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我亦是行人(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飛雪於牢中躺在幹草上,滿身疼痛,辨不清方向。掙紮著爬到牢門口,外麵看不見人影,“有人嗎?來人啊,快來人啊!”飛雪大聲的喊著,嘶啞的聲音在滴水未進的情況下顯得更加嘶啞可怕,就如同來自地獄的魔鬼,連飛雪自己都被嚇了一跳,手上感受到了一滴水,飛雪摸摸臉,原來是自己的淚。

飛雪仰麵躺在寂靜的牢房,一想到自己要在這裏度過很長時間,心裏空空的找不到方向,隻感覺到黑暗與無望。淚靜靜的流淌,也許自己的淚流幹了,便會不再流淚了吧,那自己是否就不再悲傷了。能夠感受到孤獨,深徹的孤獨,無法言說的孤寂,若越長越大變孤獨越深,那是不是老了的時候孤獨便用盡了,也就不再感受到孤獨了?縱然如此,依然不想老去,希望時光不老。

飛雪想起還在牢中的太子,他無論何時都是笑著的,不務正經的笑,扯起嘴角的笑······總有笑浮現在他的臉上,如今他的笑在腦海中顯得如此諷刺,無法明白他為何始終泰然自若。浮生若夢,多情應笑我。嗬,隻因在心中太相信一個人,太過於依賴他。才落得如此下場,這是自己活該。

回憶在心中一點一點的蔓延,為何人的記憶如此頑固,若每天都是新的一天,那麽便不會有那麽多的楚痛在每一次來臨的時候不斷疊加,到如今的令人不堪重負。

記得以前聽過一個故事,一朵花的名字叫朝花夕露。

物換星移,花開花落,周而複始,生生不息,今夕已非昨日,然而今天的花朵依舊美麗。

在每一天太陽升起的時候開放,而在每一天夕陽西下的時候漸漸枯萎,逐漸凋零,碎落成點點花瓣。它具有濃烈的香氣,人們隻要深深的聞一口它的香氣,便可以像它一樣,在夜晚來臨的時候,人們變得蒼老,無力,漸漸如同死去一般失去呼吸。

而在每一天的清晨在重度醒來,迎接每一個新的一天。繼續這樣活下去,每天都經曆著朝生暮死。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一天都是嶄新的,每一天都是新鮮的。

以至於吸入花香的女子,在後來被治好這個病後,卻變得愈發不知所措。看著窗外的明月,不知自己以後的日子該如何度過。每天的生命都是無

聊而空虛,然而被那種花香占據的日子,卻是美好而充實的,每一天都失去了昨天的記憶,每一天都拋棄了昨天,不再是昨天的繼續,沒有了昨天的記憶,今夕已非昨日,然而今天的花朵依然美麗,今天的日子依然快樂。

後來在一個月夜,她有走進了那個長滿花的洞涯,摘下一朵花,將它緊緊的湊在鼻前,濃鬱的花香吸入體內,那股充實的感覺又從內而外的散發出來。每一天都不再彷徨,不再迷茫,每日坐在石上,看著眼前搖曳不停的花朵,看著遠處的大海微笑。

人們都願意忘記過往的孤獨與失意,縱然讓他恢複正常,也會有許多人依然在某個無法忍受的月夜,吸入那濃烈的花香,從此便可不再忍受無盡的黑夜,不再空虛迷茫。

佛說五蘊是妄,將因果都念作業障。

廣闊的大廳中隻有驚秋的忙亂的神情在蹦跳著,急的滿頭大汗,“師父不見了,師父到哪裏去了啊??”

微之聽得心中一驚,“驚秋,你說飛雪不見了?”

“對啊,我今天早上見師父的門很晚還關著,便想著叫她起床,但我喊了半天都沒人搭理我,我打開門邊看見床上沒有人,被子也是隨意的打開了···”

“也許飛雪是清晨出去散步或是有什麽事出去了呢。”蕪靜在旁邊猜測的說道。

“對啊,飛雪的心思我是猜不透。”方淺坐在桌上一邊吃饅頭,一邊不以為意的說道。

“可是,師父的房間每天早晨她起來都會將被子疊好的!”驚秋不罷休的朝方淺吼道。

微之已經闖出了房間,頭也不回的向門外跑去,一邊走一邊大聲的叫著飛雪的名字。心裏惶惶的,好不容易才能再見到她,能夠和她一起說話,看見她的笑顏每天綻放在自己的眼前,可還沒有幾天便又失去了她。

“來人,帶著一百士兵在城內城外搜索鈺伽郡主的消息,一旦知曉速來回報。”沙謙也一臉凝重的發號施令,轉過頭看著蕪靜,“我們帶了太子去與七阿哥談判吧。”

“可是,飛雪還沒有找到,這叫我如何能夠安心離開?”蕪靜苦著臉說道,還不知道父王要是知道這個消息會作何感想,本已年邁的身體如何還經得起這般折騰,無論如何都要將飛雪找到。

一隻寬闊的手掌不知何時已經撫在了自己的後背上,讓人感到淺淺的

安心,“蕪靜,我會找到飛雪的,你不要擔心了。”蕪靜轉眼便看見那深不見底的眼瞳,裏麵深深的都是自己的影子,帶著堅定和安心,蕪靜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跟著沙謙去往牢房。

方淺感覺事情不妙,也放下手中的饅頭,扯著驚秋出了大廳,在廣闊的城內到處奔走,若此心誠摯,必能達到自己內心所想的,這一直是方淺心中不變的信念。就如同當時自己不放棄生的理想,在那個巷子被渾身浴血的飛雪救了一命,也許是在那個時候自己便佩服於這個身體單薄的女子,卻又一顆堅如磐石的心。想要一直守在她的身邊,直到她過得幸福安然,不再夜夜孤寂。

“太子,你該醒醒了,要上路了。”沙謙在牢門外不容抗拒的對著牢床上的人說道。

而床上的人一驚,將被子往上扯了扯,縮在一團的身子竟在顫顫發抖。

“太子,你若再不自己出來,便別怪我不客氣了。”冰冷的聲音行沙謙的體內發出來,震得牢內的人又一顫,滾到了地上,爬起來跪在沙謙和蕪靜的麵前。

“二皇子,三皇子,是屬下不好竟讓太子逃跑了···我···我該死···”牢內的女子泣不成聲,羸弱的身體瑟瑟發抖,單薄的身影陷在一條光線中。

沙謙和蕪靜睜大眼睛驚異的看著她,似乎還無法接受太子已經逃跑的事實,一連而來的打擊將他們震的身心俱疲。

“三弟,我們現在怎麽辦?飛雪也不見了···”蕪靜感覺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下午,隻是這一次沙謙就在自己的身邊。

沙謙將蕪靜的手深深的握著,在寬大的袖袍中兩隻手上汗津津的握在一起,卻彼此信任,縱然前路有多大的障礙,也可以一路堅強的走下去,因為有彼此的陪伴。

“蕪靜,有我在,我會陪在你的身邊,無論如何不會拋下你一個人。”沙謙轉過身將蕪靜抱在自己的懷裏,白衣勝雪的男子相互依靠。

蕪靜就這樣被沙謙靜靜的抱著,兒時的記憶慢慢浮現。

“我怎麽會拋下你?我拋下誰,也不會拋下你。”

兒時沙謙稚氣的聲音和如今溫暖的聲音重疊,年華漸老,然而當年的人依然在自己的身旁,當年的赤子之心猶存。不知何時嘴角浮現了一抹微笑,就任沙謙這樣將自己擁入懷中,呼吸著他身上的獨特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