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百一十章 風露立中宵

我不服氣,待要反駁他,不知怎的,心頭卻湧上一股莫名的哀傷。

“無極,我當你是朋友,所以問你一件事,請你誠實回答我。今日我偶遇慕容瑜,他說我忘記了他,忘記了和他的一段情,我和他之間,難道曾經有過些什麽故事麽?你知不知道這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事情?我努力想,可總也想不起,但心裏,卻也無法放下。請你告訴我,慕容瑜,我和他之間,除了恨,還有沒有別的……情愫?”

夜色,微涼。

我橫跨坐在樹幹中央,仰首看那墨黑星空中的皓月,如緞的青絲傾灑而下,配著今夜特意著的淡紫百褶曳地裙,說不出的驚豔。霜華如雪,絲絲落塵,在我的指尖流轉,恰如一首輕吟淺唱的歌,歌不盡的是亂世間的情仇愛恨,歌不盡的是人世滄桑。

眼角餘光捕捉到拐角處現出的那一抹高大身影,我輕揚唇瓣,淡聲道:“你來了。”

朦朧帶露的月華裏,男子衣袂飄飄,玉麵濃眉,氣度清雅,竟是不輸這絕美的月色半分。黑白分明中,越發顯出他眉目如畫。

沈沐昕默不作聲走來,如畫的眉目間帶著些許無奈,欲飛身上前抱我下去,卻被我製止,“你別過來,就站在那裏。”

沈沐昕無奈止步,望著我,溫言勸道:“西子,別胡鬧,坐在那兒很危險。”

我仰首笑出聲來,銀鈴般的笑聲響徹在這片寂靜的夜空下,卻透著一股子傷感,“嗬嗬,危險麽?比這危險百倍千倍的事情我都經曆過,對於一個已死過兩次的人而言,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麽?便是此刻下麵是萬丈懸崖,我也絲毫不懼。我隻怕……隻怕……”

沈沐昕望定我許久,眸光一時間流轉著許多複雜的情緒,緩緩道:“西子,你在害怕什麽?可是出了什麽事?今晚的你,看起來很不一樣。”

我禁不住落下淚來,執拗地俯看樹下仰首滿眼焦急望著我的男子,哽聲道:“我怕……是呀,我怕。我怕眼前

的幸福是水晶做的,一碰就會碎。我怕你是鏡中花水中月,伸手一掬就會化為泡影。我怕,終有一日,你會棄我而去。沐昕,你可知?我不怕下地獄,我隻怕地獄裏沒有你。”

最後一句,莫名的熟悉,可若要去深想,又無跡可尋。

樹下的白衣公子,麵容震動著退後,再看向我時,滿眼通紅,掩不住的心痛,“遲兒,你想起來了,對麽?遲兒,你是不是……”

我無言閉上雙眼,眼角滑落的那滴淚,也許他看見了,也許他沒看見,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那是我碎裂的心。我是一個沒有記憶的人,而他是一個沒有愛的人,可這樣殘缺不全的兩個人,明日卻要對天盟誓,攜手生死白頭。我們之間,究竟誰比誰清醒,誰又比誰殘酷?

不假思索,我伸手一推,縱身躍下樹,我知道,有他在,便不會任我粉身碎骨的,不是他有多愛我,而是他心底愛極了那個與我長得相似的女子。這一躍,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些罷了。若他這一刻能幡然醒悟,記得眼前落入他懷中的女子是我,我便毀約留下來,與他麵對接下來的風霜冷箭;若他記不得眼前的女子是我,那麽……無法攜手白頭,不如舍棄了我這一己之身,為他求得一條青雲大道,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寶座。

“遲兒,小心!”

他的懷抱,還是一如往昔的溫暖,可為何抱緊了他的身,卻走不進他的心,我的心,刹那間,好冷好冷。

我將頭深深埋入他的頸窩裏,無聲流淚,心裏默念:沐昕,我不是你的遲兒,在你眼前的這個人,這個明天即將成為你妻子的人,她叫西子。我是西子,不是你的遲兒,為何到了今時今日,你還是認不清呢?

可沈沐昕,他永遠聽不見我心底的呼喊,哪怕我喊破了嗓子,他也無從得知。而我,偏偏懦弱得可憐,貪戀著他給我的溫暖,竟不敢大聲喊出來,唯有涕淚相和流。

“遲兒,別哭,快別哭了。我知道,先前

讓你受了許多委屈,以後再也不會了,遲兒,今後我定不會再讓你受一絲委屈了。明日,當著世人的麵,我定要給你一個最盛大的婚禮。四年前欠了你的,這一次,我終可以償還。遲兒,這一生一世,我隻愛你一人。”

他說得越是情深,我的淚便落得越發厲害,一度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風吹幹了臉上的淚痕,也吹冷了我心底的最後一抹餘溫,我輕輕推開他,雙腳落地後,迅速背轉過身,輕聲說一句:“沐昕,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們就要成親了,今晚……我想一個人單獨待一會兒,想一想。”

沈沐昕沉默地用手圈住我,似在撒嬌道:“我不走。遲兒,為什麽不要我陪,而要一個人獨立風露中?遲兒,我找回了你,便再不想離開你半步了。我現在特別想和你呆在一起,靜靜的,哪怕不說話,心裏也覺得很幸福,很幸福。”

這樣的他,我從未見過。可我一想到,他今晚特別的溫柔和依戀是為了那個叫“遲兒”的女子,我便滿心的苦澀。

強行掙開他的手,我不得不冷了幾分嗓音道:“對不起,沐昕。你還是先回去,我的心裏有些亂,隻想一個人待著。”

身後男子的聲音裏帶了幾分困惑,興許還有些許受傷和悵惘,“為什麽?遲兒。難道你還是放不下他……”

眼眶驀然漲熱,我的胸脯劇烈起伏著,喊道:“放不下的人從來不是我,而是你沐昕,你有什麽資格來質問我?”

沈沐昕的身子一震,緩緩放手,退後一步,默默無言。過了良久,才等來他悵惘一句:“你說得對,我的確沒有資格來質問你,的確沒有資格。”

聽他這般黯然神傷的語氣,我心中是說不出的痛悔,雖說我惱他心中念念不忘昔日的戀人,可我更不能原諒自己竟一時失言傷了他的心,別扭地扯著帕子,我忙緩和了幾分語氣道:“對不起,沐昕。我不是有意那麽和你說話,我隻是……一時間心裏有些亂,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