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零二章 稚子無辜

“皇兄囑咐我來給你送早膳。”

我立時沉臉,一手指著門口,橫眉道:“你可以出去了。”

汝夏王輕輕一歎,“墨遲,因著自己受了傷,便也要讓身邊的人也被你的傷所傷麽?我所認識的雲墨遲,堅毅果敢,絕不是這般懦弱的女子啊!再者,我此番來找你,除了受皇兄所托,另有要事。而此事,與皇兄相關,與社稷相關。”

我漸漸平定下來,垂眸問:“說罷,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事?”

撲通一聲,我抬眼望去,是汝夏王跪在了我的身前,麵容肅穆哀慟,欲言又止。

我心下一驚,情知他所求之事必定非同小可,卻仍是伸手扶他起來,“王爺,你,你先起來再說。你對我行此大禮,墨遲萬萬受不起。”

汝夏王猶自不肯起來,眼眶瑩然,“墨遲,你我相交一場,彼此性情相投,早已超越君臣之誼。作為你的朋友,此刻你遭逢不幸,身心俱創,我本不該在這樣的時刻與你說這些,平添你的痛苦。可是為了皇兄,為了對得起父皇臨終前的囑咐,有些話,我不得不說。但,終究是我對不起你。”

話已說至這個份上,有些事,我已隱隱明白幾分。

“說罷,你要我做些什麽?”

男子低垂著頭,麵容陰暗,嘴角抽搐幾下,輕輕吐出:“請你,回到南宮澈的身邊去。”

心,彷佛被什麽從中間穿過,一下爆裂,粉碎一空,說不出痛,甚至也不覺著痛。隻是,連輕吐一個字,也變得無比吃力。

“好,我答應你。”

帳內,複隻剩下我一人。我坐在床邊,端起那冒著熱氣的粥,一口一口往嘴裏送,也不覺著燙。眼睛,木然地盯著桌上的青色紙柬,許久沒有動靜。

待碗底見空,我手一鬆,任由它跌落地麵,發出尖銳的聲響。手,伸出又收回,收回又顫巍巍伸出,終是沒有勇氣拿起那封信。

汝夏王的聲音複在耳邊回響:“這是皇兄吩咐我給你帶的信。他說,看了這信

,你便什麽都明白了。還有,我的來意,皇兄並不知道。墨遲,我從未見過皇兄這般在意一個女子。他是愛你的,也許,遠比你我所能想象的深。”

心一橫,我取來那信,拆開後,一路望下去。素雅的信箋上,不過寫了一首詩,卻是字字教人斷腸。

你見,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裏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裏

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裏

不增不減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裏

不舍不棄

來我的懷裏

或者

讓我住進你的心裏

默然相愛

寂靜歡喜。

初時,還未覺著什麽,可當汝夏王走後,四下裏寂然一片,無人息也無人語時,我靜臥於床,細細品著慕容瑜送來的那首詩中深藏的意味,心頭一熱,眼角不禁緩緩滑落一滴晶瑩的淚。

一麵是一生不棄的深情,一麵是三生相守的盟誓,兩者在我心中,究竟孰輕孰重?

那個有著惡魔般笑靨的男子,毫不預兆地闖進我的生命裏,先奪身,後掠心,我要如何招架?如何逼回自己已蠢蠢欲動的心?慕容瑜,你可知我不能愛你!

許是藥力的作用,服下藥後,我躺在床上,想著那些糾結的心事,沒一會兒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這一睡,就睡到了午間。

睜開眼時,見著一個侍婢慈眉善目地朝我笑,“姑娘,您醒了。這是雲妃娘娘吩咐奴婢給您送的藥,還熱著呢,可要奴婢現在服侍著您喝下?”

我揉了揉眉心,聞著那股藥味不禁一陣反胃,揮了揮手,而後問:“怎麽是你來送藥?我帶來的侍女呢?”

那侍女越發恭敬地回答:“娘娘久未見親人,很是關心姑娘這些時日裏的飲食起居,遂喚了那位心蓮姐姐去問話。您如果想見她的話,奴

婢這就去喚她來。”

正說著,有人掀開簾帳,露出一張秀美的臉來,雲墨嫵朝那侍女道:“不必了。巧兒,你先出去。”

那被喚作巧兒的侍女溫順答是,低頭而出。

雲墨嫵坐到我的床前,端起那擱置桌上的藥,舀拌了幾下,笑得極溫柔,“雖說是燒已退了,可身體到底還沒有大好,怎能不服藥呢?須知良藥苦口利於病,來,姐姐喂你。”

我的眼角瞄一眼那藥,兀自冷笑:“良藥苦口利於病是不錯,可怕隻怕,這藥並非良藥,而是害人的東西。”

雲墨嫵的麵色微微一變,笑得已有些不自然,“七妹最愛開玩笑,這藥可是姐姐命人親自給你煎服的,怎會有問題呢?莫非你還疑心姐姐會害你不成?”

我笑了笑,眸光冰冷,“姐姐有無害我之心,姐姐心裏最清楚。至於這藥,害的是誰,姐姐自然也是心知肚明。雲墨嫵,原來,你一直都在演戲騙我。”

輕聲笑了笑,她睇著我,眼底殊無笑意,“若要說演戲,七妹也是不賴。我們二人,誰也沒對對方說真心話,這便算是扯平了吧。但這藥,你必須得喝!”

我的手在被褥下收緊護在肚子前,警惕地望著她,“休想。你若敢動這孩子一絲一毫,我定要你陪葬!”

雲墨嫵不禁沉下了臉,“你都知道了?”

我頷首冷笑,“似乎我知道此事,姐姐很驚訝一般。難道依姐姐的意思,我不該知道此事?”

是的,那前來給我問診的大夫是雲墨嫵的人,自然不會對慕容瑜或是我任何一人吐露實情。可他們都忽略了一件事,汝夏王略通醫術。就在剛才,他告訴我,我已懷有身孕。正是這個意外降臨的孩子,打消了我求死的念頭。也是他,教我無可選擇地站到了慕容瑜的那邊。畢竟,我已深受親人亡故的痛楚,我不能讓我的孩子,一來到這世上便沒了父親。稚子無辜,我可以不為自己思量,但須得為他考慮。身為他的母親,我斷不能教他重蹈與我一樣的不幸命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