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七章 端敬皇後

古往今來,無情最是帝王家,皇室之內,親族之間,往往人情涼薄,甚至還比不上尋常老百姓家。多少皇子皇孫,為了那座龍椅,利欲熏心,六親不認。更有甚者,弑父殺兄,取而代之。那條通往天下至尊的大道,淌滿了無盡親人的血淚。可慕容瑜,在神誌昏迷之際,竟口口聲聲說著不要皇位,隻要他的母妃。

如此純孝之人,當真和素日我所認識的那個冷麵君王是同一人麽?

“慕容瑜,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男子呢?”我迷惘著輕聲問,原本沒指望著能得到此刻神誌不清的男子的回應,可沒想到卻聽得他淡淡一句。

“下雨了。”

我下意識望向洞外,銀絲飄落天地,可不是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麽?風雨寒夜人,我與慕容瑜這對冤家,竟在這樣的雨夜相依為伴,可不是造化弄人麽?

突然,我似是意識到了什麽,低頭一看,果然發現男子的墨瞳已不複方才純淨無助,而是恢複慣常的陰冷莫測。慕容瑜,他竟醒了。

“你,住過冷宮麽?”

冷不防的,我聽見他這樣問我。

我心下猜度得到幾分,輕笑一聲,順著他的話回答:“冷宮二字,原該是與我不沾邊的。可托著皇上的洪福,我卻在封妃前夕住了一陣子冷宮,可也吃了不少苦頭呢。”

慕容瑜亦笑,俊朗的眉目在火光的掩映下熠熠生輝,很是迷人,“那,你說天下間可有女子甘願放棄萬千榮寵,甘願住進冷宮的?”

我沉吟著不回答,一來是在認真地思考著這個問題,二來也是在猜測著他問這話的用意。

良久,我才問:“世間上,會有這樣的女子麽?”

慕容瑜忽而笑了,那笑,卻帶著幾分淒淒,“朕的母妃,已故的端敬皇後,便是這樣的女子。”

端敬皇後,光是提起這四個字,便不由讓人肅然起敬。冰肌玉骨,流芳於世。這是世人對她一生的讚譽。這個女子,她如一縷香風吹過塵世,化作了世人心中難忘的傳說。

四十年前的天下群芳大會中,一個名不經傳的女子

,以一曲琵琶技驚四座,博得滿堂喝彩。在姿色妍麗的群芳中,獨她一人輕紗蒙麵,懷抱琵琶,卻自有一股不言說的清冷傾倒了在場所有的王公子弟。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被她輕鬆納入囊中。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名揚天下後,端敬皇後卻消失在了世人的麵前,王侯子孫競逐風流,佳人卻芳蹤難尋,著實叫人唏噓,卻是更加難以忘懷。輾轉幾年,突然傳出消息,說她自願入宮,做了離國第十五代帝王永曆帝的妃子,從此三千寵愛集於一身。

如果,她就這樣以色事君,直到最後默默老死於深宮中。那麽這個女子她也便不那麽值得世人口耳相傳了。

幾年後,在盛寵無極之時,當時還是貴妃的端敬皇後不知因何觸怒龍顏,自請入冷宮,任憑帝王如何來迎也不複出,甚至扔出“至死再不複見”的決絕之語。再後來的事,因著皇室的有意掩蓋,便無人知曉了。然而這個與多數宮妃行事風格迥然不同的女子,她的故事一直為後宮中人所津津樂道。

那一年的群芳大會,我的母後徐氏也參加了。彼時的母後,有著晉國第一美人的美譽,心氣甚高,卻也敗在了端敬皇後的風華之下,屈居第二,但卻是輸得心服口服。以致時隔多年,提起當年之事,仍眸放異彩。而我,自小伴在母後身側,對端敬皇後之事倒也略有耳聞。

不想,慕容瑜,竟有這樣一個冰清傲骨的母親。

我忍不住多看了慕容瑜兩眼,竟覺得他前所未有的順眼,“我竟不知道,你是端敬皇後所出。”

聽出我話中的豔羨,慕容瑜的眼中亦不由流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是啊,母妃,她一直是朕心中的驕傲。”

我猶豫了一下,方小心翼翼問:“那你可知,當年端敬皇後為何自請入冷宮?”

不知怎的,慕容瑜眼中的笑意盡數消失,沉著臉,渾身散發出一股教人退避三舍的戾氣。沉默許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我的問題時,他卻緩緩道:“為了保護她的孩子。”

此時聽著慕容瑜的話,再一想他的夢語,我心中一震:莫非當年端敬皇後自請入冷宮之事另

有隱情?

我心中極是不解,但見他情緒激動扯動傷處,正低頭捂嘴咳嗽不止,忙替他輕拍胸口順氣,一麵細聲問:“可當年的端敬皇後三千寵愛在一身,在後宮中已是榮寵無極,何須如此來保護自己的孩兒?”

慕容瑜瞥我一眼,目光中似有不屑,又夾雜著一絲羨慕,“像你這般身份尊貴,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錦衣玉食長成的公主,自是不會曉得後宮中的人心險惡。可你也總該聽說過一句話吧。集寵於一身,亦是集怨於一身。皇宮是吃人的地方,尤其是後宮,那些女人,表麵上對著你笑靨相迎,暗地裏卻暗藏歹意,巴不得你一朝失寵好來打壓你。正如你所言,母妃當年恩寵無人能及,可正因為如此,後宮那些妃嬪才更是虎視眈眈,嫉恨無比,又豈能容她生下龍嗣,永固地位?後宮裏慣使的把戲,想來你也該聽聞過?那些位份高的後妃,久受冷落無子的,自是容不得別的妃嬪順利產下龍胎。自古皆知,皇室裏的孩子最難養活,能生下來已屬不易,更別說養大了。”

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我聽得極感動,“也就是說,端敬皇後當時為了保護你,才心甘情願進的冷宮?那為何不尋常先皇的庇護呢?他如此寵愛她,應該會對她腹中的孩兒異常重視,嚴加保護起來的,不是麽?”

慕容瑜冷笑一聲,“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父皇國事纏身,能護得我們母子一時,又怎能護得一世?再者母妃她容不得我有半點閃失,是以在得知自己懷有身孕後,便故意激怒父皇,遷入冷宮。

我慢慢思尋著他的話,忽然覺出不對,正巧對上慕容瑜幽沉的眸子,他輕緩一笑,“你心中有疑問,是不是?”

我沒有掩飾,點點頭,“那,皇上可願意為我解惑?”

那雙幽沉若寒潭的眸子望定我,瞳影深處閃著不定的光芒,不知是何用意,忽然笑得懶散,“要問便問,廢話這麽多做什麽?”

我深吸一口氣,一字字道:“端敬皇後,其實心中另有所愛。她當年入宮為妃,非鍾情於先皇,而是另有隱情,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