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三十六章 花開無人賞

我整個人都呆在了那裏,腦袋裏空空的,一幕幕浮現著的,全是相識以來婉婉的音容笑貌,最後,定格在她為我擋劍氣盡的那一幕。心,驀然像被什麽硬物狠狠擊中了一般,揪疼了我全身的神經,盤根錯骨的疼。

婉婉,婉婉……竟是我誤了你一生的幸福麽?竟是我麽?若果真是我,我要如何原諒自己?我還有何麵目見你,去見沐昕?畢竟,汝夏王會對我生情,雖有他自身的原因,但我曾經有意的拉攏靠近,卻也有著推波助瀾的作用。

膝蓋無力彎下,我淌了一臉的淚,愧疚道:“婉婉,雲姐姐對不起你。婉婉,婉婉……”

隔著朦朧淚眼,女子安睡的容顏如斯靜好,一如那年那月那日,月色下池塘裏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靜靜綻放著屬於自己的光華,無須喧嘩,已然驚豔四下。

隻是蓮花,還是當年的那池蓮花,清絕秀麗,還堪有誰與君共賞?共續那夢斷在權貴浮雲裏的愛戀情深?

湖畔的荷花,要開了。辰逸,我再不能……再不能陪你去看。

女子深情遺憾的話語仿若在耳邊響起,那身不由己的無奈不舍生生揪扯著我的心,痛得無法自抑。手,顫巍巍伸出,竟是不敢去碰女子雪花般白淨的臉頰。隻恐,我滿手的血腥汙濁,白白玷汙了她的英魂。

“婉婉,為何,為何偏偏是我……”以手掩麵,我悲泣道。

“墨遲,你不要這樣。便是錯,也隻錯在我一人,與你無關。你切莫將一切攬於自己身上,白白作踐了自己的身子。”男子的聲音徐緩柔傷,分明心中與我一樣的悲痛愧疚。

四目相對,眼波流轉處,滿溢的愧疚痛苦。一旦越過了那條線,無論是我,還是他,都再無法坦然。

隻是,再多的愧疚又有何用?到底已喚不回那個花顏明媚的女子,也換不回一段潔白如初的愛情。我,和汝夏王,生生玷汙了婉婉心中那份純淨無瑕的愛。我想,她寧可心愛的

男子一生一世都記不起她,一生一世形同陌路,也不願有朝一日麵對他已移情他人的鮮血淋淋的事實吧。婉婉,她是那樣執著於追求美好的女子,無論如何,也是容不得這段感情有一絲絲瑕疵的。換了我,也同樣做不到。該慶幸麽?婉婉早走了一步,無須麵對這樣的殘缺。

整個人彷佛被掏空了一般,空落落的,沒個著落,我又是哭又是笑地念叨著:“湖畔的荷花,要開了。辰逸,我再不能……再不能陪你去看。”

哀傷到了極致的情懷,以夢囈般的口吻道出,那一刹,我分明覺察到男子的麵容狠狠抽搐額一下。

他一把抓過我的肩,失了慣常的冷靜,問道:“你,你方才說什麽?再說一遍。”

我不閃避,直直望進男子黑白分明的眼底,一字字道:“湖畔的荷花,要開了。辰逸,我再不能……再不能陪你去看。婉婉臨去前,一直念叨著這句話。可她,終究沒有等來你,也沒有等到……她守候了一生的愛情。她至死,心中還是放不下你,放不下那段情。而你,慕容辰逸,你卻負了她。婉婉一生之中,最放心不下的兩個人,一個是你,另一個,便是她的哥哥。臨死前,她懇求沐昕答應她一件事,說是日後若你和沐昕在戰場上相見,她懇求她哥哥,無論如何不要傷你性命。她對你矢誌不渝的情意,你懂了麽?而你,又真的看清楚自己的心了麽?辰逸,時至今日,其實你一直在騙自己。你明明清楚,從始至終,你心裏愛著的,隻有那年荷花池畔,對你回眸一笑的那個碧衫女子而已。那個在你心裏紮根落葉開花的女子,她叫沈婉,不是雲墨遲。你說你愛上我,不過是愛上一個幻影罷了。”

那一刹,我清晰瞧見有什麽晶亮的東西在男子的眼眸深處破碎,漸漸灰飛煙滅。大滴大滴的淚,砸出眼眶,滾滾而落。

汝夏王,那個風雅淡定的男子,抱著頭,蹲在地上,如一個孩童般嚎啕大哭。嘴裏含糊不清地反複念叨著,仔細去聽

,無非是“婉婉”二字。

我望著眼前的這一幕,眼眶微濕,卻禁不住彎唇而笑。想來,我的這番話,已幫他理清那紊亂的情思。這一世,究竟誰才是他最愛的人,誰才值得他將一世的深情托付。那個人,不該是我,而是婉婉。其實,即便他曾對我動情,也不過是因了婉婉的緣故。究其根底,他從始至終愛著的人,隻有那一人而已啊。隻是身在其中,難免當局者迷罷了。

許久,男子的情緒才略略平複,緩緩拭了淚,靠著床榻而坐,執起女子纖長如玉的手,那淚,又順著眼角飄零而落。那一雙星眸,蘊了綿綿的情意與相思,如霧如夢,似水溫柔。誰能料想,待重逢,已是陰陽兩隔,生死無話。執手處,無語凝噎。

我情知汝夏王此刻心中必定有許多的話要單獨與婉婉說,忙識趣地披了外衣轉身出去。臨行前,忍不住回頭,意味深長道:“我與婉婉,俱是一樣的心思。她不願見自己的哥哥功虧一簣,也不願見著你受到傷害。而我,不願眼睜睜瞧著奕譞死去,失了江山社稷;但同時也不忍心毀了沐昕今日得來不易的一切,看他丟了性命。我們女子心中所求,往往很簡單,不過是所愛之人平安罷了。隻是為何你們男子,心裏明明已裝下了兒女情長,卻還要野心勃勃地欲裝下整個天下?若有一日,江山美人不可兼得,奕譞,他要舍我,還是舍天下?”

我知道,男人間的陰謀算計,原不是我這樣的小女子可領會和想象的。汝夏王此番歸來,背後必然是新一輪的陰謀與腥風血雨,如此來勢洶洶,隻怕南宮澈會招架不住。但短短幾日內,我所經曆的生離死別,愛恨離傷,已教我刻骨銘心,再不願見著身畔任何親近的人受一點點傷害,或是血濺當場。我實在禁受不起一點這樣的打擊和動蕩了。

才掀開簾布,卻有一道高大的陰影從側麵罩來,無端唬了我一跳。定睛一看,才將快出口的尖叫生生咽回,

“沐昕,怎麽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