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一章 謙謙君子

“我懂。可你又是否懂得,一生不棄,是你不能棄我,而我也不能棄你呢。”

男子的身子明顯顫動了一下,似是為我的話所震動,他擁著我,默默不語,可一道溫熱的暖流卻順著我的脖頸流入。那淚,浸在滿心苦澀裏,幾乎要將我的整顆心掏空。

此時,那些犬戎人已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大人,接下來該怎麽辦?”

那首領笑了笑,走近我們,用略帶幾分生硬的漢語道:“有趣有趣,從什麽時候開始,冷血無情的慕容瑜竟也變得這般長情了?為了一個女子,竟肯孤身犯險。本大人倒是想看看,這位傳說中傾國傾城的淚妃娘娘,是怎生神仙般的一個尤物。若當真生的我見猶憐,不讓弟兄們享用享用,就這般殺了豈不可惜?”

一麵說著,一麵慢悠悠走近就要輕佻地以手挑起我的下巴。他的那些下屬自是附和著發出一陣陣淫笑,直聽得我一陣反胃。

我還未及反應,就被男子緊緊護在懷中後退,隻見他喘著氣,劍光閃動,直指那人,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朕的女人,也是你這等低賤之人瞧得的麽?若不想血濺當場,就快些拿開你的髒手!”

那人愣了一下,打量我一番,到底畏懼慕容瑜的氣場,訕訕收回手,隨即冷笑:“瞧這幅蓬頭垢麵的模樣,就是天仙,本大人也沒有興趣了。”

我暗暗鬆口氣,緊緊依偎在慕容瑜懷裏,感動的淚禁不住隨笑滑落。被俘不要緊,赴死我也無懼,可我,決不能讓這些犬戎人淩辱了去。而慕容瑜,哪怕自己的性命岌岌可危,也要護著我不受一絲輕視和傷害,教我如何能不感動?從未有一人,這般愛我甚於性命。

慕容瑜,也許今日我與你,當真要生不同時死同穴。可你知道麽?雲墨遲,不悔,真的不悔。

“大人,這兩人如何處置?”有下屬前來請示。

那人挑一挑眉,“殺了女的,留下男的。”

“是。”

數十把閃著寒

光的刀尖,在向我們逼近。

“你怕不怕?”耳邊,是他的輕語。

我抬頭一笑,大聲答:“那些魑魅魍魎,有什麽可怕的?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慕容瑜笑得爽朗,眼神卻帶著一絲悲壯,“好,不愧是我慕容瑜的女人。”

當淬著寒光的刀鋒從上方齊齊落下,我微笑著閉上雙眸,回憶如潮水般,一幕幕湧上心頭,最後定格在腦海中的是上元節初遇時男子溫雅清俊的笑臉。心頭一慟,默念:別了,沐昕。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但願來世再不投身帝王家,再不身陷權勢紛爭裏,我與你初遇在江南的煙雨時節,煙波畫橋上,不早一步,亦不晚一步。我們隻做這世間最平凡不過的一對夫妻就好。

下一刻,耳邊傳來“嘭”的一聲巨響,那是劍氣橫掃時,利刃間尖銳碰撞的聲響。

我的心驀然一跳,似感應到了些什麽。

耳邊傳來慕容瑜淡淡的一句:“他來了。”

我緩緩睜眼,果然瞧見翠綠深處,一襲白衣勝雪的男子從天翩翩而降,輕紗蒙麵,手持寶劍,遊若蛟龍。隻見他手腕翻轉,那銳不可當的氣勢,殺意濃烈的劍招,劍氣如星點般罩向那群意欲襲擊我們的犬戎人,慘叫聲響徹在林子的上空,那般淒厲。

半路騰空而出的男子,如仙鶴淩雲般翩然落地。一柄寶劍在他手中,宛若畫筆在手時的優雅從容,招招若行雲流水般雅致,卻殺伐果斷。平日熟悉的麵容褪去謙謙君子般的溫雅,轉換上棱角分明的淩厲,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一路朝我走來。

我怔怔起身,四目相對的瞬間,恍若經年,眼底立時蒙上一層薄薄的淚意。當年,我尚待宇閨中時,時常淘氣喜歡偷溜出宮,每每遇上危險,他也是這般及時出現救我。可如今換了人世,人還依然如初麽?

“沐昕!”我不由自主喊,心口隱隱作疼,三分哽咽兩分心酸五分欣喜。他到底,還是來了。他心裏,到底還記掛著我。哪

怕看重權勢,他也沒有全然放棄我的,對麽?

南宮澈,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擁住我,聲音裏竟含了一絲顫抖,“遲兒,我一直在尋你,尋了一夜,就怕來晚了,從今往後再見不著你。你有沒有事?傷著哪裏沒有?”

說著,便拉開我,上下打量著。一見我的裙衫上沾染著點點血花,男子溫潤的墨瞳立時蒙上一層陰霾,“他們傷了你?”

說罷轉過頭去,橫掃那些人一眼,那眉眼,帶著清冽的殺氣,似恨不得將他們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來,竟如刀鋒般割得人麵頰生疼。

我忙解釋:“沒有。沐昕,我很好,並沒有受傷。”

男子眉間的陰鬱這才淡去,牽住我的手,溫柔一笑,“我帶你走。”

我卻定了身形,深吸一口氣,艱澀道:“沐昕,慕容瑜為救我受了重傷,性命垂危。你能不能,也救救他?”

一字一句,說得那般緩慢而艱難,卻是不得不說。

我明知慕容瑜與我有今日,乃是他與雲墨嫵聯手算計的結果。雲墨嫵自是想將我除之而後快,而他所圖,不過就是至高無上的權勢,大好的錦繡山河,也許……還為了我。但他們倆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置慕容瑜於死地。

南宮澈他雖來了,可計劃裏,想必沒有救慕容瑜這一出,他隻怕恨不得慕容瑜能早早死在犬戎人的刀劍下。隻因他心裏清楚得很,如若他今日救了慕容瑜,待日後慕容瑜平安回到營地,以他殘虐的脾氣與作風,絕對不會心存感激,隻怕屆時清算此事,人頭落地的就是南宮澈和整個南宮世家。權力紛爭,必有死傷,容不得心慈手軟。可我,明明曉得這些,仍是將請求說出了口。

南宮澈沉默著,握著我的手卻在暗暗使力,想是內心掙紮得厲害。

那些犬戎人此時反應過來,他們的首領忽然開口道:“閣下是誰?莫不是離國的平晉侯?”

南宮澈將我護在身後,頷首並不回答,可卻是一種無聲的默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