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賞字
沈冰冰聽完師伯的話，心裏老大不高興，撅著嘴，小聲的輕哼一聲，低下頭去。一旁的青雨走到師父跟前，想要替師妹辯解。
“師父，師妹她————”
剛說沒幾句，他師父橫他一眼，冷哼一聲，青雨見師父臉色不好，心下一驚，低下頭，一句也不敢多說什麽，訕訕地退回去。
場麵變得安靜起來。
韓叔幹笑一聲，打破寂靜，走上前來，笑著道：“鄭老哥，冰冰畢竟還小，淘氣一點也是很正常的嘛！你就被跟他一般見識了。”
鄭淩雲乃江南沈家家主的弟子，像沈家這樣的大家族一般都是以家族成員為主，外姓人很難進入家族核心的，但是鄭淩雲不同，雖然鄭淩雲是外姓人，但是他從小就拜入沈家主門下，由於他天資卓越，而又能勤勉刻苦，很得沈家主的賞識，沈家主視其如子，就連沈冰冰的父親沈蒼雲那般桀驁的性子，都尊稱一聲大哥。
這次受命來九華城的事，不知怎麽被沈冰冰知道了，找到鄭淩雲，百般請求要跟來，這小魔女可是個闖禍精，鄭淩雲自然不會同意，誰知她竟然每天跑來，使盡千般方法，鄭淩雲被她攪得頭都大了一圈，隻能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不過約法三章，第一件就是乖乖的聽自己的話，不準一個人偷偷跑出去玩。沒想到，這來了才沒幾天，頭一件就被她破掉了。鄭淩雲不禁暗暗後悔，當初怎麽腦子一熱，就把她帶來了。
青雨是沈家分支的一脈弟子，由於血緣隔得太遠，他們這一脈不受沈家重視，不過青雨天資聰慧，少時便被鄭淩雲收入門下，極受師父喜愛。
沈冰冰要來九華城，第一個想到可以幫助自己的人就是青雨，沈冰冰天姿絕色，又是沈家正脈，在沈家就如公主一般，門下青年一輩那個不對她心生覬覦，青雨亦不例外，已然是對她傾心已久，沈冰冰今次親身來求，青雨又怎能悖她臉麵？自是多次同她一起請求師父。幾人一起來到九華城之後，又是對沈冰冰關心備至，一路上大獻殷勤，隻不過沈冰冰人看起來單純，實則心思細膩，青雨的心思，她怎看不懂？隻不過她從小到大，經過的這種事，不勝枚舉，對青雨的殷勤裝作視而不見。
鄭淩雲早就曉得徒弟的心思，這次來九華城帶上沈冰冰，也是想給兩人相處的機會，成全弟子的一番心意。不過一路他為兩人創造的單獨相處的機會倒是不少，隻是效果甚微，看來沈冰冰對青雨多半是沒有什麽意思了。
鄭淩雲替青雨暗暗歎息，向沈冰冰看去，卻發現她的目光總是不時的向一旁看去，心下奇怪，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不遠處一個身著青衣的青年靜靜的人站在那裏，不由得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心裏微微有了怒意，——看來這青年是沈冰冰在外麵認識的新朋友，自己的徒弟這麽優秀你視而不見，偏偏對對這麽個外來的小子上心。
鄭淩雲瞥了孟少遊一眼，隨即回過頭來，麵無表情的問沈冰冰道：“冰冰，這位是誰家的貴公子？怎麽不介紹一下？”
孟少遊見狀走過來，躬下身子，剛要發話，沈冰冰看他一眼，臉色登時好轉起來，揚起眉毛，得意的道：“師伯，我可不是故意跑出去的哦，我要是說出他是誰來，保準你們大吃一驚。”
她故意頓了一下，輕咳一聲，道：“他就是朝雲宗的孟少遊！”
韓叔早已知曉，麵色不變，鄭淩雲師徒聽到耳中，大吃一驚，一怔，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鄭淩雲看了一眼沈冰冰，回過頭來一直盯著孟少遊
看，眼神中露出一絲欣喜，臉色一下子柔和下來。
孟少遊見兩人的反應，更是摸不著頭腦，當下再不遲疑，恭聲問道：“我確實是孟少遊，來自朝雲宗，不知二位為何聽到我的名字竟如此吃驚？：”
青雨早就看到他了，隻不過當時他的心都在沈冰冰身上，並沒有多做理會，突然知道他就是自己幾人找尋的人，看他的眼神充滿了不屑。
鄭淩雲剛要說話，韓叔搶在前頭一笑道：“好了，大家別在外麵站著了，有什麽事進屋再說吧。”說著做一個邀請的動作，將四人請進屋內。
孟少遊走在最後，進得屋來，四處打量，這是一間簡樸的屋子，會客廳的布置，兩排竹青的桃花雕木鏤空椅，不過兩排加起來才四張，正好孟少遊四人坐下，顯然主人好靜，平時這裏來人不多，兩邊牆上各掛著幾幅字畫，多畫的是竹子之類。
主人的字剛健有力，遊筆走龍間卻包含了一絲清境無為之意已在裏麵，孟少遊經常見父親提筆練字，用筆柔和，清麗婉轉，卻是另一種清境之意。兩者對比，孟少遊分不清哪個更高一籌，就好比關東漢子的大鼓書與江南女子的清麗小調，一個大漠飛沙般狂野，卻又長河落日靜謐的廣大；一個小橋流水般細膩，卻又有著**的韌性。
韓叔看到孟少遊目光落在自己的字畫上，一動不動，眼神一亮，對孟少遊微笑道：“小兄弟，我見你看我的字畫出神，似乎懂字，你覺得我的這些字，怎麽樣？”
孟少遊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心道：這些字寫的如此高明，又豈是我這凡夫俗子所能肆意評論的？抬起頭來見韓叔正等著自己的回答，臉上不由有些紅，由不得回頭躬身，推脫道：“我——我其實不懂的，隻是經常見我爹————”說到這裏反應過來，這樣回答會給人一種故作謙虛之感。
孟少遊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見別人還沒插話，連忙改口道：“不是——我其實真不懂的！”
果然韓叔搖搖頭，笑道：“小兄弟，你就別謙虛了，有什麽看法說出來，大家共同探討一下嘛。”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在孟少遊身上。
青雨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鼻子裏哼的一聲，顯然很是不屑，他一點也不相信，這個鄉下土包子能看得懂書法，在他看來，孟少遊能認得幾個字就不錯了。
沈冰冰對著孟少遊眨眨眼，吐了吐小舌頭，孟少遊瞪她一眼，她眉毛一挑，對著孟少遊做了幾個口型，孟少遊雖然聽不到聲音，但也懂她的意思——“活該，誰叫你不懂裝懂。”孟少遊一臉苦笑。
鄭淩雲倒是沒事麽動靜，仍然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裏，隻是他的眼裏閃出一絲光亮。
孟少遊不由的後悔起來，沒事兒盯著人家的字看些什麽？他他們一口氣，看來不說些什麽是不行了，咬咬牙，恭敬地道：“我隻是小的時候經常看我爹練字，我自己確實是半分都不懂的，以前我爹也教過我，不過我練了沒幾天就放棄了。”
韓叔嗬嗬一笑，道：“小兄弟，你就不要推脫了，但說無妨。”
孟少遊又看了幾眼牆上的字，這才恭恭敬敬的道：“我隻是說一下自己的看法，若是說的那裏不對了，韓叔可不要生氣。”
說完他抬起頭看韓叔一眼，韓叔正笑嗬嗬的看著他點頭，方才放下心來，道：“韓叔，你的字可謂是獨樹一幟，內慧外秀，”說著指著其中的一幅道：“就拿這幅‘浪淘沙’來說吧，表麵上看去，整幅字輕柔飄逸，有一種超然脫俗之意，
雅而不群，媚而不俗，讓人看了，有一種恍若登仙的感覺。”頓了一下，看了四周一眼。
韓叔微微點頭，似有讚賞之意；鄭淩雲縷縷胡須，嘴角微帶笑意，眼神中頗有欣賞之意；青雨和沈冰冰一臉錯愕，想不到孟少遊還真能說出個什麽東西來，眼神也鄭重起來。
孟少遊一笑，接著道：“這幅‘浪淘沙’外麵看似輕柔，實則裏麵別有洞天，就拿這‘浪’字來說吧，起筆頓挫有力，毫無乏力空虛之感，三點連成一線，似斷未斷；右邊的‘良’字卻是剛勁有力，一筆而成，有一股強大的氣勢在裏麵，仿佛天下之大，獨我一人，審視萬物的淩雲之誌，渾然天成，毫無做作之感！”
一番話下來，屋內眾人不由得重新審視他一下，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孟少遊見眾人不說話，輕輕道：“韓叔，我說完了。”
韓叔反應過來，嗬嗬一笑，誇獎道：“小兄弟小小年紀就有這種眼光，嗯，不錯，不錯，不愧為孟浪的兒子。”
孟少遊眼睛一亮，興奮道：“韓叔認識我爹？”
韓叔看著鄭淩雲笑道：“一代才子孟浪我怎麽會不知道，隻不過要談交情的話，你鄭師伯更有發言權。”
孟少遊疑惑的看著鄭淩雲，青雨和沈冰冰也是好奇的盯著他。
鄭淩雲開懷一笑道：“我和你父親那可是關係非淺，想當年把酒談歡，何等逍遙！隻不過後來，他跟著師叔出了沈家，在超雲山建立了朝雲宗，之後我們倆就再也沒見過麵了”
他輕歎一口氣，接著道：“一轉眼二十年過去了，連他的兒子都這麽大了，隻不過孟浪兄弟最後——”又是輕輕一歎，不勝悲傷之意。
孟少遊聽他一說，想起父親的死，心裏的悲傷就像漲潮的潮水，洶湧而來，一發不可收拾。
“昊天宗！”鄭淩雲語氣冰冷，雙眼圓睜，顯然十分憤慨。
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誰都不再說話。
許久，韓叔輕歎一口氣，安慰道：“死者已矣，大家節哀順變。”
孟少遊從悲傷中緩和過來，看著韓叔和鄭淩雲心中詫異，為何父親有這麽多的好友卻並不告訴自己
當下，鄭淩雲把孟少遊叫道身旁，問他孟叔死的經過。
孟少遊將當天的事詳細的講了一遍，眾人聽完都是唏噓不已。
韓叔歎到：“孟浪兄弟雖然不習武，但卻有著習武之人的浩然血性，不愧為男子漢大丈夫。”
鄭淩雲聽完卻是滿臉疑惑，道：“照這麽看來，昊天宗肯定有所圖謀，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眾人亦是疑惑不解。
突然鄭淩雲臉色大變，語言有些急促道：“不好！昊天宗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不出幾日，定會重上朝雲山，我要馬上回杭州，稟告宗主，馬上派人手助朝雲宗脫困！不然可能就來不及了。”
韓叔猶豫了會兒，對鄭淩雲道：“要不要我回韓家，——————”
鄭淩雲明白他的意思，擺擺手，打斷他的話，道：“不用了，你已經隱居多年，又不大管韓家之事，再說事情還沒到這個份上，如果事情再有惡化，你在去韓家也不遲！”
沈冰冰見孟少遊一臉苦悶，拉住他低聲安慰道：“別傷心啊！有我們江南沈家的幫助，朝雲宗肯定會沒事的！”
一旁的青雨見兩人拉拉扯扯，姿勢甚是曖mei，心裏泛酸，輕咳一聲，算是提醒。
沈冰冰瞪他一眼，輕哼一聲，不再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