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五十六章 母儀天下

丹碧對著我一笑,“主子近來是越發愛客氣了。碧兒打小就跟在主子身邊,服侍您照顧您,可不就是碧兒的職責麽?”

我也跟著微笑,不由衝散了些許心底的愁雲,“碧兒,去,取麵鏡子來。本宮好久,好久都沒有對鏡梳妝了。”

丹碧麵上現出些許為難,“這……主子,不須用什麽鏡子的,沒有鏡子,碧兒一樣能把您收拾得漂漂亮亮,明豔照人。”

“漂漂亮亮,明豔照人?”我重複著,嘴角溢出一絲苦笑,“你這丫頭,盡能唬我。依著我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醜模樣,哪裏還能算得上漂亮?不嚇著人,便是極好的了。”

碧兒蹲下身來,眼中噙著淚,“可在碧兒眼中,主子便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是最漂亮的。”

我寬慰地笑,拍拍她的腦袋,“真是個傻丫頭,快,去把鏡子拿來,已經是這樣了,逃避也改變不了事實。再者,我還能一輩子不照鏡子了?”

丹碧遲疑再三,拗不過我的催促,依言去了。

雖說做好了心理準備,待她將一麵菱花銅鏡遞給我時,我仍是遲疑了一下,才伸手接過。

光滑的鏡麵裏,映著一張蒼白瘦削的臉,左邊麵頰那道醜陋的刀傷已然結疤脫落,留下一道淺紅色的疤痕,從眼角下方一路橫下,看著雖不再像從前那般醜陋,但仍是很刺心。且,原來那雙如一汪清泉般動人的大眼睛深深凹進去,呆滯無神,再不複從前的流光溢彩。如今的雲墨遲,怎生看,都像是一個蒼老的婦人,而不是韶華正好的二八少女。

用手撫上自己的臉蛋,指尖都在顫抖,我的淚,不由自主落下,棄了鏡子,竟不敢再多看一眼。

“碧兒,碧兒……這不是我,這怎麽會是我?我,我怎生變得這般難看了?”我伏在床上,傷心得不可抑製。

丹碧忙過來抱住我,柔聲安慰:“主子,不要難過。在大家眼中,主子仍是像從前一樣很美,沒有人會覺著您難看的。您相信我

。從今往後,咱再也不照什麽破鏡子了,就讓碧兒做您的鏡子,做您的巧手,好麽?”

我不說話,隻咬著被子,嚶嚶哭泣著。我知道,那個明麗無雙的雲墨遲,那個傾城之姿的雲墨遲,真的已一去不返了。我這一生,所擁有的幸福已幾乎被全數奪走,疼愛我的父皇母後,昔日愛戀至深的白衣少年,摯愛的夫君……不知上天下一步,還預備奪走我的什麽?如今的我,除了這條苟延殘踹的賤命,便什麽也沒有了。

“叩叩叩……”有人輕叩著車門。

我不由得打起精神,扶了丹碧一道起來,淡淡問:“什麽事?”

那人恭敬道:“皇後娘娘,屬下是汝夏王的護衛。王爺讓我來問您,可準備好了麽?大軍馬上要進城了。”

目光擦過桌上擺著的鳳冠朝服,我神色一凜,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本宮知道了,你回去告訴王爺,教他不必擔心。”

“是,屬下告退。”

我輕然起身,目光無悲無喜,“碧兒,服侍本宮更衣。”

丹碧乖巧答:“是。”

那件銀晃晃的華美衣袍在半空中轉著圈,宛若灑落漫天花雨般動人。看來,汝夏王在這件事上,破費心思,才請了巧手為我裁製這一身衣裳。

伸出手去,套上那身巧奪天工的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繡翟衣,溫軟的料子,貼著肌膚,很是舒服。丹碧站在身前為我扣著真珠製成的扣子,而後係上一條軟黃色的玉帶,愈發襯得我身材高挑。一條煙霞色的玫瑰花色披帛,在輕旋身子時,隨著那流雲般飄逸的衣袖飄起來,恰如一朵朵從天而降的花瓣,美得叫人移不開眼去。不得不說,我很喜歡這身衣裳,美則美矣,卻並不張揚。

“主子,您穿上這件衣裳,簡直就像是下凡的仙女,美得不得了。”丹碧合手在心口處,做花癡狀。

我不禁失笑,伸手敲一記她的腦門,“得了,貧嘴的丫頭。還不快過來為本宮綰發。”

“是是

是,奴婢遵命。”丹碧不甚正經地朝我福身行禮,眼中卻滿是促狹的笑意。

將我拉到坐在窗前的椅凳坐下,丹碧用玫瑰花瓣洗手後,便拿起一把象牙白玉梳,開始為我梳理頭發,綰髻。三下兩下,她的動作輕柔而靈巧,不曾弄疼我,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完成了。

“嗯,好了,這個發髻,果然很配主子。”

我微微一笑,不消問,也知丹碧今日為我綰的必是淩雲髻,離國的正宮皇後入朝,素來綰此發髻。那晶光閃耀的鳳冠,被她輕輕插在我的發間,代表的便是至高無上的榮耀,與帝同體的尊貴。也不知,此刻的自己,會是怎生的威嚴端莊。

“哦,差點忘了,還有一樣,這可是王爺特別囑咐的。”

丹碧驚呼著,不待我問,已自行從一旁的匣子裏取出一麵珍珠麵簾,小心翼翼地別在我的耳後。這個體貼的舉動,不由教我心頭一暖,暗暗道:辰逸,謝謝你,為我考慮得這樣周詳。

“如此,便萬無一失了。”丹碧笑盈盈地審視我,很是滿意。

我亦是微微一笑,有了丹碧和汝夏王的扶持,也許接下來要麵對的,並不那麽難熬。至少,還有人肯陪我一起走下去。

此時,一道沉重的聲音傳入耳內,震得我心裏一陣陣抽疼。

“先皇靈柩到,跪——”

我掀開簾布一角,瞧見無數麵容哀戚的禁衛軍持劍而跪,黑壓壓的一片,後頭還有為數眾多的扶風老百姓,也跟著哭喊跪下。沉重的呼號聲在耳畔響起,一陣接著一陣。

“恭迎皇上回京,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想來,汝夏王一早就遣了探子先行回京報信,是以車駕剛抵達城郊,便有京城的禁衛軍肅容列隊在等候了。觸目,皆是雪花般慘淡的縞素,我輕輕放下簾子,抿唇不語,眼角不覺瑩然一片。

丹碧輕輕握住我的手,哽咽道:“主子,請主子節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