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章 一舞傾城

“然而條件是……你得做朕的女人。你可願意?”

讓我做他的女人?做亡國殺父仇人的女人?還問我願不願意?

那一刻,心裏的恨意如邪惡的彼岸之花般無盡衍生,纏緊我的心肺,幾不能呼吸。我恨不得能一劍結果了他,但我深知此刻的我並無那個能力。

於是,我的沉默被等同於默認。那人仰頭大笑,大手一揮,眾人無聲退出殿內。

身上的衣衫被一件件褪去,飛舞空中,以最為絕望的姿勢委地,一如臥倒在滿地狼藉中的我。男子的手帶著熾熱的溫度一寸寸撫上我的身子,毫不憐惜地掠奪著從未有人品嚐過的甜美。而我,至始至終,隻是木然地望著屋頂,宛若一具木偶。隻是在那一瞬的刺痛時,隱忍多時的淚終自滑落。

這一刻我忽然醒悟,有些東西永遠離我而去了,例如天真,例如貞潔,例如我尚未綻放便已枯萎的愛情。

雖則淪為了俘虜,但我骨子裏仍舊保留著一個皇室公主的驕傲,從始至終也不曾取悅那個與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男子。

恍惚間,憶起方才眸光無意間捕捉到的那一幕,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驀然狠狠揪疼起來。

永生永世,我都忘不了這血淚交織的屈辱一夜。我與心愛的男子拜了堂,卻在殺父滅國仇人的身下輾轉承歡,任人予取予奪。最痛的,不是身心所受的淩辱,而是在受辱之際,我透過重重人海望見的那一抹熟悉身影。

那個人群中遙遙站立的卓然男子,換下了一身大紅喜服,身著與敵軍一般無二的盔甲。不是別人,正是今夜與我拜堂的夫,我深深愛戀了三年的男子,沈沐昕。

難怪城門會這般容易就被攻破,難怪敵軍對皇宮各處所在這般的了如指掌,原來是他!是他背叛了我,更背叛了晉國。而我,在生死存亡之際,竟還天真地等著他在救我?真真是可笑至極。

也正是自那一刻起,我曾經天真無邪的心徹底無聲無息地

死去,死在了這血流成河、國破家亡、摯愛背棄的殘酷裏。

三年前

初春的上京,柳梢頭輕吐綠芽,殘雪伶仃,猶帶幾分寒意料峭。

白玉鋪就的瑤台上,一身月色裙衫的女子翩然起舞,揮袖間若輕雲之蔽月,回眸間若流風之回雪。

落雪無聲,伊人傾城。不得不承認,有些人,有些景,即便無聲,依舊動人。

有清脆的掌聲遙遙傳來,我心下驚訝,不由停下舞步,回首但見一大群人簇擁著明黃色翠羽傘蓋迤邐走來,為首兩名龍章鳳姿的男子中,溫慈含笑的正是我的父皇晉文帝,然而另一位目光灼灼望住我的卻是誰?

那樣灼熱如炬的目光,夾雜著驚豔與讚歎,不由教我雙頰燒燙。身上所著雪蟬舞衣單薄,一陣風吹過,我不由打了個冷顫。等候一旁的侍女見狀,忙快步上前為我披上一襲雪狐大氅。

此時我卻聽見那陌生男子問:“皇上,這位姑娘是?”

晉文帝甚是愉悅地仰頭大笑,伸手喚我過去,不無驕傲道:“這位便是朕最寵愛的女兒,雪犀公主。這座瑤台便是朕命人專為她建造的。不知夜帝看朕這位七女的舞藝如何啊?”

夜帝。原來他就是遠道而來上京做客的夜國國君秦珩。據說,他此來上京是前來和親的,欲迎娶晉國的一位公主為妃,兩國永修秦晉之好。

當今天下,四分五裂,而諸國中,又以晉、離、夜三國實力最為強大。三國鼎立,各據一方,倒也是秋色平分。隻是近年來,離國新任國君圖強革新,廣招天下賢才,國力倒是日漸強盛。如此,並不難看出夜帝此行的用心。

夜帝深深睇我一眼,微笑道:“朕曾聽聞漢武帝的李夫人有‘一笑傾城,再笑傾國’之貌。今日看來,七公主一舞亦是傾國傾城,並不比李夫人遜色絲毫。若能得此佳人,朕必如珍似寶,以金屋藏之。”

夜帝的話意有所指,聽來倒像是對我頗為中意的樣子。

此時我已走到眾人跟前,垂眸甚是守禮地福身喊:“兒臣見過父皇,見過夜帝。”

晉文帝親自扶起愛女,微笑的眼底滿是睿智,委婉道:“多謝夜帝如此抬愛小女。隻是七兒年歲尚小,又素來最得朕心,怕還要多留兩年。況且這丫頭自幼被朕和皇後給慣壞了,怕是她的婚事,朕亦做不得主呢。”

語罷,憐愛地拍拍我的肩頭,道:“你母後宮裏今日新做了幾樣糕點,你去陪你母後坐坐,也好嚐個鮮。”

我亦不願多作逗留,忙應諾:“是,兒臣告退。”

走得遠了,猶能聽見夜帝的聲音,“皇上,七公主如此絕色佳人,朕乃真心愛慕之。若是皇上想多留公主幾年,朕亦是願意等的,如若皇上覺得朕不夠有誠意,朕願以十五座城池作為聘禮,您何不再考慮考慮呢?”

後來的話,離得遠了,便也聽不真切了,但我知道,父皇是決計不會為了十五座城池輕易將我許人的。

隻是想著方才走了老遠,身後那道熾熱的目光卻依舊如影隨形,倒不由教我心頭微微不快。

我一路低頭悶悶不樂地走著,一聲不吭,隻是委屈了禦花園裏那些開得正豔的西府海棠,在我的“辣手摧花”下,或粉或白的花瓣骨朵兒淩落了一地。

跟在我身後的侍女丹碧猛地探頭到我麵前,無端唬得我嚇了一跳,不由沒好氣道:“死丫頭,你鬼鬼祟祟地作什麽?沒見著你主子我心情正不好麽?仔細挨我一頓打。”

說罷,我作惡狠狠狀地朝她揚了揚粉拳,反倒換來她一陣嬉笑。

丹碧笑道:“公主才舍不得罰丹碧呢。隻是公主,丹碧實在不解,那夜帝對您青眼有加不正說明公主美貌傾天下麽?公主何故這般不悅呢?”

我蹙眉,瑩若珍璃的水眸裏難掩厭惡,歎氣道:“傻丫頭,你真當是這般簡單麽?隻怕在那夜帝眼裏,真正看重的是父皇對我無以複加的恩寵,而非我的這一張臉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