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沙塵再起
刀疤臉與費山遠遠對視,打趣柳書竹道:“小兔崽子,知道當好人是什麽下場了吧。你這時候再不跑,可就真沒有機會了!”
柳書竹的臨敵表現實在非凡,若非他始終在一旁‘搗亂’,歐陽雪根本沒有信心對敵,一旦失利,眾人將被趕盡殺絕。
歐陽雪心中,又始終對他懷有幾分好感,忙對費山道:“費大叔,他剛才的做法你也看見了……”
費山卻拒絕的幹脆,冷聲道:“雪兒,不要被這種人的表象蒙蔽了!當年我若不是一時心軟,放過了那個挨千刀的嘍囉,也不至於妻女盡遭賊手,鑄成大錯!”
“可是……即便他真與沙盜為伍,說不定也有其苦衷,為何不讓他們先解釋一下?”
“有何可解釋的!”費山雙目赤紅,“你記住,碰到跟沙盜有瓜葛的人,見一個便要殺一個,見兩個便要殺一雙!”
他對沙盜的行徑深惡痛絕,掃了一眼地上的眾護衛屍首後,語氣不容回旋,“凡能做得沙盜之流,個個死有餘辜!”
柳書竹雙眼微眯,用腳尖輕挑,將地上的一把長刀挑給了刀疤臉,自己也操起一根長槍,與兩位想要近前的護衛對峙。
“你娘的狗屁理論,小爺就算用屁股思考,也比你強一萬倍。你腦子裏裝的都是屎嗎!”單手擎起槍鋒,斜指費山麵門,眉宇間的桀驁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裏!
原來是有殺親血仇,難怪費山的態度前後轉變之大,但柳書竹卻也使起了性子。
“沙盜殺了你妻女,你卻要把這筆賬算到我們頭上,小爺我還真沒看出來,你竟然能蠢到如此地步!要殺便殺,死有何懼,隻是碰上了你這麽一個瞎眼的漢子,不識好人心!”
“你說什麽!”費山暴怒,掙紮著起身,如果不是因為傷勢太重,必然會衝上來親手將他轟殺。
柳書竹的嘴巴向來不饒人,連歐陽雪都暗自皺眉。費山跟隨她父親多年,心中一直視其為長輩。對於費山當年因為一念之慈,痛失妻小的悲劇自然十分清楚。這番話聽在耳中,便顯得有些過分了。護衛們的態度也都相繼有了轉變,畢竟沙盜的名聲太過狼藉!
可是,費山連問都不問,就讓人殺掉刀疤臉,那種不屑的語氣,就如同讓人踩死一隻臭蟲,柳書竹無論如何都無法容忍!
刀疤臉強撐著拄刀起身,狂聲大笑。
“好小子,老母雞變鳳凰,說得好,這才是響馬鎮男兒應有的本色。”
柳書竹氣勢巍然,刀疤臉也懶得再跟眾人解釋,因為人家根本就沒打算聽!
“哎,隻可惜大當家的不在。”單手拂過刀鋒,刀疤臉與費山對視,一無所懼,歎氣道:“他若在,別看你修為上略勝於他,但我們老大要殺你,也隻不過是多費幾分力氣,猖狂個鳥兒!”
刀疤臉曆來有兩件事最為擅長:一是磨刀,另一件就是不討人喜歡。
“全都住手!”
歐陽雪看到柳書竹眼裏嘲弄的目光,終是拿出了屬於少主的威嚴,柳書竹的命是她救的不假,但其方才的貢獻也未必抵不過救命之恩。
“費大叔,柳四看著不像是壞人,他不顧自己的生死安危,與辟穀強者硬撼,幾次出聲相助,都是為了救我。我想聽一聽他的解釋,換做爹爹,相信他的做法也會跟我一樣。”
見費山默然,她接著對柳書竹道:“柳四,你們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的這位……同伴,怎麽會跟沙盜混在一起?”
她說著,向身邊人招了招手,“他受了不輕的內傷,先拿一顆回春丸給他服用吧。”又對幾位護衛吩咐道:“你們也別都站著了,收斂一下各位叔伯的遺體,去整理一下貨物,再派兩人去警戒,那兩位賊首還能再戰,隨時都有可能回轉。”
歐陽雪的理智讓柳書竹怒火稍熄,她並未像費山一樣見到沙盜便紅眼。接過她淩空拋來的小瓷瓶,形勢緩和了許多。
柳書竹也不再做作,衝她一點頭,算是謝過。刀疤臉和他即便未受傷,也不是這些人的對手,事情既有轉機,能不交手便是最好。
刀疤臉卻把脖子一梗,臭不可聞,撅著嘴不肯服用柳書竹遞過來的藥丸:“你們現在想聽,老子還就不想說了!”
費山赤目一瞪,險些又要暴走。
柳書竹急忙去戳刀疤臉的胸口,趁他疼得一咧嘴,順勢將藥丸送入他口中。
心中雖仍有不平,但刀疤臉的安危更讓他牽掛。同時,他也很好奇:這才過了幾天,刀疤臉搖身一變,怎麽就成了沙盜了?
掛念著天痞等人的下落,也想從他口中得知幾日來的遭遇。
但即使刀疤臉不說,他大抵也能猜出幾分。
那日在煙雨城中,傳送古陣在開啟時發生了意外,刀疤臉肯定也中了招,隨著他一同來到了西漠。極有可能是在大漠迷途之中,邂逅了沙盜,以他的秉性,自然會想方設法混入隊中,
以求萬全之策。
個中細節,恐怕還要仔細盤問才能了解。
“刀疤臉,你他娘給人扛旗也就算了,怎麽還帶著一個麵罩?這樣誰能認出你來!就憑你這模樣,難道還怕見人不成!”
“別問了!”刀疤臉一聽,頓時惱怒無比,罵罵咧咧道:“這幫他娘的鳥人,真他媽不是好東西!”他指了指不遠處中年沙盜首領的屍體,“就是這個龜孫子,居然嫌老子長得醜,說看著讓人惡心,非要帶上麵罩遮住臉,才允許入夥同行!”
刀疤臉武技超凡,在力道的細微掌控上已經出神入化。天痞曾直言不諱,說刀疤臉如果跟他修為等階,在搏殺技擊上麵,連他也要忌憚三分,評價極高。
真論起修為深淺,刀疤臉必然比不過一眾護衛。外麵世界的後天武者在內功修為上精深博大,已是不爭的事實。
但若說到武技造詣,刀疤臉自負的認為,除了費山和歐陽雪二人,其餘的人雖號稱即將晉入辟穀,也不過是空有實力,不知如何運用。
爭勝負他不行,但殺人他在行!
在吞服了那顆藥丸後,刀疤臉的傷情有待緩解,藥力見效奇快。
“老子剛才那一刀沒把他劈死,實在不值!手頭的震力若是能再快一些,或許就能將他鎖骨砍斷!”
那傾力而出的一刀,凶悍絕勇,能砍進辟穀武者的血肉,極不簡單。而其餘極為護衛同樣是偷襲,卻隻劃破了中年首領的褲腳,剛蹭破血肉,刀鋒便被真氣阻住。
孰強孰弱,一眼分明。
聽刀疤臉的意思,怨氣滔天,對那一刀的效果卻極為不滿意!
落在眾人耳中,不禁相繼愕然:柳書竹和刀疤臉內功修為拙劣,但表露出的戰技讓人耳目一新,與修為極度不成正比。
兩人也都有很多問題想問對方,但都知道人多眼雜,現在還不是細細商談的時候。
柳書竹眼珠一轉,當下有了主意。
“歐陽姑娘,我們並非與那沙盜一夥,而是與我同行。幾天前,因在大漠中遭遇了沙暴,彼此失散,我這位刀疤大叔必是在失散之後遇到了那些人。走投無路之下,隻好委曲求全,不得不暫時與他們周旋……我隻能向你們保證,我們跟沙盜不一樣。既非同夥,也不同道!”
刀疤臉衝他點頭,來龍去脈跟柳書竹猜測的差不許多。
“哼!”費山不依不饒,“模棱兩可,閃爍其詞,來路與身份一概不肯言明。你以為你隨口扯幾句謊話,我就會信嗎!”
柳書竹皺眉,對他生出更多的厭惡:“你不信是你自己的事,跟小爺無關。你們要一個解釋,小爺就給你們一個解釋。至於其他事情,恕小爺無可奉告!”
一位對費山馬首是瞻的護衛突然惡語連出:“忘恩負義的小雜種,早知你這般人品,任你死在那戈壁荒灘上最好,卻還救你作什麽!”
“小雜種也他娘是你叫的!”
刀疤臉橫眉戟張,他罵柳書竹可以,外人偏就罵不得。聞言起身抬步,就要向那人發難。那名護衛看他傷重,卻也根本不懼他,正愁沒有下手的機會。
柳書竹將刀疤臉攔下,對歐陽雪鞠躬,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我自會竭盡全力報答。但一碼歸一碼,中傷我刀疤大叔的言語,莫要再提,否則便是我死敵!”
歐陽雪夾在中間,為了顧及費山的麵子,有些左右為難,沒想到柳書竹較起真兒來,也是百死不回頭的性子。
“說得好聽,你一個窮小子,拿什麽報答!”立馬有人譏諷道。
“娘的,不就是欠你們一條命嗎!”刀疤臉再也忍不下去,“看你們一個個不依不饒的嘴臉,跟一個孩子計較的這般清楚,又沒人求你們救!大不了把老子的人頭拿去抵給你們,孫子們,砍準一點,你大爺若是眨半下眼皮,就是你們養的!”
眼看又要打起來,眾人卻突然察覺到腳下的沙石隱隱震動。
遠方,傳來一陣低沉的悶響,天邊鳴罡雷,恍如萬馬奔騰,聲勢漸行漸壯!
一行人齊齊轉頭,發現天與地的交界處,翻湧著一條土黃色的沙線,如神龍怒舞,湧動不息,蘊藏著無限的破壞偉力,飛速向這片地域移動。
這一幕,跟幾天前的驚天景象如出一轍,竟又是一場席卷大漠的恐怖沙暴!
柳書竹和刀疤臉對視一眼,目中盡露駭然。
沙暴的威力巨大無比,他們二人都有切身體會。第一次僥幸生還,這回兒卻未必能像上次那麽幸運。
“狗日的老天爺,這才幾天,怎麽又來這一套!”
刀疤臉慘然道:“完了。上次幸虧老子反應快,像條土狗一樣,拚命往沙中挖了二十多米深,還是給大風吹了出來。但卻好歹沒摔死,這次估計要徹底死翹翹了!”
此處,地表盡是碎石,巨岩散布周圍,地質堅硬,想挖也挖不了太深,時間上更是來不
及。
轟隆隆的雷鳴聲搗人耳鼓,沙牆齊天推進,摧枯拉朽,距離尚遠,就足已讓人喪膽!
其餘的人臉色雖也不太好看,但並未像兩人這樣驚慌,紛紛轉頭去看歐陽雪,神情有幾分急迫。
歐陽雪急忙吩咐道:“大家快聚集到一處。”
護衛們各自忙作一團,將重傷之人圍攏在最中心,又把不遠處的三峰駱駝全都牽了過來,成環形防禦的態勢。
“柳四,你們的事等一會兒再說不遲。”歐陽雪對柳書竹招手,“快過來,我身上的避風符隻能護住身周有限的空間。”
避風符,柳書竹早聽大和尚提到過。在與歐陽雪的閑聊中,也詳細得知了避風符究竟為何物。
先天武道神通叵測,晉升三重天之後,便具備了淬煉靈器的超凡本領。
避風符,是將先天真氣灌注在特殊材質的玉符中,以先天真氣作為引導,加上幾個簡單的符篆,便能撐起一片光罩,用以避開強風勁流。
經她一提醒,柳書竹才想起來,歐陽雪的身上也有一枚避風符。
這種寶物,先天三重天的武者可以隨便祭煉,算不上太過珍貴,但也需花費上千的晶幣,隻有各個小綠洲之主才能佩戴的起。除非本身具備先天修為,否則在大漠中行走,此物必不可少。
眼見著沙暴迅速逼近,飛沙走石,昏天暗地,歐陽雪焦急的催促:“快過來啊!”
“避風符?”刀疤臉這幾天的見聞顯然不如柳書竹,“世上還有這樣的寶貝?”
“也罷!”柳書竹歎氣,深知此時還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雖然費山等人眼中的不屑之情完全不加掩飾,卻依然扶起刀疤臉,向歐陽雪等人靠了過來。
費山冷笑一聲:“這種人,即便救他一百次,也不會知恩圖報,反倒隨時會掉過頭來咬你一口。”還有幾人也急忙跟著附和。
“費大叔,您別說了……”歐陽雪哀求道,她的身份是少主,卻對費山分外尊敬。
柳書竹哪裏吃過這種氣,聞言止住腳步,對刀疤臉道:“刀疤臉,你怕死不?”
“怕!”刀疤臉道,“怕也沒用!”
“嗯。”柳書竹一點頭,竟毫不猶豫的扶著他轉身,又開始往回走。連看都不看費山一眼,“好意心領,但憑白無故再受人恩惠,怕落人口舌。有些人的人情可以欠,還有一些人,即便是死,小爺也不願意沾他半點便宜!”
“說的好!”刀疤臉大聲附和,然後又對柳書竹耳語道,“怎麽樣,夠義氣吧?為了你小子的幾分麵子,大爺連命都他娘搭上了!”
“你還好意思說。小爺落難大漠,碰上了蓋世神僧,又撞見了過往的商隊,你碰上什麽人不行,偏偏就撞見沙盜,還他娘入了夥!”
“老子有什麽辦法,鳥不拉屎的大漠,能見到人影子算老天開眼,法外開恩。也就是老子大風大浪見得多了,你以為他們是個人就收嗎?”
柳書竹一想,他說的也對,荒涼大漠,能遇到人煙的幾率實在太小了。
“不入夥,不入夥還讓他們宰了老子不成?”刀疤臉有些得意,“呸!想得美!”旋即又一愣,“你碰上了蓋世神僧?”
柳書竹隨口道:“就是個賊和尚,腦子他娘的有問題,不過蠻厲害的,佛光罩體,口吐金蓮……這些話還是先留著吧,等咱們死不了再說也不遲。”
兩人信步走回岩石處,一念之間輕生死,棄之如敝履,如同兒戲。十幾步的距離,就是生與死的極限,隻不過要用尊嚴去交換!
這一回,連費山都無話可說,又一次對柳書竹看走了眼。心中思量,是不是做的有些過分了。但這種由衷的佩服,是他打死都不願承認的!
歐陽雪急道:“柳四,別使孩子氣,快過來啊!一會沙暴吹來,天知道能把人吹到哪兒去!”
沙牆在眼前無限放大,就像是奏響了末世的序曲。強風襲麵,碎石打在臉上,生疼無比。遮天的荒塵,同時又讓人那樣癡迷。
“好美!”
費山有著自己的心結羈絆,在他眼中,凡跟‘沙盜’二字有關,無論怎樣對待都不算過分。
“雪兒,別人有自己的想法,他既然要充硬骨頭,別管他們了。快祭出避風符,催符需要時間,再晚就來不及了!”
事關重大,耽擱不得,歐陽雪隻好身手從懷中取出一塊橢圓型的玉石。
玉石表麵,深深篆刻著幾道簡單的符篆,跟響馬鎮由謝二娘執掌的那枚護山符大同小異。將其握在手心,還沒待有所作為,玉符卻猛然從中裂出一道細微的口子,隨即成了兩半!
“不好!”
歐陽雪花容失色,立即想到了與沙盜惡戰時,中年首領傾力打在她前胸的那一掌!
霎時間,所有人的臉色變得一片慘白。
誰都不曾想到,關鍵時刻保命的依仗……竟然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