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先不說樹上兩人抽了口氣,這一群人卻是什麽吃驚的表情都沒有,那個監工壓著聲音,教訓手下小心些,除此之外竟無他話。

幾個挖土的手下順著刨出白骨的地方,繞圈挖起來,很快將這個大坑的麵目展露了出來。裏麵躺著哀哀白骨,雜亂地堆積在一起,撲麵而來的還有一股惡臭,比普通死人的味道要重得多。

那幾個人也不顧味道難聞,拎起一旁的布袋,用力向深坑裏扔了進去。接著就是重複地填土工作,直到再無異樣了,一群人收拾好工具,滅了火把,準備離開。

樹上的兩人麵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他們剛剛目睹了一場埋屍的場景,任誰都沒有辦法痛快起來。

正在幾人準備走的時候,其中一個人突然誒喲了一聲,然後立刻捂住了嘴巴。監工瞪了他一眼,“怎麽回事!”

那人小聲地道,“剛剛好像有東西砸了我。”

即使是常常做虧心事,那幾個人還是不自覺發了個抖,看著鬼氣森森的林子,一陣惡寒。那個監工冷哼一聲,“你們要是有什麽想法,我會讓你們永遠留在這裏。”

看著老實低下頭的手下們,監工說了句“快走”,轉身離開了。

他們都沒有看到,地上一顆青翠的玉石躺在那裏,閃過了一道暗光。

側耳細細聽著,確定那群人已經走遠了,天動才和桃夭跳了下來。踩著地上,想到剛剛的場景,那股子惡臭似乎還在兩人鼻尖縈繞,讓他們的臉色又差了兩分。

撿起了地上的玉石,天動遞還給了桃夭,“桃姑娘,你剛剛為何要將石子砸到那掘屍人身上?”

玉石在桃夭的指間玩轉著,桃夭側著頭,話語間微微有些不相信,“我剛剛,好像看到了尾巴。”

“啊?”

看天動一副呆愣的表情,桃夭也猶豫不定了起來,但還是繼續說,“剛剛那群屍體裏,好像有魚的尾巴,而且很大。”

就像,之前見到的那隻鮫人一樣。

“所以我在石子上塗了點東西,隻要我想找到他們,就可以順著線索找到這夥人。”

既然那群人已經沒有了擔憂,那麽就這麽離開也不是兩個人的風格。在旁邊找了個粗壯的枯枝,桃夭和天動也不多想,直接開始挖了起來。

兩人手上都帶了功夫,自然比之前的那些人挖的要快得多,不一會兒就聞到了剛剛那種異味。在樹上聞得還沒有那麽明顯,現在湊近了聞,果然有一種魚蝦腐爛的惡臭味兒。

正打算繼續挖下去,桃夭手上的樹枝被攔下,抬頭疑問地看著天動,就見他遞來一塊素布,“姑娘,你先係上吧,實在不行我來挖,這個屍臭味道聞多了,對姑娘的身體不好。”

屍臭本來就屬極陰的東西,女子身體經不住這種侵擾,一旦過多接觸,輕則惡心嘔吐,重則氣體停滯體內,大病一場。

看著小和尚扯裂的衣袖,桃夭點點頭,順手係在了臉上,還是繼續挖了下去。

不一會兒,兩人就挖到了剛剛被埋下去的布袋,看上去裝的不少。天動扔下了樹枝,幹脆直接將右手的整個衣袖給扯了下來,反手包在了右手上。用力將布袋提了出來,放到了一旁

的空地上,天動示意桃夭退後一步,用樹枝挑開了上麵的繩索。

解開了袋口,裏麵的東西一下子傾瀉了下來,露出了一隻長著魚鱗的女子手臂。

桃夭見狀,立刻走上前,一把扯開了袋子。果不其然,裏麵擁擠地塞著好幾個少女,全都是十二三歲的樣子,已經沒有了呼吸。

將年輕女子的屍體放到地上,桃夭愣了兩秒,直勾勾地看著天動。

天動也無法抑製住臉上的驚訝,即使他算得上看遍醫書,但從沒有哪一本書上說過,人是可以變成魚的。

這個女子上身光果,和平常的女子沒有區別,但是她下半身不是腿,而是一條銀色的魚尾。而且在她的手臂和上身上,已經隱隱長出了魚鱗一樣的東西,隻是沒有像魚鱗一樣突出於皮膚表麵。

蹲下身,天動細細地看著魚尾兩眼,抬頭同桃夭說,“她不是鮫人。這尾巴是被人縫上去的,腐爛得比身體要快得多。”

說完,天動左右找了找,果然找了可以證明他的話的證據。指著一條淺淺的細線,天動說,“這應該就是縫合的地方。”

“你是說,有人將魚尾縫在這些女孩的腿上,裝作鮫人的樣子?”即使桃夭有意壓製,但聲音的一絲顫抖還是泄露了她的憤怒。

天動點點頭。

在袋子裏的剩下幾具屍體裏,都和天動說的一樣,而且這些少女應該都是實驗失敗的殘次品,很多女孩的雙腿掙脫出了尾巴,和尾巴長到了一起,看上去像是畸形的怪物。

桃夭拿著鞭子,不聲不響地走到了大坑麵前,直接抽開了上麵的塵土,力道之大,昭示著主人的怒氣已經不可遏製。幾鞭下去,黃土已經散到了一旁,而裏麵的白骨卻一點都沒有受影響,靜靜地躺在那裏。

巨坑已經徹底展現在二人麵前,這就是積屍地,裏麵的白骨不說上百也有數十。從雪白的人骨,到還沒有腐爛完全,帶著殘肉的骷髏,說明這裏存在的時間絕對不是一年半載。

一群人走到了馬車前,終於長長地籲了口氣,雖然這銀子賺得多,可是全都是虧心錢,能夠活著出來都是要喊一句“菩薩保佑”了。就在幾人準備上車的時候,領頭的男人突然停住腳步,走到了剛剛喊出聲的那個人麵前,眼神陰鷙,“我是不是提醒過,不準在身上帶任何有味道的東西?”

那手下顯得很張皇,“沒有,我沒有啊!”

領頭懷疑地看著他,湊近聞了聞,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氣似乎又消失了。

難道真的是他多心了?

就在眾人緩了口氣的時候,領頭手裏的匕首一下子抽了出來,割斷了麵前手下的喉骨。手下捂著不斷湧出鮮血的喉嚨,又是怨恨又是吃驚地看著領頭人,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不理會一眾手下的驚恐,領頭人沒有收起匕首,直接握住手裏,往密林中跑去,“回去!”

飛快地趕回了剛剛埋屍的地方,卻見這裏依舊空無一人,領頭人去看了看那個巨坑,也沒有什麽異常的發現。

難道真的是自己多心的嗎,領頭人漸漸解開了自己心頭的猜測,四下打量了一遍,再三確認沒有可以懷疑的地方,才安下心來。

“走吧

。”

手下們見他疑神疑鬼的,平白無故殺了個人,卻隻能敢怒不敢言,跟著他原路返回。

見一群人離開了,天動和桃夭站在樹幹上,微微鬆了口氣。看著低了自己半個頭的桃夭,天動帶了幾分佩服的味道,“桃姑娘,你怎麽知道他們還要回來?”

“那個帶頭的有幾分本事,不出半路,一定會發現我下的手腳,”桃夭神色淡淡,“中間的時間足夠我們找到想要找的東西了,也足夠我們決定要不要跟上去。”

天動心裏暗暗吃驚了一陣,原來桃夭在那麽早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後麵的事情,實在是比自己厲害得多。

“你說呢?”

“嗯?”天動還沒有回過神。

桃夭戳了戳近在眼前的鼻尖,使得天動覺得鼻子癢癢的,“我問你呢,咱們是現在跟上去呢,還是馬上跟上去呢?”

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天動嘿嘿一笑,“那咱們立刻跟上去吧!”

跟在那輛馬車後麵,兩人時而近,時而遠,直到快天亮時,才見到馬車進入了一座山間的別莊裏。大約記下了方位,兩人沒有立刻跟上去,而是選擇直接進了前城中,在一個無人的巷子裏停下腳步。

沒有辦法,兩人現在一個披頭散發,一個衣衫襤褸,加上手上身上都是塵土,任誰看了都會懷疑的。現在時候還早,就是想要洗漱洗漱,再換套衣服都不行,索性等到天亮再說。

等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已經有早起的人家起床了。房間裏孩子的哭聲哼哼唧唧的,父親手忙腳亂地拍著孩子,好不容易停了一會兒,手一離開,孩子的哼唧聲又大了起來。

婦人從廚房中出來,伸手在圍裙上抹了抹水,端出了濕衣服,架起竹竿晾起了衣服。抖平了衣服的褶皺,婦人便又轉身進了房子裏,喊自家男人帶著孩子起床。

就在這時,無人的巷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偷偷摸摸的身影,貓著身子鑽進了院子中,偷了院子裏的衣服就跑。不過這小賊有點傻,還在石磨上放了半塊碎銀子,足夠買一筐這種衣服了。

等到婦人見到隻剩下光禿禿的竹竿時,不禁跺著腳,狠狠罵了幾句小賊無賴。

阿嚏一聲,天動覺得鼻子癢癢,不自覺揉了揉。扯了扯身上短了半截的衣裳,天動歎了口氣,這如今和人家挑貨的腳夫一樣了,還是衣服帶著沒曬幹的餿味兒的那種。

桃夭這裏也是簡單的布衣粗麻,不過倒是一點都不影響她的樣貌,這樣荊布麻裙,卻也是別有一番韻味。

找了個買清粥的攤子,沒有等二人開口,就聽見好客的老板大喊一聲,“喲,這二位小夫妻,你們是要點什麽呀?”

天動擺了擺手,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等到粥上來了,那老板還熱情地多說了幾句,什麽夫妻倆看上去真般配啊,家裏孩子有沒有啊之類的,兩人隻能吞吞吐吐了兩句,權當作答。

喝著熱騰騰的清粥,天動似乎也被熱氣熏得有些紅,兩隻耳朵更是成了通紅通紅的。

夾起了一筷子醬菜,桃夭放到了他的碗裏,帶了幾分打趣地說,“相公,別光喝粥,吃菜!”

哄,小和尚這下是連臉都紅成了大番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