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四章 始終如初

我聽得迷迷糊糊,“沐昕,你說什麽?我不懂什麽?”

南宮澈笑著歎氣,似是拿我無可奈何,那清水般的眸子噙了滿滿的笑意直瞧得我心喜無比,“沒什麽,咱們也走罷。”

我一張笑臉霎時皺成了苦瓜,“可沒有了馬,我們怎麽走呢?若是徒步,定很快會被追上的。”

南宮澈笑著吹了聲響亮的口哨,立時有隱隱的馬蹄聲從樹林傳來,興奮得我一蹦三尺高,摟住他的脖子,“太好了,沐昕,你居然帶了馬來。”

南宮澈笑著扯下我的手,先自己上馬,再朝我伸出手,“來,把手遞給我。”

我望著他朝我伸來的手,幹淨纖長,一如那年街頭那般動人,回憶如潮湧來。我的笑忽然就失了神,淚意冉冉,不由自主低喃:“沐昕……”

南宮澈頓時慌了神,忙下馬摟住我,低聲問:“這是怎麽了?”

我仰首看他,一動不動,眸子裏蘊了滿滿的淚,輕聲問:“沐昕,你告訴我,這是夢麽?我做了好多好多這樣的夢,夢一醒,你就不在了,幸福也跟著破滅。我好害怕,我的幸福永遠隻能是那夢中的泡影,我真的怕……”

男子忽然大力擁緊我,他用了那樣大的氣力,似要將我揉入他的體內,與他融為一體,再難分離。他心中那股深入骨髓的沉痛與歉疚,在這一刻被完全釋放出來,在一呼一吸間都能被察覺,那般清晰,那般刻骨。

“遲兒,對不起。遲兒,原諒我。”

遲兒,對不起。遲兒,原諒我。這句話,在我的耳畔反複響起,交雜在一起,匯聚成幸福的淚水。

這一生,從未有一刻如今日這般流了這許多的淚,酸、甜、苦、辣,百味雜壇。我的指尖深深紮入他的血肉,含著哭音嘶聲道:“沐昕,再也不要扔下我。便是死,也不能。你答應我。”

“好,我答應你。無論黃泉碧落,煉獄人間,我們都要在一起。”

得到了他的允諾,我輕揚起嘴角,“好,無論黃泉碧落,煉獄人間,雲墨遲與沈沐昕都要在一起。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如違此誓,天誅地滅。”他重複著,每一字都透著似海的深情與執著。

有那麽一刻,我不由笑了,真的相信幸福已被我牢牢攥在手心裏。

我忘了,在命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掌心裏,所有的愛恨嗔癡都抵不過滄海桑田的變遷,轉瞬就會覆滅成灰。

騎馬走出了好遠,我與南宮澈言笑晏晏,既無追兵的騷擾,也無前塵的羈絆,好不快活。

忽然,嘴角的笑意漸漸壓了下去,我問:“沐昕,你說慕容瑜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你帶了馬來呢?”

身後的男子停頓一瞬,輕聲答:“以他的聰明,應當不難猜到。”

我的腦袋“嘈”的一聲亂作一團,隻覺有什麽地方不對,怔怔道:“那他為何還要那麽說?為何不與我們一齊走?他明明傷得那般重,難道……”

南宮澈直接印證了我的猜測,歎氣道:“不錯,他那般說,隻是為了不拖累我們。畢竟,犬戎人的目標是他。而我,以一人之力,到底難以護你二人周全。”

一時之間,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難怪慕容瑜會那般反常地堅持一個人走,難怪一路上都沒有追兵出現,難怪……

我緩緩抬頭,顫著聲音問:“這些,你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那你為何不攔著他?”

為何不攔著他去送死……最後一句,我問不出口,隻因我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南宮澈停下來,定定望我,那雙黑白分明的墨瞳到底已不能明淨如初。如今的他已不僅僅隻是一個與我兩情相悅的男子,他還是手握離國半壁江山的平晉侯,身係著南宮一家的生死榮辱,也許……還是離國的下一任君王。宏圖偉業已在他的麵前徐徐展開,世間男兒,到底大多參不透權勢煙雲、功名利祿。而這樣的他,行差踏錯一步,便會帶來不可估量的後果。能為我意氣用事一時,但不能為我意氣用事一世。

“遲兒,你明知我與他之間的恩怨,明知此刻賭注已下,誰也沒有回頭的可能。我與慕容瑜俱是賭徒,但最後隻能存活一個。難道你當真要我救他,然後再眼睜睜看他日後

如何親手殺我麽?遲兒,你當真要這麽做?”

這時,慕容瑜那番教人琢磨不透的話複浮上心頭,我一個激靈,猛地抱緊他,“不,不是的。沐昕,無論天下人如何看你,無論多少人負你,我總是站在你身旁與你共進退的那人。你要信我。”

他的聲音裏透著一股釋然與輕鬆,“我自是信你的。這世間,我隻信你。因為……你是我的妻。”

我頓時燙紅了雙頰,深深垂首,細聲嗔他:“瞎說什麽呢?誰是你的妻了?”

南宮澈的笑聲清越如山泉過澗,他輕輕摟住我的腰,策馬緩行,“怎麽不是?早在三年前,我便與你拜過天地高堂,在我心中,你就是我沈沐昕今生唯一認定的妻。”

說著說著,他的聲調竟有些沉遝,如吸附了太多水的海綿,不堪重負,“遲兒,你可知?我恨不能傾我所有,予你幸福。可,可那一夜,我竟眼睜睜瞧著慕容瑜那畜生將你,將你……這些時日,午夜夢回,我逃不過內心的譴責與煎熬,恨不得一劍結果了自己。”

我的淚霎時湧上眼眶,捂住他的嘴,“別說了。沐昕,別再,說了……”

那一夜,何嚐不是我的夢魘,我一生之中永難釋懷的汙垢。我明明與心愛的男子拜了堂,最後卻失身仇敵,被迫在那個有著天神般容顏,卻如惡魔般可怖的邪魅男子身下屈辱承歡。有一刹,對慕容瑜略略消弭下去的恨意又如春日雜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瘋漲起來。

慕容瑜,你是我的孽,還是我的劫?為何你一出現,就要將我的幸福摧毀殆盡,讓我從雲端落入泥潭?

“遲兒,你會恨我麽?”南宮澈哽咽問。

“那,你又可會嫌棄我呢?我已非完璧,再不是當年那個冰清玉潔的遲兒了。我,我配不上你了,沐昕。”我掩麵而泣,心中悲不勝悲。

“瞎說什麽呢?”他輕斥我,隨即柔了嗓音,“在我心中,你純潔如初,是我想要執手相看白頭的妻。便是要怪,也隻怪我當初沒有保護好你。真的,遲兒,我對你的心意從未因了旁的人旁的事改變過,始終如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