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五十章 用心良苦

在床上躺了很久,輾轉反側,卻是怎生也睡不著。那一絲潛伏在心底的不安,就像是綠灌叢中吐著信子的蛇,猙獰得彷佛隨時能撲過來咬你一口。而你,卻無路可逃。恐懼的情緒,陰雲密布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

迷迷糊糊,好不容易覺著那層陰霾淡去了些許,正要假寐一會兒,迷迷糊糊之際,卻聽見外頭傳來一聲低而清晰的稟報:“主子,汝夏王在外求見。”

暗歎一聲,按下心頭的焦躁與不安,我淡淡道:“派人先請王爺到正廳稍坐,好生奉茶伺候著。心蓮,你進來服侍本宮更衣。”

“是,主子。”

外麵幾聲低語後,簾布掀開,心蓮邁著從容的步子進來。見我獨坐床頭不吭聲,少不得賠笑問:“這是誰惹得主子不快了?瞧這臉色難看的,可不是山雨欲來前的征兆麽?”

若在平時,她這般善意為我排解煩悶,我便付之一笑了。然而今日,我委實沒有那個心情。我板起臉,不苟言笑道:“少在這兒貧嘴。快些服侍本宮更衣出去,教王爺久等了,總是不好。”

“主子,您這是怎麽了?”心蓮的眼中噙著幾分欲言又止,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若有什麽為難的事,你心中一時無法排解,不若說出來,讓我從旁幫著您分析分析。沒準,還能替您想出個什麽好主意。便是碧兒無能,分擔不了主子的煩惱,可好歹說出來,心裏總能好受一些呀。”

我歎著氣,心中感動不已,“碧兒,有你的這份心意,本宮便知足了。旁的什麽,原是無法改變的事情,便由得他們去吧。來,為本宮梳妝更衣罷。該麵對的,便讓它來好了。”

饒是聽不明白我的話,可聰明如丹碧已了解到幾分,我的鬱鬱寡歡,與汝夏王的到訪頗有關係。可那些政治上的事情,到底不是尋常人所能參謀的,連我也覺著無能為力。她身為一個小小

侍女,自然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唯有默默陪伴著我,無言支持。

到了外頭,才見著那個錦衣華服的男子已換去原來的官服,改著尋常的衣飾,怎生看,都不像是一個手握重權的皇室子弟,更像一個隱逸高人。

“墨遲,你來了。”

一開口,便不喚皇後,而是喊的我的名字,可見,他是想換一個輕鬆的環境,對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了。

我不動聲色回以一笑,揮退左右,“坐,咱們似乎都不曾這般好好坐著說會兒話了。”

汝夏王看我入座後,也跟著坐下,舉起茶杯,看那雲霧繚繞,微微一笑,“是有好久了,還真是有些懷念。隻不知,下一次,會是什麽時候。”

聽來漫不經心的口吻,卻是暗藏玄機,不由教人浮起一陣不好的聯想。

心底的那根弦似被撥動了一下,我顧不得太多,麵色一變,不由追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若你願意,這樣的日子,便長著呢。隻要,你還引我為知己一日,我們便總有這樣飲茶談心的時候。”

汝夏王蕭然一笑,將杯中的茶一仰而盡,仿若是在飲酒般瀟灑。擲了杯盞,任其玉碎一地,也不去看一眼,隻凝望著我,笑道:“墨遲,遇見你,是慕容辰逸今生之幸。雖然,雖然……你與我之間隔了太多的人與事,你有皇兄,我有婉婉,兩廂不能棄,我們今生注定不能做戀人。可得你引我為知己,也是另一種別樣的幸福。至少,這樣的相遇,即便最後沒有變成相愛,卻能換來一場相知。”

我心中一陣血氣翻騰,憶及相識以來的種種,亦是一樣的激動,“辰逸,與君相交,也是墨遲今生的福氣。若沒有你先前的一再相幫,隻怕雲墨遲再也死在那寂寂深宮中,怎能有今日?我,一直想對你說一聲謝謝,卻一直沒有機會。”

汝夏王卻搖頭,笑得那樣失落,“不,若你引

我為知己,是感激我先前的出手相助,那你便謝錯人了。因為,真正相幫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心頭一跳,也不是不曾想過,與我僅有一麵之緣的汝夏王,怎會三番兩次出手幫我。原來,是受人之托。那些過往,在這一刻,驀然變了滋味。但我知,即便原先是受人之托,可汝夏王後來對我的照拂,卻是出自真心實意的。但托他暗中照應我的那個人,會是誰呢?難道是……

“是,是他麽?”

汝夏王的麵上泛起一陣苦笑,嘴角微揚,“果然,還是你了解他。初時你進宮,慕容貴嬪便來找過我,說是日後你若被麗妃刁難,懇請我前往那出手相助一二。而她避世已久,並不願卷入後宮的是非中。我與慕容貴嬪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她如今又成了我的皇嫂,她求我照拂你,我自然想也沒多想便應下了。可當時,我卻一直不明白,你與她素不相識,她為何肯這樣幫你。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也是受人之托。而托她的人,不消我說,你也猜到是誰了,是沈沐昕。你和他的事,我也聽說過一二,原還覺著這個人心狠手辣,無甚情義。至少,不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到此刻我方知,他對你的心思,竟藏得那樣深那樣真,便是我,有時也不禁覺著動容。”

我啞然無語,心底湧上一層愧疚。要如何說,我原來以為的那個人,並不是沈沐昕,而是慕容瑜。我以為,他不忍心看我在後宮的傾軋中受苦,所以暗暗托了自己的弟弟來照拂我。可真相,往往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再想想從我出事醒來後,便伴在身旁的丹碧,我忽然體會到了藏在男子淡漠不語的麵容下,是怎生一顆用心良苦的心。他無法救我,卻暗暗為我籌謀好了一切,暗暗保護著我。

那一刹,心底百味雜壇,淡淡的潮汐在心裏來來去去,是那樣的說不清道不明,不知是感動、愧疚,還是別的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