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嘶啞著嗓子大笑了幾聲,畫琴捂著肚子上的傷口,鮮血順著她的指縫流出來,“你們猜猜,為什麽這些人明明想方設法要我的命,最後怎麽就又放了了我,恩?”

天動看著她,“因為你懷孕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那時候言午的夫人雖然誕下了言橫玉,可是肚子裏一直都再沒有動靜,大夫說是言午自己精氣衰竭,可能再也不能夠有孩子了。這個時候,畫琴肚子裏有了動靜,即使時機如此不對,可是總還是最後一點血脈。

畫琴點點頭,淡淡地說,“小夥子說的沒錯,言午那孫子和他父親是一樣的德行。當年在行刑的時候,言午說要親自動手,然後他就將我迷暈,藏到了後山中。我聽見他自言自語,一旦孩子生下來是男孩兒,就裝作是他的子嗣留下來,如果是女孩,那就直接扔掉。當然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不會活下來。”

畫琴當然不傻,自己怎麽會任由言午的算盤得逞。在某一次疏忽時,畫琴掙脫了言午的監控,留下一灘血跡,人家蒸發。言午即使有心找她,也無處可尋,更不能明目張膽地去找,最後也就不了了之。而且言午一直相信,畫琴腹中的孩子是流掉了,她恨這個孩子,不可能生他下來。

可是言午猜錯了,畫琴生下來這個孩子,在自己隻有一口氣的時候還保住了他。可是言午猜的沒錯,畫琴恨他,恨這個流著言家血脈的孩子,正是因為這濃濃的恨意,畫琴才會拚死生下他。

從逃出生天那一刻起,畫琴就決定要報仇,傾盡一切,報仇。她不是沒有想過要放下這些事情,回到家鄉隱姓埋名地過下去,可是在稍稍的動搖之後,畫琴心裏的恨意更加猛烈,燒的她的雙眼都看不見了。

在無意之中,畫琴知道了從前滅族的巫魘之術,立刻一發不可收拾,覺得這是老天賜給自己報仇的機會。隻是這術法要求非常嚴苛,首先要極其陰寒的曲木做牌位,純正的血朱砂書寫那人的名字,再用那人的鮮血,灌溉牌位,直到牌位被養活為止。

到了功成那一天,這牌位就成了那個人,牌位受烈火熊熊,那個人也會渾身發燙,灼疼不已;牌位燒盡,那個人的命數也就一起結束。而且在養牌位的過程中,受詛咒的那人會血光之災不斷,身體裏多病多災,有的命薄一些的,可能牌位還沒有養好,自己就先去了。最最讓畫琴執著的,是這個牌位不局限生死無論是活人還是死人,都會受到同樣的痛楚。而最後,鬼魂魂飛魄散也說不準。

畫琴笑得慘烈,“我恨啊,我恨極了這家子人,就算到時候那言許老鬼在地下沒有受到波及,那等我死了,我一樣能夠親手將他碎屍萬段!”

仰頭長笑了幾聲,畫琴又開始痛哭起來,整個人瘋瘋癲癲的,“姓言的都是孽債,都是怨鬼,是來向我討債的啊!我這輩子最恨都是言

家的人,最對不起的,也是言家的人,你們說說,這老天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畫琴第一個對不起的,就是她自己的親生骨肉。之所以要拚盡全力生下這個孩子,是因為巫魘之術的需要,她無法再去言許身上取血來,那個人已經變成幹屍了,根本無血無肉,而這個世上除了言午之外,就隻有這個孩子。孩子生出後,畫琴一直沒有給他起過名字,因為她一直相信,一個即將死去的孩子,不需要費心起名字。

孩子剛剛生下來,還太小了,身體裏即使榨幹了血,也養不起那牌位。於是畫琴隻能夠養起他來,直到六個月為止。

這是個小男孩,生下來就非常討人喜歡,濃眉大眼的。而且他似乎聽得懂畫琴的意思似的,特別乖順,即使是餓了渴了,也隻是自己咬著自己的手指或者腳丫子,乖乖地等到畫琴發現為止。到漸漸長到了三四個月,孩子變得越來越粘著畫琴,總愛咧嘴傻笑,粉嫩嫩的牙床都露了出來,看上去可愛極了。可是畫琴從來沒有多看過他一眼,起先是厭惡,到了後來,更是對他避如蛇蠍。

畫琴已經在害怕,怕自己到時候不舍得,不肯下手殺了他。

到了動手那一天,孩子似乎也像是明白什麽一樣,小手抓著畫琴的手指,拚命地大哭起來。手腳不斷地掙紮著,他看起來很想要去畫琴的懷裏,想要讓她抱抱。

畫琴第一次張開了手,抱住了這個孩子,眼淚不爭氣地滾落了下來。

下一秒,匕首就插進了孩子軟嫩的身子裏,破骨的時候十分順暢,就像切進豆腐裏一般。鮮血噴湧而出,孩子的哭聲也越來越小,直到呼吸停止的時候,手還握住畫琴的手指,不願意放開。

看著鮮紅的鮮血染紅了言許的靈位,畫琴又是哭又是笑,抱著孩子的小身子,緊緊摟進懷裏。

這巫魘之術的效力極大,同樣對於施術者的反噬也非常可怕,每養一個牌位,施術者的壽命就會被減少,整個人會迅速減少。更為可怕的是,在養言許的牌位時,那孩子的血脈裏還有一半是屬於畫琴的,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損敵一千,自損八百。

等到畫琴以秦娘的身份出現在橫玉山莊的時候,任誰看,都會將她看錯成一個二三十歲的婦女,絕不可能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而這時候距離畫琴離開言家,不過一年多的時間。

在畫琴潛伏在言家的幾年裏,牌位不斷被養著,畫琴又利用自己的職權,做了些不大不小的事情,讓言家有些搖搖欲墜,不久後,言午和夫人也非常巧妙地雙雙去世,隻留下個年幼的言橫玉。說實話,畫琴這次猶豫了,她在想自己還需不需要繼續下去。如今的言家死的死散的散,完全沒有當年的那番光景。而言橫玉又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在她眼裏,畫琴幾乎就是她的另一個娘親。

就在畫琴不斷徘徊的時候,報仇的念

頭卻還是根深蒂固了,並且再沒有動搖。畫琴發現了一個非常不妙的事情,言橫玉很強大,比自己估計得要厲害得多,不僅僅將言家管得井井有條,而且儼然有取言午而勝之的味道。這讓畫琴不能夠再等待了,一旦言橫玉的羽翼養全了,那麽就是自己被揭穿的時候。

如何讓雛鳳失去翅膀,成為籠子裏的小鳥,那就讓它失去飛翔的機會,永遠都見不到外麵的藍天。畫琴做的很幹脆,並且效果好的超出自己的想象,一個瞎了眼的小莊主,頓時大權旁落,而且自這一劫之後言橫玉越發地相信自己,甚至將自己抬到了和她一同高的位置。對於言橫玉做的這一切,畫琴不是不感動,但是這都無法阻擋她的腳步。

文無修聽得火撞到了心頭,“你還有一點點的良心嗎,你哪怕是剜去了橫玉的眼珠,又為什麽要放到自己眼中,你這樣和那些鬼怪畜牲又有什麽分別?!”

“就是因為我不是畜牲,就是因為我狠不下心,才會將自己的眼睛剜去,裝上橫玉的,”畫琴低下頭,“隻有留在我身邊,我才能時刻提醒自己,不能被這些懦弱撼動。隻是沒有想到,這一點點的私心,會成為我的致命一擊。”

“那日我從橫玉手裏取出了最後一次血,言家所有人的牌位我都已經養好,可是偏偏在這個關頭,我居然猶豫起來。我原本是打算將整個山莊都點燃,將這些牌位都扔進火裏,一燒殆盡。可是我看著橫玉毫無防備的睡顏,突然不忍心她受那樣的痛苦,便決定自己了解她。”

隻是畫琴沒有想到,言橫玉早就醒來,聽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她更沒有想到,之前私心留下的一雙眼睛,成為自己最大的馬腳。

“如今我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那些過往的糾糾葛葛,一把火都已經燒光了,而我這個樣子,這條殘命早就不重要了。”

就在這時,緊閉的大門突然被打開,原本應該在牢中的言橫玉居然站在門口,一步步走了進來,“不重要,你怎麽有臉說一句不重要?你可知道你害得我有多苦,你讓我有多抽你的皮,飲你的血,讓你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溫無修大吃一驚,連忙扶住激動得有些站不穩的言橫玉,“橫玉,你,你怎麽出來了……”

天動也有些疑惑,見到一旁的田七站在那裏,朝他招了招手。田七顛顛地跑過來,在天動的耳邊悄悄說,“貓貓說,事情要快快解決,人是私自放出來的。”

拍了拍小田七的腦袋,讓他先離開了,天動不禁有些嘖舌,桃夭果然是桃夭,什麽都能安排得妥妥當當。

畫琴聽見了言橫玉的聲音,先是一愣,而後苦笑一聲,“你最大的錯,就是不該姓言,你我這輩子注定就是生死仇人。”

言橫玉嗤笑一聲,“好,那你死吧,你死了我這條命也保不住,我們就是地獄也要一起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