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從前的從前
薑戈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村口看夕陽。然後纏著村口的老爺爺說故事。
喜歡坐在村口的老爺爺是個退伍的老兵，也是在整個村子與世隔絕之後，活著的最後一個見過外麵世界的老人。村裏的孩子都喜歡他，老爺爺也喜歡這些吵鬧的孩子們。
看著孩子們發光的眼瞳，他總是笑嗬嗬地張開沒有了門牙的大嘴，給他們講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在故事裏，老爺爺的是無敵的英雄，他到過天之涯海之角，見過大海盡頭奔流而下的世界盡頭，見過天照穹廬的漫天銀河。
然後孩子們就會問，老爺也這麽厲害，能不能帶他們出去呢？
每當這個時候老爺爺的眼睛就會望向遠方，他的雙眼裏有著那時候的薑戈看不懂的光芒，也聽不懂他的念叨：“外麵很好，卻好不過家裏的一碗白粥。天下雖大，也比不上自己的小窩。”
那時候的薑戈不明白這些道理，他隻覺得老爺爺老了，沒有了雄心壯誌。既然外麵的世界這麽美好，那麽我們為什麽要困在這座小山上呢？即便他們身體裏留著雄鷹的血液，也不應該過的這個清貧。
這個村子實在是太無聊了，也太小了。既然我們身上留著雄鷹的血液，就應該在最廣闊的天空中翱翔。這座村子實在是太小了，這個山頭也太小了。薑戈爬上了，望著夕陽。他就在想，夕陽的盡頭會是什麽模樣。
他暗暗握拳，終有一天，他要用自己的翅膀飛到哪裏去。飛過老爺爺說過的大好河山，飛到大海的盡頭，在世界盡頭的瀑布上盤旋，在漫天銀河中翱翔。
光是想想這些，薑戈覺得自己熱血沸騰起來。
他在家庭的餐桌上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他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信心。媽媽看著他慈祥地笑著，父親往嘴裏趴著飯，卻是不說話。而他的妹妹這是他最堅定的支持者。
那一年他妹妹剛滿五歲，吃飯的時候滿臉的米粒，揮舞著粉嫩的小拳頭為他的哥哥加油鼓勁，奶聲奶氣地說：“哥哥最厲害啦，隻要是哥哥做的，一定可以。”
他父親突然間碗筷往桌上一摔，“不知道天高地厚！”怒哼了一聲，薑戈的父親便離開了餐桌。
薑戈臉色一沉，立刻就站了起來，衝著父親的背影橫眉冷對地吼道：“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你是攔不住我的，我一定要離開這個小地方！我一定會成為蛇鷲一族最偉大的戰士，我的名字會記錄在獸人的曆史豐碑上！”
他也將碗筷往桌上一摔，高聲說道：“到時候！你就會為我自豪了！”
說罷，薑戈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那時候他的心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隻是他不知道，這一去，已經是一場訣別。
他離開家，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那是在山壁上的一處洞穴，洞穴很深，裏麵也很寬敞，薑戈平日裏就喜歡在這裏度過一個人的時間，無論是孤獨，興奮，訓練，做夢，薑戈都喜歡這個地方。
這個不算是特別大的洞穴就是他第二個家，承載著他夢想的家。
那一
天晚上，月色很好，天空中布滿了繁星，他望著滿天繁星，做著自己的英雄夢，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夜半，天微涼，薑戈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一陣涼風吹過，將他吹醒過來。
他看了看月色，已經是下半夜。他搖了搖頭，不能讓媽媽和妹妹擔心，也是時候回去了。又想起了父親那一張嚴肅的臉，薑戈無奈地笑了笑：“算了，我就原諒父親的強波之見吧。我真是一個孝順的孩子。”
說罷，他便爬出了洞穴，從山上往下看。村子在一片火海之中。
薑戈瞬間慌了手腳，他連滾帶爬的從山上跑了下去，村門口，老爺爺被人砍去了頭顱，屍體掛在村門上。村子裏屍橫遍野。薑戈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然傷痛的哀嚎從嘴裏漏出去。
這是他在這個時候最後的冷靜，他不知道還有沒有人活著，就像是他不知道敵人有沒有離開這裏。這個時候他隻想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家人。他慈愛的老媽，可愛的妹妹，還有他嚴肅的父親。
沒有絲毫遲疑，薑戈在火光中悄無聲息地穿梭。
他的家在村子的外圍地帶，離開村門並不遠。他一路疾奔火光將他熏得灰頭土臉，但是他停不下來，在沒有看到他的家人之前，他根本停不下來。
家就在眼前，火光繚繞。
薑戈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他的父親就倒在門前，身上有數十道傷口，深淺不一。最致命的那一道劃破了他的肚腸，內髒全部流了出來。望著父親死不瞑目的雙眼，薑戈似乎還能夠從他眼中看到難滅的怒火。
家門已經破開，屋內狼藉一片。
薑戈打開了房門，玄關的牆上有刀痕，有鮮血。薑戈穩住心神，轉過玄關的轉角，他的母親就躺在那裏。四肢斷開，滿臉猙獰，那些喪心病狂的東西，竟然斬去了她的四肢，任由她流血而死。
薑戈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然自己發出嗚咽的聲響。
“還有一個人！對了！還有一個人！”還沒有看到他的妹妹，薑戈突然覺得心底升起一絲希望，即便連他自己都覺得這份希望是多麽的渺茫。這群嗜血的儈子手，會這樣放過他的妹妹嗎？
他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
結果，他找遍整個屋子都找不到他妹妹薑林的身影，“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妹妹被他們帶走了？”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輕微的啜泣聲。那個聲音的來源就在他母親身下。
“小妹！”薑戈微微加大聲音喊了一聲。便聽到了他母親身下傳來了熟悉的聲響：“哥哥。”
薑戈欣喜若狂，但是他很疑惑，母親身下就是地磚，他妹妹藏在哪裏？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母親的眼睛。死不瞑目的雙眼死死地盯住請閉上的一幅畫，那是薑戈十歲生日的時候畫的一幅全家福，小孩的畫作能夠好到哪裏去，但是他父母還是堅持將這幅畫掛了起來。
這麽多年過去了，雖然薑戈時常抗議，但是這些抗議沒有少效果。
“難道這幅畫裏有玄
機？”薑戈心中一動，立刻衝到了畫前。伸手在畫框上**，最終他用力過猛，將那畫從牆上拽了下來，畫框之後有一個細細的鐵鏈。
他這一拉，屋子裏傳出了輕微的哢嚓聲響。
他們吃飯的石桌地下竟然開了一道小門。薑林微弱的呼聲從洞裏傳了出來：“哥哥，外麵發生了什麽？媽媽把我關進這裏麵就不理我了，薑林好害怕，這裏好怕黑。”
“妹妹還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薑戈心中一驚，他不能讓這些事情汙了他妹妹幼小的心靈。他一個箭步竄到洞口，對著洞裏喊道：“小妹，先不要出來！”
薑林乖巧地嗯了一聲。薑戈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布條，慢慢走進洞裏，用布條蒙住妹妹的眼睛，“小妹不要怕，跟著哥哥來，哥哥帶你離開這裏。”
“離開這裏？”
“嗯，我們偷偷地離開村子！哥哥帶你去看天之涯，海之角！”
“太好了！太好了！”
薑戈臉上滿是苦笑，他突然捂住了薑林的嘴巴，側身躲到牆背後。屋外的主幹道上出現了幾位全副武裝的騎兵，他們身上染滿了鮮血，這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就是他們的傑作。
而此刻，他們正在向一個人作報告，那個人的臉，薑戈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啟稟八皇子！沒有找到傳說中的東西。”
“廢物！”
“八皇子，現在我們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走！”
“那這裏，這些蛇鷲人的村子。”
“一個小小的村子，蛇鷲族滅了就滅了，我們獸人太多種族了。這些低賤的血液死光了才好呢。”
八皇子威廉！我薑戈勢必殺你！
那天夜裏，薑戈對天發誓。
現在，八皇子還沒有死，他卻已經要死了。
薑戈倒在地上，心髒被長弓攪成了粉碎，一聲二階獸血給他留下了最後幾口氣。
長弓握著劍，頂住薑戈的脖頸。
薑戈哈哈一笑：“你贏了！哈哈，我就知道你是個不好對付的家夥。”
長弓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無論你說什麽，今天你是死定了。”
“我知道……”薑戈還在笑，在嘴角滿是血沫，“我隻想你為我做一件事兒。”
長弓皺了皺眉正想拒絕。薑戈繼續說道：“我有個妹妹，在皇都讀書。我希望……”
長弓沒有打斷他，“我希望你告訴他，哥哥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不能陪著她了……哈……”薑戈努力呼吸著，笑容變得猙獰起來：“我，我……有一筆……錢，留在……留在她床底下的地磚……地磚裏……拜托你，拜托你告訴你……拜托你了。”
說到最後，薑戈已經哭了起來。
長弓歎了口氣，“我會告訴她的。”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真的希望你能夠成功……”薑戈的雙眼漸漸放空，竹林間回蕩著他最後的喃喃自語：“要是換個時間，或許我們能痛飲三天三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