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遠少爺

突然身後傳來了聲音,讓本來就有一些做賊心虛的聶秋渾身一個激靈!

下一刻轉身,便看到亂墳崗外圍的一棵歪脖子枯樹下麵,一個和聶秋年歲相差無幾的少年,穿著一身錦緞蟒袍,順手交叉藏在袖子裏,半張臉被領子上的裘皮遮擋,盡顯出一種富貴雍容,他斜靠在一顆老樹下麵,一臉邪笑的打量著亂墳崗裏的聶秋。

看聶秋,像是看著一個笑話一般,嘴角挑起一股戲虐的笑容,英俊無比。

“誒!背死人的聶家小子,你在找什麽呢?”少年笑著看聶秋,明知故問的道。

聶秋沒說話,站了起來,胳膊袖子卷了起來,兩條胳膊在雪地裏凍的通紅,而比起那富貴雍容的少爺粉嫩的臉蛋,聶秋的臉被風雪刮的粗糙無比,鼻尖和臉蛋更是通紅。

這富貴少爺名叫何遠,正是公主坪一帶,最著名的藥材鋪子元善堂的少東家!

“嗬,原來是偷我家的藥劑殘渣啊。”遠少爺眯起眼睛,看著聶秋,兩隻手縮在袖子裏,斜靠在那歪脖子樹上,一臉鄙夷的嗤笑。

“這些藥劑都是傾倒的殘渣,哪個寫你家元善堂的名字了?”聶秋昂著頭,臉上露出一絲不屈的驕傲。

“我家的就是我家的,哪怕是不要的垃圾,也是我家的垃圾,沒有經過允許,誰讓你偷學了?”何遠冷聲笑著,看了一眼荒塚亂墳崗,那雙好看的眼鏡裏又露出了些許的戲虐,道。

一聽到這話,聶秋的臉上陡然之間突生了一絲絲的緊張。

“你胡說,我沒有偷學!”聶秋據以力爭的道!

聶秋之所以辯解,除了自己的確沒有偷藥方之外,更重要的是,如果萬一讓上麵的人知道,自己偷別人的藥劑的話,元善堂裏的那些煉藥師,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一番懲戒也就算了,如果真惹怒了那些行事乖張,脾氣難以捉摸的古怪煉藥師,扒自己三層皮都是輕的!

聶秋已經十六歲了,體質虛弱,哪裏經得起那些煉藥師的怒火?

“嗬,賊子就是賊子。我最討厭你們這種揣著明白裝糊塗的窮人孩子,整天說什麽人窮誌不短的狗屁話,到頭來做的都是一些三教九流所不齒的勾當!這件事我一定會如實告訴我家裏的那些煉藥師。這些方子他們一個個看做珍寶,你卻拿去偷偷研究?儼然已經觸碰到了那些煉藥師的底線,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一個窮崽子,渾身張嘴也辯解不清!”何遠冷眼看著聶秋,嘴角勾起浮現起戲虐的微笑。

“何遠...你...你我往日我怨,近日無仇,為何咄咄相逼?”聶秋紅著眼睛,看著麵前盛氣淩人的何遠,憤怒的拳頭緊握,身體都在顫抖!

要說,聶秋偷學這些藥劑方子,其實一直都是心存僥幸的!

早些年的時候公主坪走出過幾個寒門童生,他們出身和聶秋一樣,家境貧寒,得不到功法典籍,隻能靠從別人不要的藥渣和方子裏麵,參悟一丁點微不足道的藥劑方子,淬煉藥劑給自己淬煉體

質!

聶秋之所以來偷藥劑殘渣,無非就是想看這些殘渣裏麵,有沒有能夠幫助自己感悟天地氣運的藥方。當然一直提心吊膽的怕被別人發現,畢竟在煉藥師的世界裏,自己寫的方子那可是重值千金,就算是扔了的垃圾,也不願意讓別人隨便看!

聶秋偷偷的看了他們寫的方子,這事情要是讓那些煉藥師知道了,自己逃不了的是一頓責罰。那些煉藥師性格古怪,脾氣乖張莫測。惹怒了他們,扒三層皮都是輕的!

更何況這些藥方子大多數是元善堂私人財產,聶秋偷了藥方子實屬無奈,但是如果讓元善堂知道了,自己便算是賊人,送官拿辦肯定逃不了。

“你說的不錯,你我的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我沒必要把你逼上絕路,不如我給你指一條明路,饒你一次,如何?”何遠整理了一下領口的毛茸茸的領子,一雙英俊的臉蛋上,充斥著一股子陰謀得逞的笑容。

聶秋知道一項霸道紈絝的何遠,怎麽會這麽輕易的放過自己?

“我家裏的那些煉藥師說白了都是一些眼裏隻有黃白物的俗人,我出錢讓他們不予追究。但是我們何家從不做虧本生意,我幫你逃過一劫,但你要放棄今年鄉試的機會,我們家便不追究你偷學藥劑的事情!”

放棄鄉試考核!

聽到這話,聶秋的心裏隨即一沉,像是落入了一塊大石頭一樣,把自己的心一下沉到了無底的深淵之中!

聶秋今年已經十六歲了,仍然是一個童生。明年自己就要行冠禮,那就表示自己成人了。如果在冠禮之前,自己仍然無法通過鄉試考核的話,那麽自己一輩子就注定隻能是一個童生,將再也無法參加鄉試考核,自己的修道從此也就這樣斷送了!

這個何遠當真是心思縝密歹毒,顯然今天碰到自己偷煉藥劑方子,絕對不是偶然碰見,而是...早有計劃!

或者說,何遠從很早的時候便開始計劃著今天,亂墳崗的這些丟棄的煉藥方子,也絕對不是一個巧合,更不是元善堂的那些藥師嫌麻煩,隨手丟在這裏的,而是何遠引誘聶秋上鉤的餌!

“遠少爺,我一個六感遲鈍,感應不到天地靈韻的人,我參加今年鄉試也不可能對你構成任何的威脅。你這是何必呢?”聶秋緊握著手裏撕碎了的方子,道。

“我做事情有必要給你解釋?”何遠冷冷的道。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聶秋也多多少少的猜到了。

何家有兩個兒子,長子何遠,一直被視為何家的驕傲,今年鄉試考核九成九是第一解元,光耀門楣。

可偏偏何家還有一個小兒子,何通,十四歲的年紀,去年鄉試舞弊,取消了鄉試的名額。這些年何家一直在為何通走動,為的就是讓他重新參加鄉試。

而聶秋早有耳聞,元善堂已經買通了郡府衙門的人,破格讓何通參加鄉試,可偏偏今年名額滿了,何通還要再等一年!

花了錢還辦不成事,怕夜長夢多的何家自

然要想辦法,說什麽也要把何通今年送進鄉試考核的書院裏麵,耽擱了日子,總是怕夜長夢多。

“可遠少爺,我今年和你一般年歲,如果錯過了今年的鄉試,無法進入郡府的書院修行,那麽以後...”

“你死你活關我什麽事?你考不上郡府書院修行,又和我何家有分毫的關係?再者說,你們莊稼漢子,麵朝黃土背朝天本就是上天的安排,卻一個個心比天高,實際上命比紙薄。想著通過鄉試一飛衝天?你們要是都躍過龍門了,還有他娘的天理沒有了?”

一句話說的,何遠盛氣淩人,氣勢儼然壓了聶秋一大頭!站在高出,看著聶秋,猶如是看著亂墳崗裏的枯骨一般,眼裏充滿了不屑和鄙夷。

“怎麽?我退了一步讓你一條活路,你還不領情了?”何遠冷聲道。

“嗬...好一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聶秋冷冷的道:“遠少爺,鄉試考核的資格我說什麽不會放棄,這本就是我一年努力應得的!正大光明,郡府辦法的童生考核資格,誰也別想從我手裏拿走,你若是想要告訴那些煉藥師我偷學方子,你便去說吧!但,誰也攔不住我今年參加鄉試!”

何遠神情瞬間僵硬在了那裏,剛才盛氣淩人的架勢,在聶秋說完這一番話之後,瞬間蕩然無存!

“你要是打算告訴你家的煉藥師你便去說,他們若是想要懲罰我便來找我,但...”聶秋頓了一下,看著雪地之上一臉孤傲的何遠,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的道:“大唐律法,童生受照顧,若是沒有通過挑戰,私鬥相殺,那便是要殺人償命的。我相信那些煉藥師就算地位再怎麽超然,也不會因為我一條賤命就去不知死活的觸犯大唐律法!所以...隻要我不死,今年我依然會去參加鄉試考核!”

何遠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好,我看你寒門士子的風骨有多硬,你安心在這死人堆裏等死吧!”

說完,何遠那張英俊的臉上凝起一片寒霜一般的孤傲殺氣,揮手離開了亂墳崗,消失在了茫茫雪夜之中。

何遠走了,雪地裏留下來了一排腳印。聶秋站在亂墳崗的中央,樹上幾隻寒鴉鳴叫,似乎是在為自己哀鳴。

聶秋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苦笑,而後開始揮汗如雨的在亂墳崗上挖了一條土坑。他雙眼通紅,鐵鏟揮舞的有力,但渾身上下去充斥著對於這種強權之下的無力。

富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輩子的坦途,而窮人唯有努力,卻也難以改變命運!

可是聶秋不後悔,不是偏執。而是他堅信,隻要通過鄉試,成為一名真正的修士,那麽就算那些煉藥師,也不敢把自己怎麽樣!到時候,才是真正揚眉吐氣的時候。

聶秋一邊念叨著,想起了老牢頭臨走交代埋人的事情,便扛著鐵鏟回到了義莊。將那席子展開,麵對著僵死的苦主,歎了一口氣。

對著那已經漸漸僵硬的屍體,雙手合十,盤膝而坐,虔誠無比的將一段往生咒念誦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