。

黑虎滿身血跡,虎腹斜斜插著幾根斷矛,但仍然威猛異常,與一個人影鬥在一處,難分彼此。那人也極為厲害,與如此猛**手,竟閃避隨形,絲毫不落下風。

辟穀期武者!

地上散布著數十具屍首,人和狼各自占了一半。狼斷喉、人撕裂,皆死狀可怖,無疑都是被黑虎所獵殺。

周圍,黑壓壓都是座狼騎兵,人數足有數百之眾,將中央的黑虎死死地困住。騎兵們甲胄覆蓋全身,甚至遮住了麵孔,長矛堅盾,淒淒月色中,一片肅殺!

每當黑虎想要突圍而出,長矛便悉數刺出,誓死不退,硬生生將它阻回去。辟穀期武者趁勢在後突襲,掌沉如山,籠罩著一層月暈般的光澤,連連擊出,給予黑虎重擊。

**座狼單從個頭上論,並不比黑虎遜色,隻不過靈性欠缺很多,力量和迅捷也無法與黑虎相比。它們介於靈獸和野獸之間,比健馬雄壯,且目露凶光,殘忍嗜血,放眼盡是點點幽綠。

鐵甲狼騎,悍不畏死,果然名不虛傳。但他們麵對的仍是一隻成年的庸涼黑虎,虎中之王!

“殺——!”

辟穀武者雙掌直壓,按向黑虎頭顱。兩騎一左一右,趁隙向黑虎後身刺擊!

黑虎搖頭擺尾,避開掌勢,瞬間將左側一人抽飛,被拍飛的騎兵雖有鐵甲護體,仍傳出骨頭斷裂的聲響,斃於半空;而後,黑虎棄另一人不顧,任憑長矛刺入血肉,前爪直取身前的辟穀期強者。

那人閃身避過要害,卻被擦中左臂,虎爪在臂膀上生生勾下一條血肉!

逼退前方最大的威脅,黑虎這才猛然掉頭,一口咬住右側撲來的座狼咽喉,‘哢嚓’一聲,長矛斷折,座狼殞命,連同上麵的人都被遠遠甩了出去!

黑虎仰天怒吼,氣勢如虹,困獸之鬥,尤為慘烈,一時竟沒有人敢再貿然上前!

這一切電光火石,幾個來回間,已是驚險萬迭。

“好個畜生!”

那名辟穀期武者按住左臂,退入狼騎拱衛中,止血療傷:“眾騎聽令,全力出擊,不惜一切代價,務必要將這黑毛畜生誅殺在此,敢退半步者,立斬不赦!”

“諾!!”這是一隻久經戰陣的軍隊。

黑虎對付一名辟穀期強者綽綽有餘,如果隻是座狼騎兵的話,也休想困住它。

可現在的形勢十分不妙,狼騎兵個個身經百戰,那名辟穀期強者也不時出手阻攔,黑虎的傷勢愈發嚴重,這樣下去,被困殺是遲早的事!

“候——!”

“候你姥姥!”柳書竹氣喘籲籲,終於趕至。

最外圍的狼騎聞聲,立即調轉方向,一致對外。狼身低伏,槍矛斜舉,做出了防禦的姿態。無需口令,動作卻整齊劃一。

一騎當先,衝出軍陣,對這邊喊道:“來者何人!”

“混賬東西,連你老子都不認了,不知道小爺是誰就回去問問你娘!”

柳書竹一出場就見到這樣的陣仗,又驚又怒,張口就罵了回去。

喊話的人一愣,沒想到現身的竟是一個毛孩子,非但不懼怕軍威,嘴裏還他媽不幹不淨,上來就指鼻子罵娘。

“想起來沒有,那時候好像還沒有你呢!”

柳書竹原本就長了一條毒舌,黑虎滿身是血,此刻哪裏還管什麽缺德不缺德。

“哼!哪兒來的毛賊,滿嘴汙穢!月王鐵甲在此,閑人易辟,擋路者死!”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自顧自的衝上來擅自出手,這就是軍隊跟土匪之間的差別。

“我兒子的軍隊,小爺當然認得,不用你說!”柳書竹往身後偷瞄,心急如焚,不知道眾匪為何還沒能趕來。

一名校尉向這邊掃了一眼,淡淡道:“黃口小兒,無需計較,殺了便是。”三騎隨即領命,呈‘品’字形脫離大隊,壓低身子,向柳書竹衝來!

狼騎衝鋒,威武難言。

騎兵都是入階武者,加上下麵的座狼,起碼能爆發出中階武者的戰力。柳書竹對付一人都很吃力,三人同時衝鋒,恐怕一個交鋒間,就能立判生死!

“變陣—

—!”

軍陣湧動,旋如陀螺,對中央的黑虎又發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勢。辟穀期強者止住臂上鮮血,飄身再入戰團。

“丫了個呸的,小爺偏就不信邪!”

柳書竹也不是省油的燈,看黑虎形勢危急,非但不退,反而樸刀出鞘,居高臨下,向三騎發起了反衝鋒!

他心中大罵:大老爹啊,你們要是再不來,小爺我這幾斤肉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狼騎飛速近前,當先一騎長矛刺出,柳書竹硬著頭皮舉刀去擋。

“鐺!”

虎口一震,長矛被勉強格開,手裏的樸刀也險些脫手。那名騎兵驚叱一聲,顯然也沒料到柳書竹小小年紀,竟也是一位入階武者。

然,避開矛尖,座狼的撲咬卻已至眼前,獠牙猙獰,柳書竹一個滑步,順勢倒下,狼牙刮著耳根而過,惡臭撲鼻!

反手橫刀,去削座狼前腿,運氣竟不錯,一刀即中,雖未砍斷,但座狼慘嚎一聲,腳下失足,人仰狼翻!

可是,後麵兩騎的矛鋒再也避無可避!

也正是在此時,遠處飛來兩樣物事,一柄鬼頭大刀,一個圓底鐵鍋。刀斬狼頭,齊根而斷,無頭狼屍仍衝出十幾步才轟然翻倒,鐵鍋阻住矛鋒,將另一名騎兵撞飛。

兩人從矮山後奔出,護在了柳書竹左右,分別是刀疤臉和金牙矮子。

刀疤臉拔起嵌入地上的鬼頭刀,雙手捉刀,腳下‘蹭蹭蹭’三步追上正要爬起來的一名騎兵,手起刀落,將那人頭顱砍下,停也不停,又奔向另一人!

金牙矮子的兵器十分另類,就是他用來燉肉湯的那口大鐵鍋。鐵鍋橫甩,膀子掄圓,無主座狼被砸了個骨斷筋折。

三人三騎,殞命當場,無頭的屍首在地上一陣抽搐!

柳書竹出了一身冷汗,抱怨道:“金矮子,你們他娘的騎烏龜來的吧?”

金牙矮子雙手抱拳,單膝跪地,肅聲對他道,‘屬下護駕來遲,請少主降罪。’

這樣的場景,當然是柳書竹想象出來的,根本就不可能出現。

事實是,金牙矮子咧嘴一笑:“以你小子的人品,來兩個算不錯了,少他娘跟大爺墨跡。”

柳書竹環顧,真的就隻有他二人,心中一動,事情恐怕不簡單!

刀疤臉麵無表情,揚聲道:“月王城鐵甲果然好膽色,千狼踏月,夜襲響馬鎮,連大宗師的坐騎也敢圍殺,就不怕宗師一怒,入城屠了你們滿門!”

那名辟穀期強者向這邊望來,大笑三聲:“山賊野寇,竟敢冒充響馬鎮好漢之名,犯我鐵甲軍威,殺了!”

軍陣旋動更急,一下子從中分化出數十名鐵騎,向柳書竹等人衝來,而剩下的大部人馬竟看不出明顯的減少,十分玄妙。

刀疤臉和金牙矮子反手抱起了膀子,臉上全是看好戲的神態。

嗡~嗡~

兩聲異響,尖銳的破空聲呼嘯而過,當先的十八鐵騎驟然止住來勢,像是被無形的巨力砸中,於半途萎頓,當場死於非命。

後麵的騎兵立即大亂,前後相撞,場麵十分混亂。

十八鐵騎,連人帶狼,竟像是全都被飛來的長槍釘在了地上。槍身直沒至柄,力道驚人,騎兵身上的鐵甲竟如同紙糊的一般,不堪一擊!

嗡~

響聲再起。

辟穀期強者猛然暴睜雙目,斷喝一聲,右手流光大盛,在麵前傾力一抓,竟抓住了一杆長槍!

他腳下連退十幾步,晃了數個趔趄,才將上麵的力道化解。槍尾有羽,形如長槍卻根本不是槍,而是箭!

特大號的箭!

長箭掙動,餘勢不消,箭杆的長度接近兩米,重量比一般的長槍還要沉。

五百步開外的矮山上,天痞卓然而立,橫背一捆長箭,手中擎著一把巨大的牛角弓,箭在弦上,弓成滿月。一人彎弓,千騎震動!

“姬長風,老子身上,不多不少還剩下十一支白羽長箭。你說說,老子得浪費幾隻箭,才能把你射死?”

【作者題外話】:PS:謝謝善解天意和浪冰心火兩位大大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