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四章 似曾相識

“主子,該喝藥了。”

我回首,是心蓮端著藥碗在旁輕聲語。一轉眼,我已醒來七天了,那日的幸福仿若是鏡中月水中倒影。一醒,就化為泡影。那人,再不曾入夢,再不曾來過。

“擱著罷,我現下還不想喝。”

見我沒有回應地轉過頭去,複望著窗外的一池清荷發呆,心蓮將藥碗放下,輕聲問:“主子,您有心事?”

我的眸光動了動,仍是沒有說話。

“主子,再不喝,藥就涼了。太醫囑咐了要讓您趁熱喝藥,好生將養著身子的。”

聞著那股刺鼻的藥味,我嫌惡地蹙眉,懨懨道:“那就病著好了,也許隻有病著,我才能那樣與他相見。”

心蓮錯愕,可那眼中分明還夾帶著一縷憂傷,“主子,您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我也想自己這是怎麽了呢。”

“主子。”心蓮的聲音裏透著幾分無措,似是怕我就此一蹶不振,或是想不開尋了短見。

我忽然朝她嫣然一笑,那些心事我獨自深藏心底總是太難受,不若找個人傾訴一番也好。

“心蓮,你知道麽?病得很沉重那會兒,我做了一個很美很甜的夢。我夢見他來看我了,還對我好生溫柔,一如當年的深情不悔。”

“……”

不顧心蓮一臉的茫然,我笑了笑,接著道:“對了,你或許不知道我說的他是誰罷。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傾心愛戀了三年的男子。上元節那夜,我和碧兒偷溜出宮,我貪戀宮外的熱鬧,一個人走失了,還誤入死巷被刺客追殺,是他從天而降救下了我。初見,他白衣如雪,眉目如畫,我驚為天人。第一次見他時,我原來就喜歡上他了呢。”

眼瞧著心蓮眼底的憂色越來越重,我不自覺端起藥碗,將那一晚濃黑的藥汁仰脖一飲而盡,苦澀的餘味縈繞不去,苦得我低頭一陣猛咳,咳得眼淚流出來了。

“主子,您怎麽樣了?沒嗆著吧?”

我抬頭笑,笑得眼淚嘩嘩掉落,“這藥,是真苦哇。可再苦,也不及心裏苦呢。”

心蓮心疼不已,不由跪下,含淚勸:“主子,心蓮懇請主子愛惜身子,莫要為那些個前塵舊事傷心勞神了。有些人有些事,若求而不得,不若狠心拋棄。”

我忽而止住笑止住淚,定定望向她,在少女那張清秀的臉龐上,滿是誠懇之色,我找不到一絲做作的痕跡。不由苦笑,“本宮原還一直以為,你是他派來的人。今日聽你這番話,倒是全無維護他的意思了。”

心蓮的背脊一僵,忽然重重叩首,看著我的雙眸,一字字道:“奴婢心裏眼裏,隻有主子一人。誰若對主子好,奴婢便也對他好;誰若傷害了主子,奴婢雖死也要為主子報仇。”

我心頭大震,緩緩道:“心蓮,有時看你,真像本宮的碧兒呢。”

心蓮的麵部略顯僵硬,緩緩垂首,“主子謬讚。奴婢,沒有碧兒姐姐這個好福氣。”

“咳咳。”不輕不重的兩聲輕咳傳入耳內,帶著幾分警醒的意味,著實驚嚇著了我和心蓮二人。

回頭一看,回廊拐角處,驀然現出一襲高大的身影,龍章鳳姿,半麵背光半麵明媚,嘴角噙著的那抹淺笑端的是魅惑人心,繡金龍袍在晨曦下熠熠生輝。

慕容瑜,是他來了。

我很快回過神來,忙攜了心蓮起身,行了一禮,“臣妾參見皇上。”

尚未屈身,就被一雙大手穩穩扶住了手腕,然而那手卻無一絲溫度,“此處並無外人,愛妃身子未愈,就不必多禮了。”

我忙依言坐下,低眉斂氣,一副溫順的小媳婦樣。彷佛那一日,我從不曾與他紅過臉、爭執過。

慕容瑜打量我一陣,不禁點頭而笑:“嗯,瞧這臉色倒是紅潤了些,想來再將養些時日就好了。”

我忙笑著附和:“是,謝皇上關心。”

既然還打算活著,還思尋著報仇雪恨,就不得不斂盡恨意,笑靨如花地與虎

謀皮。他那日說得不錯,他也是一介凡人,也是會有破綻弱點的,而我隻須待在他的身邊耐心等待,機會總會出現。

“愛妃怎的與朕如此生疏客氣?朕,可還指望著愛妃早日康複,為朕打理後宮,分憂解愁呢。”

不知怎的,被他拍過的手迅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彷佛那是毒蛇猛獸般可怖。

慕容瑜麵色微微一變,看我一眼,淡聲吩咐一旁侍立的心蓮:“此處風大,你回屋去給你家主子取一襲披風來。”

心蓮略一猶豫,俯身恭謹答:“是,奴婢遵命。”

我卻不欲與他獨處,急急出聲阻攔,“不必去了,臣妾並不冷。再說,此處沒個奴才伺候著,臣妾亦有些不習慣。”

慕容瑜冰涼的指尖輕輕撫著我**在外的手背上那泛起的雞皮疙瘩,忽而抬頭,帶著寵溺的笑,“雲兒乖,別鬧。瞧瞧你的手臂,還嘴硬說不冷?還是讓人去給你取襲披風來罷。沒的凍壞了愛妃,朕可是要心疼的。若說沒人伺候著不習慣,不還有朕在你身邊麽?朕,可是極樂意為愛妃效勞的。你這奴才,還站在這兒做什麽。還不快下去。”

心蓮站在那兒,看看我,又看看慕容瑜,一臉為難狀。

我情知慕容瑜的性子說一不二,若心蓮不去,他是萬萬不肯答應的。暗自歎聲氣,我道:“沒聽見皇上的吩咐麽,去罷。”

心蓮這才點頭轉身離去。

慕容瑜撿起桌幾上的葡萄扔進嘴裏,狀似漫不經心道:“這丫頭,對你倒是挺忠心的,竟連朕也使喚不動呢。對了,方才朕看你們主仆倆相談甚歡,都在說些什麽呢?也略撿一二說來與朕聽聽。”

我心頭一顫,也不知方才那番談話教他偷聽去了多少,隻垂首心虛道:“不過是些家長裏短,婦人之見,並沒什麽的。”

慕容瑜躺在竹榻內,側首看我,眼中噙著幾分似笑非笑的含味,教你猜不透他的心中所想,無端的就會在他麵前生出一份不安與局促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