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各有煩
“清城公子，求你了，幫幫我吧！”
玉清城正要走進房間，一隻腳已經走進了門檻，另一隻腳卻還在外麵，被地上跪著的女子抱住了。他回頭看地上的女子，好看的眉毛凝成一線。
他略一沉吟，開口道：“你先起身，進屋說。”
地上跪著的少女錯愕地看了他一眼，遲緩地點了頭，然後站起身來，跟著玉清城走進了屋裏。玉清城看了看外麵，把門關了起來。
少女一身大紅的舞裙，眉間畫了個鳳羽朱砂，小臉塗得粉白，臉上有著明顯未幹的淚痕。她縮立在屋內一角，低著頭站著。
天色已有些晚了，雖然窗戶裏透著月光，但房間裏還是有些昏暗。玉清城在桌邊坐下，放下了手中的玉簫，又起身，朝窗邊走去，拿了燭台過來。身子掠過那少女時，他明顯感覺到，她微微顫了顫。
燭火被點亮，火光跳躍，照亮了兩人的臉。玉清城這才發現，少女竟然是光著腳的。她瑩潤潔白的小腳就這麽光光的放在那地上，上麵有的地方還沾了些灰土，有的地方被擦破了些，讓人開得心生憐憫。
“你就這麽直接從太子寢宮過來了？”玉清城皺著眉問她道。
少女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玉清城想了想剛剛他進這小院時，少女就這麽站在那裏等著他，一身紅衣，嚇了他一跳。他問她有什麽事，可她去不說話，隻是站著。直到他快要走進房間的時候，她反倒一下子跪了下來，抱著他的腿，求他幫忙。他看她情緒波動有些大，而就那副樣子在院中，若是有人來了看到也不好，就叫了她進來了。
“你剛剛說讓我幫你，可卻沒說明白到底要我幫你什麽。是發生了什麽事了嗎？”看著她嬌小的身體有些緊張的縮著，玉清城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放柔了語氣問道。
而玉清城的話才剛剛說完，那少女就猛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清城公子，我求你了，幫幫我吧。我不想再去太子宮裏了，也不想再呆在這宮裏了。過幾天我們西青國的使團就要回去了，你幫幫我，讓我跟他們一起走吧，我想回草原去。”
玉清城皺眉看著她，“明明不久前來的時候還是個天真活潑的性子，現在怎麽就這麽動不動就跪了。你先起來。”說著上前去扶她起來。
她身子輕顫了下，還是起來了。
玉清城打量著眼前的少女，“恩。你打扮成這個模樣，除了身形嬌小了些外，跳起舞來，應該是和皇闋有七八分相像的。難怪了趙玄奕要把你要過去。”
“清城公子，雅亞不要再去那什麽太子宮了，求清城公子帶雅亞出宮。”見玉清城這般打量著自己，又毫不在意地說著，雅亞急道。
玉清城再次在桌邊桌下，看了她一眼，“你為什麽覺得我能幫你呢？”
雅亞猛然間抬起了頭，出乎玉清城意料的語氣堅定道：“我知道你會的。這宮中，沒有別人能幫我了。”
“哦？”玉清城很好奇她為什麽會這麽說，他可是個過不了幾天就要出宮的人了，可不想再惹什麽麻煩。隨即又說道：“我不過是個小小樂官，更何況兩天前我就已經辭了官了，要不是一下子找不到接替的人，我都不會再留這麽些天。怎麽，你這是如何相信我能幫你的？”
“因為，因為我知道，皇闋姐姐，就是你幫她出宮的。”雅亞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來。
玉清城聽到了她這一句話，皺著眉看著她，“你這是在威脅我？”
雅亞急急搖頭。“不敢，清城公子，我隻是，隻是因為這樣，所以相信你能幫我的。”
“是皇闋走之前告訴你的？”
雅亞搖了搖頭，“本也不是。其實，那天在東湖的水榭亭台，我本來並沒有暈過去，我是看著皇闋姐姐跳下水去的。之前在和皇闋姐姐共舞的時候，她也曾提醒我，出了亭台去打鼓之後，讓我之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許再進去。後來起了火，我也是想衝進去救她來的，可是她一直在向我搖頭，並用唇語告訴我她隻是在逃，沒事的，讓我幫她。所以，我才會假裝昏倒的。而那時，我記得，清城公子你，卻一直站在離了亭台不遠的地方看著，臉上沒有一絲驚詫。那時我就覺得不對。後來太子讓我去認人，我認出了那屍體不是皇闕姐姐，可是你卻承認了那屍體就是皇闕姐姐，我想起皇闕姐姐臨走前說要我幫她，我就也承認了。所以太子才一直堅信不疑皇闕姐姐已經死掉的事的。可是，後來，我又看到你有一次一個人到那水榭亭台說話，聽到了你在對著水麵問‘不知皇闋你在宮外如何了’，所以，我才會知道你幫皇闋姐姐出了宮的事的。”
玉清城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倒是個聰明的丫頭。不過，你既然那麽聰明，就該知道，太子的命令，可不是我個小小的前樂官可以左右的。他既然已經從你們西青國的使者那裏把你要了過來，專司他
東宮的舞樂。那你想要回西青國，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了。”
雅亞又是跪了下來，道：“求你了，幫幫我吧。我本來以為，能夠被你們大朔朝的太子殿下看上去跳舞，是件很榮幸的事情，而周圍的人，甚至我們西青國的使者也是這麽說的。可是卻不想，根本不是件好差事。開始幾天，太子殿下還隻是時不時讓我過去跳一跳舞而已。可是這兩天，他心情似乎不大好，就整日的讓我過去陪著。本來，他待我也還算好。可今日，他讓我打扮成這個模樣，我算是明白了，太子殿下之所以讓我去，恐怕是因為我的舞藝和皇闋姐姐相仿，他讓我去，緬懷的不過是皇闋姐姐。”
“就隻是因為這樣？”
“當然不是，他若隻是緬懷皇闋姐姐，那也就罷了。也不關我的事，我隻要跳好我的舞就好了。可是，今日，他喝醉了，卻是在看我跳舞時將我拉到了身邊，企圖，企圖對我……我奮力掙紮，而這時文嘉郡主來了，我剛好掙脫了太子殿下要逃開。文嘉郡主就給了我一巴掌，一腳把我給踢開了，讓我滾。這又不是我的錯，而且明明我才是受了欺負的人，為什麽卻沒有人能給我個公道。我從太子寢殿出來，越想越怕。後來，我想起來皇闋姐姐那天晚上之前，曾向我透露過，她和你是朋友，讓我在宮中事，若是有什麽事除了找她外，也可以來找你，所以，所以我就來了。”
玉清城輕笑一聲：“嗬，這皇闋，倒是會給我攬活。”
“清城公子，這不怪皇闋姐姐，是因為，其實我和皇闋姐姐小時候就認識，所以，她才會格外照顧我些的。”
“你們的事，我知道。”
“你知道？”雅亞原先倒是沒想到，皇闋把這事也告訴了玉清城了。
玉清城沉吟了一會，看了她一眼。細看之下，她臉上確實有一邊是紅腫的。而衣服也微微有些亂。他站起身來，道：“你在這等著，我去幫你拿套衣服鞋子，你這個樣子，實在不宜到處亂跑。”
雅亞愣愣地看了看他，點了點頭。
“蔓兒，蔓兒。不好啦。”蔓兒正在房間裏發著呆，突然，雪漾一邊叫著，一邊小跑了進來。她被嚇了一跳，急忙跳了起來，也迎了上去。
“怎麽啦，雪漾姐姐？”她眨巴著天真的大眼睛問道。
雪漾站定了身子，湊近了蔓兒耳邊，小聲地跟她嘀咕了一陣。蔓兒聽著，眼裏的驚訝放大開來。
“雪漾姐姐，你可不要亂說。”蔓兒有些不敢置信地道。
“這怎麽能是亂說呢。我可是親眼所見，她進去時候穿了一身大紅的舞衣，光了腳，出來的時候卻是換了套衣服。你說，一個女子到一個男子房裏換衣服，會發生什麽事？”
“可是，可是公子他不是這樣的人。”蔓兒還是道。
雪漾笑了笑，“什麽樣的人？不都是男人。再說，這也不是清城公子的錯，想來是那個狐媚子”勾引了他吧。你沒看她這幾天成天在太子寢宮裏陪太子呢嘛。結果，這才出了太子寢殿，居然就耐不住寂寞跑到清城公子那裏去了。我看啊，她肯定是天性**，怪不得別人。”
“可是，可是雅亞她，人很好的。”
“蔓兒，你就是單純。你看以前，所有人都不跟皇闋親近，就你一個人老是粘著她。結果呢，她還不是跟你最喜歡的清城公子走得那麽近，一點也不顧及你的感受。如今，來了個西青國的狐媚子，人不大，舞跳得到挺好，一來就搶了我們所有人風頭。平時說她活潑可愛，熱烈奔放吧，沒想到這一轉眼到了男人那就成了**了。居然先是勾引了太子，如今又勾引了清城公子，正是夠不知恥的。該不是那天跳舞的時候，被皇闋給上了身了吧。”雪漾哼了一聲，微有些憤憤道。
“雪漾姐姐！”聽到雪漾又這麽說皇闋，蔓兒急道。
“行行行，我知道你還惦著那皇闋的好，如今和雅亞也投緣。可是傻丫頭，你喜歡清城公子，又不敢說出來，難道現在看到別的女人去勾引了他，也無動於衷了嗎？”雪漾故意道。
“我……”
“姐姐給你出個法子，治一治這雅亞，你看如何？”
雪漾說完，見蔓兒也沒有拒絕，便以為她已經同意了。又湊近她的耳邊跟她耳語了一番。
聽完了雪漾的話，蔓兒眉頭緊鎖起來。小心地問道：“可是這樣，清城公子他會不會……”
“不會，沒事兒的。我們要整的，隻是雅亞。”雪漾沒待蔓兒問完，冷笑了一下，說道。
宮外，皇闋和趙玄雨依依惜別，汪灝送她回了原冬兒家。雖然是晚上了，但是她那眼睛上蒙著的布卻是特別地顯眼。原冬兒一眼就看到了。原本不想驚動了原冬兒和劉生的皇闋故意很晚才回來的，可卻不想他們今晚居然這會兒還沒睡。汪灝和她進門的聲音也就一下子驚擾到了他們，兩人紛紛出來查看。
“安瞳。你可回來了。”原冬兒
看到進了門的安瞳，急忙迎了上來。可在看到了她眼睛上的白布時，卻是皺起了眉頭。轉臉就問一旁的汪灝道：“師兄，這是怎麽回事啊？你不是說安瞳隻是出去辦點事嗎，她這眼睛是怎麽回事？”
汪灝正不知道該如何說辭，皇闋急忙抓住了原冬兒的手道：“冬兒，別急。沒事兒的。隻是不小心遭了人暗算，眼睛不小心迷了藥了，汪灝已經給我處理過了，明天就能好。”
“真的？”原冬兒看向她那有時有些不大靠譜的師兄。
“當然。我保證。旁的不說，師兄這醫術，你總該是信的過吧。”汪灝忙道。
原冬兒癟了癟嘴，點頭道：“行，就信你一次。走，快進屋去吧。這外麵怪冷的。你說你們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啊？”
一邊讓原冬兒攙著進屋，一邊聽著她絮絮叨叨地念著，皇闋卻不覺得煩，反而覺得有一種溫暖。從知道自己出宮後被原冬兒救了後，皇闋就越與她相處越覺得，原冬兒這個人是真真正正地善良，而且性子溫和，又待她真誠。也是因此，本來對常人一般是冷臉的皇闋，對起原冬兒來，卻是好言好語好臉色。這讓汪灝看了也是有些羨慕的。
因為第二天要幫皇闋拆藥，汪灝也就留在了原冬兒家住了一晚上。劉生和原冬兒急急收了間客房讓他住下。
第二天一大早，皇闋不知怎麽的，竟早早地就醒了。眼睛猛然地睜開，卻還是一片黑。她可以感覺到，她的眼睛已經可以睜開了，隻是，她眼睛上的紗布還沒拆了罷了。
她摸索著坐起身來。一頭青絲披散著，幾縷碎發劃過她的麵頰，甚是撩人。
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是原冬兒的聲音。
“起了嗎？”
“恩，進來吧。”皇闋應道。
原冬兒幫著她穿了衣服，皇闋又隨便攏了個發髻，便讓汪灝來給她拆藥了。
隨著一層層的紗布漸漸被拿開，皇闋也慢慢地感受到了周圍的光亮。
紗布完全拿掉後，汪灝又幫她洗了洗眼睛上的藥，然後給她按摩了一下。
“怎麽樣，可以看到嗎？”原冬兒看著緩緩睜開那一雙秋眸的皇闋，緊張道。
皇闋緩緩睜開眼睛，適應著這亮光，看了看四周，又把視線轉向了原冬兒，向她笑著點了點頭。
“謝謝你，汪灝。”皇闋又朝著汪灝點頭道謝道。
“哪裏的話，本就是我護衛不周，你才會受的傷，給你治好是應該的。皇闋姑娘。”
原冬兒並不知道她還有個名字叫皇闋，聽汪灝這麽叫她，有些奇怪地看著汪灝，她還覺得，他這語氣怎麽也有點奇怪啊。倒像個手下在跟主子說話，不像是她所想象的曖昧的關係。不過，如今她不說，她也不好問。
皇闋朝汪灝皺了皺眉，道：“你以後，不要再叫我皇闋姑娘了。和冬兒一樣，叫我安瞳吧。”
汪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對了，汪灝，你這幾天有時間嗎？我有點事想讓你幫忙。”安瞳又說。
“過兩天會有時間。到時候我再來幫你吧，可以嗎？”
想了想趙玄雨所說，他過兩天就會被解除禁令了，安瞳也知道或許這兩天汪灝還要替他去辦些事情吧。雖然她一再地向趙玄雨表示，隻要是有什麽她可以幫得上忙的，就讓她去幫忙，可是看趙玄雨那愛答不理的態度，想來也是不會要她去幫忙的。那麽，她也隻能不影響他了。
安瞳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之後不一會兒，汪灝就離開了。
而這兩天，安瞳都沒事就上街去逛逛。這當然不是她女人愛逛街的天性發作，而是，她去看店鋪去了。她打算，找個店麵，和原冬兒合開一家藥鋪。原冬兒每天雖然忙著織布，忙著做家務，可是，安瞳卻發現，其實她從未忘過他父親教給她的那一身醫術。偶爾的，鄰居家有誰病了，她就是不要診費也趕著去幫人家看病，而不是地，她還看到，原冬兒趁著空閑的時候，總是把那一箱被她收起來的醫書拿出來曬曬翻翻，再整理好了。不時，也會一個人發呆。在看著汪灝給自己的治眼睛的時候，也是滿眼豔羨。明顯的就是放不下的。而她又正想找點生意來做。那何不就此，也圓了原冬兒的夢呢。安瞳把原冬兒當做是姐妹，自然也是真心替她著想。
她看了兩天，終於和一家店麵的老板談好了租金。隻待明天跟原冬兒商量好了，再確定了汪灝能來幫忙，她就可以租下它了。至於錢嘛，自然是上次從當鋪得到的那些。雖然她覺得這錢來的奇怪，但是，反正現在也拿在手裏了，不用白不用。
晚些的時候，原冬兒本來要去叫劉生回來吃飯的，可是孩子卻是哭個不停，讓原冬兒走開不得，便隻能讓安瞳過去叫他了。
安瞳從家裏出來，順著那路走著。就在快要到一家茶樓時，突然，一個人卻出現在了她的麵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