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破陣舞 天魔變
一個身披大紅袈裟的大和尚在一群僧人簇擁下飛躍而至，看了看一地殘缺不全的屍首，強按怒意，合十誦佛，攙住渾身是血的疤痕臉僧人道：“明因，你且保持靈台清明，待我為你施展清心菩提咒療傷！”
明因搖搖頭，吃力地道：“師叔，弟子行將圓寂，可能將從前所造殺孽洗清，死後可否魂歸極樂？”這明因以前出身強梁散修，殺人奪寶之事沒少做，後被般若宗大德高僧降服，拜到門下，取法名明因，期盼他明了前因，成就正果。
大和尚點頭：“善哉，善哉，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你為弘法衛道肉身毀損，大有功德，消除惡業往生極樂自不待言。”明因和尚聽完，跌迦而坐，雙目一閉，已然圓寂。
大和尚無悲無喜，向聶隱娘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是般若宗下院首座空善，聶宗主來意我已明了。大錯已鑄，因果糾葛，非是言語所能了結。請動手罷！”般若宗分為上下兩院，上院以方丈為尊，下院以首座為尊。上院偏重佛理參禪，視神通為末學，宗內卻奉之為上；下院更近於修士門派，以修煉各類佛門功法密咒為主，類似宗門護法，宗內地位卻不如上院，這在修真界一直被傳為奇談。聶隱娘所說的空淨卻是般若宗下院公認百年來的第一高手，自當年血洗瓊羽門後一直隱匿不出。
聶隱娘看著這個寶相莊嚴的老和尚，皺眉道：“你們寧可闔寺浴血，也不肯叫空淨那元凶魁首出來？”
空善大師道：“空淨師弟無法離寺，他當年所造因果就由老衲一肩承擔。”
“你擔得起麽？”聶隱娘柳眉一揚，叱道：“瓊羽門血案牽連十數門派，你是不是還要替蜀山、昆侖他們頂缸？”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空善連誦佛號，默然半餉，方道：“隻要聶宗主能夠消氣罷手，老衲又何惜這一世修為肉身？”
聶隱娘搖頭道：“師門血仇，銘心刻骨。豈可交易協商？不誅首惡，我不會罷手！”
空善大師歎息一聲，摘下脖頸的法珠，單手結印，身後一十八名僧人分成三六九三排成三角形擺開，各自取出法器，結成陣型。隻聽空善大師道：“既如此，我便和聶宗主做一賭賽，隻要你能破得了我這羅漢破魔陣，我便告知你空淨師弟所在。如何？”
“好！”聶隱娘手中的血玲瓏重又祭起。
空善大師又道：“聶宗主已殺死我宗數十名弟子，
若破不了，聶宗主便須放下與般若宗這段仇怨，如何？”
聶隱娘雙臂萁張，臨空俯身，冷然道：“若破不了，百年內我不會再找般若宗麻煩！”
空善正待再言，隻見聶隱娘身側的血玲瓏呼嘯聲大作，一波波紅芒罩向空善大師及身後十八羅漢罩去。空善將法珠一拋，當空而起，光芒大作，竟然將紅芒緊緊拘束在內，一絲也泄不出去。而空善大師皓眉低垂，雙手結大威德金剛手印，竟絲毫不見吃力。
聶隱娘急轉血玲瓏，一陣陣呼嘯更為驚心動魄，從八個棱麵射出八麵彩虹般的光芒，再看聶隱娘，身形一閃，已化為八個身影，在虛空之中婆娑而舞，瞬息間，聲、色、光齊至，大半個般若宗寺廟被籠罩進去，遠看就像彩虹出峽，炫目無比攻勢更利！
空善雙目疾睜，喝道：“天魔舞？你真要入魔道？”
聶隱娘清冷的聲音從八個身影口中齊齊傳來：“正是天魔舞，今番看你能破魔，還是被魔所破？”
般若宗占地十數裏的大大小小寺廟像受了驚的巨獸，晨鍾暮鼓齊響，禪院處處響起念經誦咒之聲，夾雜著密如雨點的木魚聲，一波波梵音像海浪般鋪天蓋地響徹寰宇！
空善雙手閃電般變幻不已，大三昧手印、觀世音菩薩手印、大日如來五智印等連番使出，身後十八羅漢隨空善的手印以肉眼難見的速度穿梭位置，空善身形暴漲，天空中一百零八顆法珠砰然三開，個個大如笆鬥，在空中形成形成羅網陣勢，將血玲瓏罩下的聶隱娘死死壓製！
聶隱娘心中暗急，她卻忘了佛家功法雖不以犀利攻伐見長，但對魔道先天克製，再加上般若宗闔寺僧侶誦經加持，等於她一人獨自於般若宗全寺對陣，如何不盡處下風？聶隱娘覺得體內真元像長鯨吸水般湧出，漸漸有獨力難支之感，心下一驚，如此下去不到一時三刻便會真元枯竭。
怎麽辦？
她卻不知道，空善大師此時心中更為驚駭。般若宗屬小乘佛教，修煉依次分為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和阿羅漢四個果位，每個果位分為上中下三品境界。空善勤修一百七十餘年，已修到阿那含中品，早已不遜於當年的空淨和尚。如今這聶隱娘出道不過百年，竟與自己及身後斯陀含境界的十八羅漢相抗若此，而且還是在闔寺上下全力加持之下！要知道，現在的羅漢破魔陣的陣勢足以匹敵渡劫後的仙人。今番若放過這魔女，百年之後般
若宗還能存世麽？想到這裏，空善大師手印一變——大白傘蓋佛母手印！
相傳大雪山孔雀大明王生性凶殘，能從百裏外吸食生靈，有一日竟將釋迦摩尼佛金身吸入腹中，佛祖破其背而出，後踏之回歸靈山。念其天地靈物，不欲殺生，便封其為“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這佛母手印便是念想加持孔雀大明王鯨吞天地之勢，連佛祖都能吞下，可見其威能。
刹那間，天地轉暗，日月無光，聶隱娘頓覺四周空間凝如實物，八個身影漸漸遲滯，最後緩緩歸為一體，當空中血玲瓏蜂鳴不已，彩虹光波斷斷續續，形勢更為告急！
聶隱娘身不由己地被化成大孔雀明王的法珠陣圖吸入，眼看即將被層層看不見粘稠物包裹，於是便一咬牙，仰首吞下血玲瓏，身形急轉，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三頭六臂模樣，姹女天魔變！
隻見一首粉唇微張，嘯乎間狂風大作；一首雙目白光四溢閃電噴湧而出，將身下大地犁出丈許深溝，佛寺禪院紛紛崩塌；一首空中吟唱著起詭異的曲調，梵音竟在曲調中潰不成聲。“轟隆隆”巨響聲中，四周遲滯的空間禁封被徹底打破，虛空中大見光明，法珠四散落地，空善倒射而出，十八羅漢陣型大亂。
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水能克火，但杯水車薪隻能被焚為空氣！
般若宗禪寺中不斷傳來慘呼，誦經加持稀稀落落，聶隱娘收起天魔變轉回人身，一拍後腦，發髻四散，見風急長。化為一道道利劍向十八羅漢射去！
這才是當年妙空師父傳授的控劍術，她早已將煉入後腦的庖丁匕化為金精，融於青絲之中，三千煩惱絲竟成三千殺人劍，端是犀利異常，劍劍致命！
十八羅漢重傷之餘，哪裏還能抵擋一波波的飛劍，隻聽得一聲聲悶哼，已有七八個被前仆後繼的飛劍貫胸而過。
“住手，我們認輸！你、你住手！”空善大師從殘垣斷壁中爬了出來，白須被咳出的血和著灰塵粘成一片，狼狽不堪：“我告訴你空淨在哪裏！”
聶隱娘麵色慘白，青絲收回，內視之下元嬰委頓，此番借血玲瓏之力越階使出天魔變還是傷了神魂。但無論如何也得撐住，總不能教這些禿驢看出自己已是強弩之末，閉目提神道：“在哪裏？”
空善大師卻並未直接回到，黯然半餉道：“我般若宗闔寺五百人抵不住你一人，可否告訴老衲，你是否已然渡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