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該走的總會離開

長弓凜然而立,他左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變成了一隻平白無奇的眼珠,隻是瞳孔的顏色還是如同鮮血。

在火光之中他就像是斧劈刀削的英雄雕塑。不過,在那些刺客眼中,長弓隻怕比深淵中的惡魔還要令人顫栗。

他揮動長鞭的時候,因為隻求一擊擊倒,所以力量比較分散,這一鞭子下去,還有十來個人重新掙紮著站了起來,其中就有那個刺客統領。

因為他們穿著黑色外衣,黑色麵罩,所以看不清他們臉上蒼白的表情,但是從那麵罩上滴落下來的血珠還是暴露了他們身受重傷的事實。刺客首領踉蹌著向前走著,他身邊的小弟想要扶他,被他一掌揮開。

“你們贏了!殺了我吧!”那首領走到長弓麵前,他迎著風張開雙臂,烈烈寒風將他的衣襟吹起,但是從他的眼中看不見對死亡的分毫懼意。

長弓隨意地瞥了他一眼,他還沒有說話,傑斯卻搶先說道:“不要殺他們。”

傑斯與長弓並肩而立,他目光灼灼地望著那些刺客,斬釘截鐵地說道:“他們雖然來襲擊我們,但是他們也是被人指使,真正的罪魁禍首並不是他們!我們就這樣殺了他們隻會讓真相永遠的不明不白。”

落櫻已經聽不下去了,在她看來這個傑斯隻怕是已經被嚇傻了,“你在說什麽啊?剛剛他們可是要殺我們呢,你現在就要放了他們?”

“他們要殺我和我要救他們是兩回事情。”傑斯對著落櫻溫和地一笑:“我可沒說要放了他們。”

刺客首領冷笑出聲,“你這小娃娃倒是打得好算盤,你是想讓我們活下來幫你指認幕後黑手吧。”

傑斯微笑著對刺客首領鞠了一躬:“既然你能夠明白,那自然是最好了。隻要你能夠幫助我們指認八皇子,我們不僅不會殺你,你還能夠名留青史,這樣的好事難道你就要錯過了嗎?”

刺客首領將雙手交疊在胸前,再次冷笑出聲:“名留青史?你這小娃娃以為我是什麽人,那些為了名聲頭腦衝動的小鬼嗎?我既然選擇做了刺客,那些所謂的名聲,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這個世上我真正關心的是眼前的利益,可惜你現在什麽都給不了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向後退了一步,“至於你說的幕後黑手,哼哼,不要瞎猜了,就是我們想要殺你,哪裏會有什麽幕後黑手。”

那刺客突然渾身一顫,傑斯驚呼出聲:“不好!他們要服毒自殺!快阻止他們!”

不用他發號施令,當那刺客首領開始後退的時候,長弓就已經嗅到了不安的因子,那個刺客首領嘴角剛剛蠕動,長弓手中的血鞭子已經抽中了他的臉頰。

他隻用一鞭子就抽掉了那人的麵罩,兩顆槽牙混著墨綠色的鮮血噴向空中。

刺客首領被這鞭子一抽,轟然倒地,他的身體在地麵上不斷**著。

其他刺客可就沒有這麽好運了,沒有另外一個長弓幫他們將嘴裏的毒藥抽出體外,隻見原本還站著的十幾人全部再次躺倒,他們的身體在幾次顫抖之後開始迅速地腐爛,隻是幾秒的時間,地麵上隻剩下了一灘灘黑色惡臭的粘液。

“唉,這些人寧願死都不願祝我們一臂之力嗎?”傑斯無奈地歎了口氣。

長弓收起長鞭,淡淡地說道:“他們不願意,因為你根本給不了他們任何實質上的東西。刺客的生命,總是與死亡如影隨形,他們毀滅別人的生命,最終將會葬送自己。”

傑斯無法認同長弓的理論,“他們可以選擇別的路啊,人總是有選擇的。”

長弓瞥了他一眼,“如果真的投降了你,他們的家人同樣會被幕後主使被殺,這些男人是不會選擇用家小的生命來換取自己的苟活的。”

傑斯聞言一愣,他沉重地點了點頭,“我沒有想到這些,

他們,他們確實也有自己的苦衷。唉,我不應該逼迫他們的。”

“這世上,誰活得都不容易。你可以像豬一樣活著,但是你永遠無法像豬一樣快樂,因為我們是人,是人就會有各自不同的煩惱。”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那刺客首領的身邊,倒地不起的刺客首領還在不斷地**,他的下巴已經被長弓抽歪,墨綠色的汁水不斷從他的七竅之中向外湧動。

長弓皺了皺眉,想不到這種毒藥如此霸道,他已經及時將毒藥從那人的口中擊飛出來,可是隻是擦到一點點毒液,這個人已經變得半死不活了,再這樣拖下去,這個人絕對活不過一分鍾。

一念至此,長弓偏頭望向店門口看好戲的柳焱,後者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長弓突然聽到自己腦後生風,目標不是他,而是地上刺客首領。長弓的左眼瞬間燃燒起來,他在第一時間抽出長鞭。

“當!”

巨響過後,長弓手中泛著紅光的血色長鞭擋住了薑戈突如其來的一劍,他竟然想要殺了刺客首領,他想要做什麽?

長弓冷冷地看著雙手持劍的薑戈,薑戈卻像是沒事人一般,將雙手巨劍扛在肩上,“原本想著你小子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想不到你是這麽殘忍的家夥,這個刺客顯然是沒救了,你還攔著我做什麽?還不如讓我一劍劈了他,也算是給他個痛快。”

長弓收起長鞭,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他從腰間抽出黑色眼罩,將左眼重新包裹起來,他再也沒有去看倒在地上的刺客首領,隻因為那個刺客首領現在已經是一個死的不能再死的死人了。

長弓被迫防守,最終還是慢了半步,那人的脖頸已經被薑戈的大劍斬斷了一半,絕對是救不回來了。

長弓當然不會和他們說,他身邊就有一個大陸醫術前二十的用毒高手,花蜘蛛,柳焱。人既然死了,也沒有計較的必要。隻是,這個叫做薑戈的人,真的是出於好心嗎?

長弓對這個結論抱有深切的懷疑。

傑斯看了一眼刺客首領的屍首,無奈地歎了口氣:“人本來便是生於塵土,現在也是他們回歸塵土的時候了。”他說著朝自己的隊友們招了招手,“你們都來搭把手,我們把這些人都葬了吧,雖然他們方才想要殺我,不過既然他們已經死了,萬事皆空,我們不能讓他們曝屍荒野。”

其實最終還有屍首形狀的隻有刺客首領一人,其他人隻剩下了一灘粘液。

這些少年很聽傑斯的話,他們問柳焱借來鐵鍬。一群人就這樣在月光下忙碌起來。落櫻也趕去幫忙,不過很明顯她的目標不是幫忙,而是從傑斯的嘴裏弄到一些有關於八皇子的信息。

薑戈卻事不關己似的站在一邊,抱著巨劍一言不發地冷眼旁觀。

外麵幹的熱火朝天,屋內長弓走到櫃台麵前,他對著趴在桌上的黑炭低聲說道:“我想跟著他們一起離開這裏。”

黑炭沒有抬頭,但是他的聲音卻傳入了長弓耳中,在場之人也隻有長弓能夠聽見他的聲音,“好。”

黑炭的回答一向幹淨利落,從不拖泥帶水。

長弓默默地點了點頭,黑炭突然抬起頭來,淡淡地說道:“你都聽見了。”

長弓無奈地歎了口氣,他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柳焱站在他的身後,畢竟柳焱沒有學習煉氣的能力,她和常人並沒有太多區別。他也不忍心回頭去看柳焱的模樣,那樣子想必一定令人肝腸寸斷吧。

他也知道柳焱還有很多話要說,隻不過這些話不是和他說的。所以他識趣地向內屋走去,“我去收拾收拾東西,馬上出來。”

大廳之中,隻剩下了一個女人,一隻黑貓。

柳焱沒有哭,她的眼淚早就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流幹了。她隻是靠在櫃台邊上,

為自己輕柔地斟了一碗酒,她輕輕抿了一口,歎了一口氣:“你又要走了嗎?”

“是的。”

“還會回來嗎?”

“不會。”

“還真是和二十年前一樣呢,二十年前你是為了那個女人,現在你又是為了誰呢?”柳焱揚起脖子,將那碗酒一飲而盡。等她放下瓷碗,黑炭已經不見了蹤影。

柳焱,淚如雨下。

黑炭從始至終隻說了四個字。

長弓原本就沒有什麽要準備的東西,隨便拿了一些細軟,黑炭已經竄到了他的肩上,“我們走吧。”

長弓嗯了一聲,便向外屋走去,大廳裏空無一人,柳焱也不知去了哪裏。一人一貓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向屋外走去,黑炭什麽都不說,長弓便什麽都不問,因為他知道,那一定是一個他不想知道的故事。

他們走出大門的時候,慕容玉就站在恍惚的燈光之下,他的手中捧著一個小包。

他看到長弓,便將小包交到長弓懷中,木然說道:“這是我為你做的貼身軟甲,三階以下都傷不到你。”慕容宇的話也不多,男人還是話少些好。

長弓接過小包,他便望向黑炭,“她又哭了。”

“我知道。”

“我不想再見到你。不然,我一定會殺了你!”

“盡管來吧。”

隻有四句話,灰色的人影一閃,便已經消失不見了。長弓撇了撇嘴,繼續向外走去。

那些少年已經將坑挖好了,他們將粘液和屍首鏟進坑裏,正在培土。落櫻雙眼通紅地站在一邊,看來她聽到了一些不願意相信的消息。

另外一邊則停著一輛小板車,大光頭一邊喂著老馬,一邊對著長弓咧嘴傻笑。

長弓的嘴角微微上翹,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小子,怎麽這個時候反應這麽快了。”他向大光頭走去,大光頭立刻迎了上來幫他拿著並不多的行李,一邊做著這些,大光頭還在一邊傻笑:“嘿嘿,老大,你可別以為能夠甩下我。”

“放屁!我怎麽可能丟下你不管呢?你是我兄弟啊!”長弓伸手勾住大光頭的肩膀,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黑炭已經竄到了馬頭之上,那裏是他的專屬座位,無論在哪裏,無論做什麽事情,黑炭都要做第一,做最亮眼的那一個。

兩人還在笑著,落櫻紅著眼眶牽著赤色龍駒走了過來,她見到長弓的笑臉先是一愣。長弓見她來了,便收起笑意,淡淡地說道:“你都知道了?”

“嗯。”落櫻低下腦袋嗯了一聲,傑斯和她說了許多和八皇子有關的惡事,可是她立刻又抬起頭來,堅定地說道:“我還是不能完全相信,我決定了要跟著他們,直到帝都和八皇子當麵對質。”

“是嘛。”長弓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他早就料到這個倔強的小妮子會做這種事情。

那邊一眾少年已經埋完了屍體,飛身上馬,準備離開,長弓和大光頭也趕緊坐上平板車,落櫻不解地問道:“你們,你們也要去嗎?”

“去哪裏?帝都嗎?”長弓聳了聳肩,仰天躺下,“我們隻是和你順道而已。”

他這一躺下,正好看到院落中,那根與四周環境格格不入的旗杆,還有那麵打著補丁的小旗。他絕對不會忘記這個地方,那麵旗子不斷地提醒著他的過去,不斷地提醒他為什麽走上今天的道路。

人,絕對不能忘記兩件事情,一件就是從何而來,另一件就是要往何處而去!

他們並沒有看到,有兩人同樣在遠處看著他們。柳焱淚眼婆娑地哽咽道:“他們走了,他們還是走了。還是離開了這個地方。”她靠在慕容玉身上低聲嗚咽。

慕容玉一動不動地任由她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衫。

“該走的,總會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