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圍獵之初

乾清宮外瓊花已落盡,天色朗朗,撥開雲霧見天明。楚凰的右膝見好,多日以來也漸漸在宮中走動開。雖已晉升為貴人,涼淵卻還是差事楚凰來乾清宮中為自己端茶倒水,這其中有何陰謀陽謀,如今連楚凰也看不開了。

這日涼淵手中捏著薄薄折子,眉心團了一層淡淡霧氣,似乎有些鬱結。楚凰遠遠瞧了那折子一眼,上麵鬥大的字都是懇請皇上即日出兵邊關,定要收拾那幫不知好歹的雲奴賊子雲雲。

她端了茶水送到涼淵手邊,漫不經心道:“聽說皇上將戈炎關押起來了?”

涼淵聽了,也隻是淡淡唔一聲。神遊不知去了哪裏。

好半天,等那茶都涼了半截,才抬起頭道:“朕是為了安人心。”

那日涼淵後背中箭,滿朝文武都道是雲奴賊子膽大包天,如今竟敢在帝都動手。誰也不曾料到,這幕後黑手並非是前來朝賀的使臣戈炎,而是他那嫡出的哥哥,從荒漠中追逐到了帝都,阻擾的就是要戈炎與涼淵二人無法結盟。

“這黑鍋,戈炎倒是背了個結結實實。”

楚凰嘲諷笑,手中的茶壺重重放到了桌上。涼淵沉聲不語,隻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她。

“戈淼手底下的人個個守口如瓶,就算抓起來逼供也是拒認。”龍冠下一張臉冷若冰霜,涼淵似乎下定了決心:“明日,朕將去西關圍獵,如若那戈淼還有動向,眾目睽睽之下,也好還戈炎一個清白。”

楚凰眯起了狹長的鳳眼:“那我是不是可以去天牢裏,將戈炎先放出來了。”

“如不放戈炎出宮,那戈淼定會以為結盟已告破,定然會折道回雲奴。”涼淵手指慢慢拂過瓷杯,指尖隻觸到一陣溫涼:“你何時會這般有主意了?”

楚凰心中隻淡淡道:若我說出來,我本不是這時代的人,你恐怕要更為驚訝呢。皇上。

待她出宮時,涼淵的聲音突然從十步之外的珠簾後傳過來:“既然封了貴人……你就是自稱一聲臣妾,又何妨?”

那聲音淡如水,遮掩的卻是內心波濤翻湧。

楚凰隻是腳步頓了一頓,霎時又想起南浮生說過的那句‘你腹中的孩兒也是他踢死的’,全身便涼了個透,當下再沒有猶疑,提裙出了宮。

圍獵那日,是宮中司禮監的公公選的佳日。皇上率領六支驃騎出了宮,長長的隊伍中間抬著明黃色的轎輦,端坐的便是隔了層紗看不見人的皇後貴妃。涼淵說此次圍獵要鬧得全城轟動,那戈淼才會被引蛇出洞。於是這一路走的都是城中的繁華處,楚凰還隔著擁擠人潮看到了翠羽樓。

楚凰是唯一被帶出宮的貴人,涼淵昨兒夜裏特地吩咐下來,著人給楚凰備轎輦,誰知一早起來,涼淵騎在白馬上走了三圈,也是沒看見那頂轎輦。

不由便惱火起來:“這女人又玩什麽把戲!難道要抗朕的旨不曾!”

涼淵領了六隊凶悍的驃騎揚長而去,嘴上雖不提,可一路的臉都如同掉進了冰窟窿裏,冷峻鋒利,駭得圍著看熱鬧的百姓都後退

了幾尺。

“皇上真是個揚武揚威的人!長得跟個神仙似的!”

“……可那張臉便也太冷了……”

“皇上可是國務繁忙,你以為都跟你這廝一樣庸庸碌碌!”

“後麵那隊伍又上來了…….啊!隔著帳子也能看見兩個極美的人…….那便是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罷!”

“說到這後宮中的美人們,你可知最傳說的是哪一個?”

“難不成是皇後?”

“你可真是不懂了,且聽我慢慢講來,這都跟前朝一段往事有關…...且慢,那隊伍的最後,是何人?”

那人正是楚凰,騎著高頭大馬,隻著了一身白色簡裝,烏發全被束在腦後,顯得精致而英氣。而她又一臉冷淡,眸中似乎亮著千萬星辰,看著哪邊,哪邊便是啞然無聲。

待到了西關,所有人都圍著樹林紮起了帳篷。涼淵站在泉水邊,好不容易出趟宮本應該舒心享受才是,但他這一身冰涼至極,顯然是被人氣得狠了。

“皇上——娘娘問她的帳子時紮在哪邊。”

遠遠瞧見晴兒,涼淵眉心一皺:“你們那主子不是沒來麽?”

“誰說的?”晴兒隻當是又有人來造楚凰的謠,急的連話都說不清楚:“我們娘娘早起時路過驃騎營,見了馬群就停下來看了看,後來便挑了匹馬跟在隊伍後麵來了……究竟是誰說我們家娘娘沒來的?”

涼淵聽了前半句已經猶疑回過頭:“你說她是騎著馬來的?”

晴兒連連點頭。

涼淵隻是奇怪:“朕隻聽說她對女工格外感興趣,什麽時候又變了性子喜歡了馴馬?”他好似越來越看不透楚凰了。

“她在何處?”

晴兒指著東南方的小樹林,隱隱可見一隻棗紅色的駿馬奔馳在林中。涼淵穿過忙碌的人群,一身紫金龍袍也隱入了樹林中。

“你這馬兒——”楚凰鳳目一瞪,勒住了馬頭,紅馬嘶鳴一聲。

她在前世時,倒是很少騎馬。現代社會中都是車來車往,出任務時更多次都從飛機降落。偶爾一次學會騎馬,還是在一次出任務時接近一個東歐的貴族家庭,在他們的馬場潛伏了兩個月,也跟那些馬待了兩個月。

比起槍支,她更喜歡馬。相對於槍支的冰冷,馬更為活力一些,楚凰這樣走在刀刃上的人,對於活物總是充滿期待。

隻是這身手顯然生疏了不少,今日選的這匹棗紅大馬,極為不聽話。楚凰有好幾次都差點被顛下馬背。

“……你何時又學會了騎馬?”

涼淵不知是從哪裏進來的,無聲無息走到了一棵杉木下,瞳色深深看著她。

勒住馬頭走了一圈,楚凰道:“這很重要嗎?反正總是在你沒注意過我的時候。”

這一句說出口,涼淵神色莫變。楚凰瞧著紅馬聽話不少,於是放開了手喝了聲,讓馬兒盡情往前奔去,這一舉動讓涼淵深吸了口氣:“胡鬧!”

棗紅馬嘶鳴著在樹林中狂奔,馬蹄重重踩飛一地

落葉。楚凰已經聽不到涼淵的聲音了,她的耳邊盡是呼嘯風聲。

原來這馬也並不是好騎的。楚凰苦笑。

最近的樹枝上傳來涼淵追趕上的聲音:“跳下馬背!”

楚凰心道:這時讓我跳,萬一你並未接住我,豈不是找死?隻是形式緊急,不容她有更多考量,待到涼淵又大喝了一聲:“快跳——”楚凰便一個滾身翻下了馬背,落入的正是一個柔軟的懷抱。

如何說呢,那種感覺。

楚凰一生戎馬,過得冰涼無甚滋味。但這樣的人卻是極為渴望溫暖和擁抱的,就連楚凰自己也不知道,她落入涼淵懷中的那一刻安心,抵得上她在任何時候安眠而去。

“那匹馬……是西域進貢來的,凶猛無比,平時連驃騎營最英武的士兵都無法近前。你倒好,還選了這樣一匹烈性的馬來騎。”涼淵兩手牢牢禁錮著她,目光也深深凝固在她臉上,楚凰隻覺得自己怕是冰磚躺在了烈日下,很快便要融化消失。

“為何不好?”楚凰掙脫出來,踩在落葉上幾聲清脆響聲:“我便是個烈性子,就是跟了我的馬,也須得是個烈性。”

那匹棗紅馬沒了人馴服,已經在遠處靜靜站著。楚凰突然想起那武則天要剜除烈馬眼珠的舉動,輕笑一聲,回過頭道:“這烈馬交由我幾日,必然可以讓它聽服於我。”

涼淵隻當她是閑來無聊,尋樂玩,點了頭便是了。

兩人牽了馬往紮帳處走去,黃昏將至,泉水處已經亮起了篝火。楚凰突覺身後閃過一個黑影,那人來的快去的也快,幾乎就如風一般,待楚凰轉過頭去看已經沒了人影,四處都是空曠的樹林,並沒有多餘的人。

心中卻還是狐疑著,楚凰問起了戈炎的去向。

“在朕的帳中好生待著,今日朕還要同他好生商議結盟的事。”涼淵如此道。

就在另一帳中,紅燭燃出一疊清淚,貴妃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尖細,不知是在與何人說著話,貴妃平日跋扈的聲色罕見地收了起來。

“依臣妾的想法,此次圍獵就是一個不容錯過的好時機。那賤人如今拔地而起,還想憑借皇上的恩寵平步升天?真是妄想!”

煙嫋嫋燒著,一陣難捱的沉默過後,有人慢慢說起了話。

“這是自然。圍獵時,刀劍可不長眼,如果穿了她的心口,那隻能說她自己命薄,沒有這個福分。”

“娘娘說的是。”貴妃得了準信,眉笑顏開。

這幾日她遠遠看著楚凰那賤人每日都賴在乾清宮,她明明一個差點在冷宮中死掉的女人,何德何能跟自己來爭寵?何況還是懷過其他男人孽種的二手貨,她楚凰高升一次,她便要在心中狠狠紮她全身的詛咒針,咒她生不得,死不能。

“隻是這次若要做的不為人知,還得花點心思呢,畢竟……皇上如今的心思都放在那女人的身上。”貴妃後半句說的咬牙切齒。

另一人淡淡嗯了聲,長甲套拂過麵容:“本宮早有主意……明日且看著罷,究竟咱們是如何圍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