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花底離愁三月雨(二)

大漢受了非常嚴重的傷,一路上完全靠飛雪來背著他前行,葉驚秋也受了傷,體力不支,被飛雪拖著跑的氣喘籲籲。後麵的官兵還窮追不舍,人群更是害怕的為他們讓出了一條大道。

大漢本身很重,飛雪背著也流了滿臉的汗,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又要趟這趟渾水,但看著葉驚秋為了大漢而拚命,就算是自己不去救他,她也會奔上去。對於葉驚秋為何要幫他,自己也是感到萬分驚奇,莫不是他們認識不成?

跑了一段距離,飛雪也氣喘籲籲,大漢身上的血撒了一地,飛雪甚至感覺到血在順著自己的脖頸往下流,還有一些滲透了自己的衣服,背上一塊潮乎乎的,腿也有些發軟,不知還可以支撐多長時間,而背後的官兵已經越追越近了。

飛雪看著葉驚秋蒼白的臉和手中沾染了血的掃帚,“你幹嘛不將它扔掉,這樣還可以少點負荷啊,笨蛋!”

葉驚秋的聲音微弱,但還是大聲扯著嗓子喊,“你說掃把星?我才不要扔掉它,我要把它放在我身邊一輩子。”

不知不覺間便跑到了那個大大的牌坊處,飛雪突然拉著葉驚秋奔向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子,官兵的腳步聲也蜂擁而至,飛雪盡力回想上次小男孩帶著他走過的道路,左拐右拐,不但飛雪沒有想起來倒是先把自己走暈了。身後的官兵越來越近,葉驚秋竟然在這個關鍵時刻摔倒了,嚐試了幾次都站不起來,看看後麵的官兵隻喊著叫飛雪快跑。官兵看見葉驚秋摔在了地上更是有了動力,飛速的朝這邊跑來。

巷子中很狹窄,兩邊都是高高的院牆,遇到這種情況就相當於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連自己向往兩邊逃的機會都沒有。飛雪緩緩將大漢放到了地上,大漢已經失血過多而昏了過去,飛雪抽過大漢手中的大刀,站到了葉驚秋的前麵,葉驚秋也支撐著牆壁站了起來。

官兵已經站到了飛雪的麵前,“我們就想要你身後的那個男人,若是你配合,就速速將他教出來,否則就不怪我們不客氣了。”其中一個官兵凶神惡煞的說道。

飛雪握緊手中的大刀,“你們最好是快走,不然我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飛雪的眼中顯出了一股嗜血的狠,但臉上還是麵無表情。

官兵看見了她的眼神,往後退了幾步遲疑了一下,那個官兵也絲毫不示弱,“哼,賊子,死到臨頭了還嘴硬,這裏就是你們三人的死地。”

那個官兵剛說完,飛雪就快速衝了上去,幾乎是一瞬間的事,十幾個官兵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前方,飛雪站在那群官兵的身後毫發無傷,身後的官兵一個接一個的全倒了下去,嘴角浮現了一絲笑。

葉驚秋愣愣的扶著牆,一臉驚恐的看著那堆了一地的屍體,

和那個背對著自己的飛雪,大刀的刀尖還在滴著血,一滴一滴又一滴,無一不在說著剛才那十幾條生命都死於這把刀,死於這個救了自己的人。

“為什麽?為什麽要將他們全殺了?”葉驚秋顫顫的說,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了我們。”

“可是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夠把他們全殺了啊,他們都是生命,你毀掉了幾十個幸福的人生。”

飛雪轉過身,葉驚秋已經坐在了地上,眼淚流滿了整張臉,巫女服在血跡的襯托下越發顯得邋遢,隻有那張臉在不遠的巷子裏充滿了悲傷與無助,中間隔著十幾條人命,卻好像是一條無法跨越的距離。

飛雪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剛才那一瞬間好像又回到了從前,殺人不眨眼,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那一瞬間,好像那才是真實的自己,但為什麽此時又如此厭惡自己剛才的行為。大刀脫離了她的手,掉在石板的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就像是在夢中恍然被驚醒,飛雪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很希望自己失憶,不要再想起那些遙遠的回憶,也不要再讓愧疚在心中無限製升騰。這不是自己,然而哪個才是真實的自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還是那個無憂無慮懷戀故鄉的平凡人,還是那個可以得到他人掛戀可以與他人做朋友的人······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自己,還是這些都是自己。

“我們不能再在這裏呆了,”飛雪踏過十幾個官兵,處理了一下大漢身上的致命傷,背起大漢,“我們走。”

葉驚秋輕輕抽開了自己在飛雪手中的衣袖,扶著牆緩慢的向前走著。一路都在找著出去的方向,沒想到越走越混亂,飛雪也是滿臉大汗,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一層混濁物便附著在了袖子上,飛雪在心中暗喊著糟糕,卻也顧不了那麽多。

走了半天還是在兜圈子似的,飛雪累的將大漢放在地上休息一會,葉驚秋一路都沒再說話,但臉色由最初的煞白變得有了些血色,盤腿坐在地上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將掃帚橫放在腿上,好似一尊不動的大佛。

大漢此時也清醒了些,想起身剛動了一下便疼的齜牙咧嘴,看著飛雪臉上的各色胭脂已經掉了大半,臉上什麽顏色都有,本來麵目也若隱若現。

大漢後退了一下,“你是誰?”

飛雪看大漢醒了便知無大礙,“你不必要知道我是誰,隻是現在我們要為了你而離開這裏了。”

葉驚秋坐在地上依然低著頭一動不動,大漢看見了她,便向她那邊挪了挪,“謝謝你們的救命之恩。”

葉驚秋此時抬起頭看了看大漢點點頭,便看向了飛雪,臉突然奇怪的糾纏在了一起,接著爆發了一陣狂笑,“

師父,你的臉怎麽成了那個樣子。”

飛雪愣了一下,但心中的石頭一下子落了地,就好像是瞬間就又被人接納了一樣,剛才感到的孤立無援,此時悲傷的情緒一掃而光,也不去顧忌自己的麵容便隨著她笑了起來,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

葉驚秋也站了起來,走到飛雪麵前,也不管現在飛雪是男子裝扮便在飛雪臉上抹了起來,葉驚秋的手上還有一些鮮血的腥味,幾下飛雪的麵容便出現在了大漢和葉驚秋麵前,大漢看得呆了。

“沒想到師父長得這麽好看,以前的樣子真醜。”葉驚秋一邊說一邊拿出布袋中自己以前的那件白衣,撕下一塊幹淨點的布,將飛雪臉上殘餘的脂粉血跡擦掉。

“你不討厭我了嗎?”

“我隻是對死亡有恐懼,我不想要再看到有人在我麵前死去。而且今天本來是我的錯,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大開殺戒。”葉驚秋一邊擦,一邊又恢複了淡然的麵容。

大漢此時已經恢複了一些,“怎麽?你殺了那些人?他們本來就該死。那個太尉的兒子強強民女,被我撞見,他和我單挑我失手將他打殘,他便派官兵滿城追捕我,將我的父母全殺死了還不罷休,非要置我於死地。”大漢說著便握緊了拳頭,眼中似有眼淚但硬生生的忍住了,一拳打在了身邊的牆上。

“難道現今這個世道就沒有王法了嗎?”飛雪皺著眉說道。

“若有王法百姓便不至如此了,你看那些官兵對我的死活不管不顧就知道這世道是怎樣,我隻是不想他們在我眼前殺人。”葉驚秋一邊說一邊掃著掃帚,想將上麵的血跡掃掉。

三人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三人衣衫上的血將掌櫃嚇了一跳,大堂中沒有多少人,那些人也隻是多看了飛雪幾眼,想來白天看見那出戲的人並不多。飛雪和葉驚秋將大漢扶到二樓飛雪和微之的房間,讓他躺在飛雪的床上。

微之一見飛雪滿身血跡便焦急的問,“你沒事吧?身上這麽多血。”

飛雪一邊找藥一邊說,“我沒事,那都是別人的血。”

“你沒事就好。”剛才焦急的語氣繼而又變回了淡然。

飛雪頓了頓,“你不怕嗎?我今天,殺了很多人。”

“那有什麽好怕的,你殺的肯定都是該殺的人。”月光在窗外朦朧,屋中的燭火也時明時暗,但此時卻讓飛雪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從心裏暖暖的,就算這個世界都拋棄了你,也有一個人默默的永遠相信你,沒有任何理由的相信你,因為你值得他相信。

不是“也許”,也不是“應該”,而是“肯定”。從心底裏確定,沒有任何遲疑。

試問我又何德何能讓你如此信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