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五章: 盧氏（下）
這會兒，禮也送了，茶也喝了，客套也客套的差不多了，就該進入正題了。
“聽說嬸子遠道而來，是因著大姐姐和沫雲起了些爭執？”蘇沫雲一開口就是顛倒黑白，混淆視聽。
盧老嬸子一聽這話，眼神裏倒是透出些許似笑非笑的神色。她先是擺手讓青雲出去了——這種事情畢竟不好讓還沒定親的姑娘聽。然後，才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道：“蘇三姑娘知道的倒很清楚。”
她本帶著諷意說出這話，不想蘇沫雲卻點了點頭，道：“確實清楚，因是我和大姐之間的事兒，我沒個不清楚的！……”
盧老嬸子不言語。
蘇沫雲掀開了茶蓋，眼睛瞧著碧綠的茶湯，慢吞吞道：“這事兒說來還是家中沒管教好的下人，因犯了事兒被大姐一念仁慈，沒灌啞藥就趕了出去，不想那人卻懷恨在心。好好兒的就隻是姐妹的小吵鬧，哪裏有紅臉的呢，就給這麽傳了出去。倒是越傳越邪乎，最後，我這麽一聽，竟成了大姐嫉妒我，您說這話兒可不可怕。”
盧老嬸子挑了挑眉：“哦？竟是這樣？”
“自然是這樣。”蘇沫雲睜眼說瞎話，說得十分篤定，“不然您說，府裏姑娘無不是親親熱熱的的姐妹，哪有說爭吵兩句頑笑兩句就要老死不相往來的道理呢。嬸子可不是最明白不過嗎？”
盧老嬸子對這話不置可否，隻慢悠悠的喝茶，半晌，才笑道：“大姑娘什麽模樣老太婆我不知道，不過我冷眼瞧著，三姑娘這份伶俐勁兒，若是大姑娘有三姑娘十中之三四，就是頂好不過的了……”
蘇沫雲微微笑道：“哪當得上嬸子這份誇獎呢。大姐姐可不比我糊塗，人是最最溫柔，最最和善不過了呢！……”
說出這話的時候，蘇沫雲已經被開始的時候，那大段兒的誇讚蘇夫人母女給惡心的差不多了，到現在，已經沒什麽特別反應了，可以稱得上是信手拈來，十分熟稔。
盧老嬸子微微一笑，不做聲。
蘇沫雲接著道：“要我說，嬸子這麽慈和的一個人，今早，竟聽聞有人造謠，給嬸
子說成了惡煞煞的人了呢，說好好兒的聽風就是雨，要給我們頂好的大姑娘退親，這事兒從何說起呢？連沫雲都覺著，這是無稽之談。哪有人聽信謠傳就要退親的呢？更何況是老太爺定下來的婚事，定也萬萬不能當做兒戲才是呢！……”
蘇沫雲發難了。
盧老嬸子就像是蘇沫雲說的，這一輩子都在後宅呆著了，大風大浪沒經曆過，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她可經曆的不少。蘇沫雲這張嘴一開口就是是非不分，顛倒黑白，她焉能不知道蘇沫雲什麽意思？現下隻是悠悠然的笑，不急不緩的道：“聽信謠傳？這種話，也傳的出來，貴府下人當真疏於管教了……”
“沫雲也是這樣想的呀。隻可惜母親病的昏昏沉沉，大姐姐一心待嫁，就剩下年紀尚輕的二姐姐和不知事的沫雲，怎麽能掌這一府的事兒呢。不過其他的事沫雲不知道，這謠傳的人，沫雲可知道不能輕饒，這會子應當已經打發出府了。可見呀，這傳言當真是，害人不淺呢！……”蘇沫雲頗有深意的瞧向盧老嬸子。
本以為話說到這個地步，也就差不離兒了，哪曾想，盧老嬸子根本不吃她這套。
“算啦丫頭，你當我是老糊塗了嗎？今早你母親可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她不想認這門親呢。盧家雖不是什麽鍾鳴鼎食的大家，倒也擔得上“世家”二字，這幾年是有些沒落了，但到底，子孫也不是無能之輩。盧家啊，還容不上別人，挑三揀四。”說到最後，一直以來都表現的頗為和藹的盧嬸子，也麵露肅然，語態淩厲。
蘇沫雲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人家把話說明白了，這事兒，就是你蘇家不對，我們憑什麽因你黃毛丫頭一言兩語的委屈自己？說白了，如若不是因著蘇老太爺的關係，盧家作為一個世家，哪怕再沒落再沒裏子，也是個名頭清貴有麵子的人家，娶商賈的女兒？更是不可能的了。
世家其實，是一個很牛的存在。蘇沫雲以前一直不理解，世家怎麽就敢這麽大搖大擺的蔑視皇權。但是，後來，她算是漸漸了解了。
所謂“世家”，是世世代
代相傳承下來的大氏族，每一個世家後頭都有著非尋常能比的深厚底蘊，說起來，皇家是夠“尊貴”的了，但不夠“高貴”，皇家一族當皇帝才興起幾代啊？那世家，可是，追溯久遠。在世家麵前，就連皇家都算是沒文化沒底蘊的人家了——隻是這話，誰又敢當著皇家的麵子上說呢？
能傳承下來這麽多代是很不容易的，更不容易的還都要是每一代都出了了不得的人物，才能稱得上是“世家”。就比如眼前這個盧家來說吧。盧老太爺的爺爺，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大才子，是與周家周蓮之可以相提並論的主兒。盧老爺的叔父呢，是很有名的書法家，那頗受文人喜愛、風格狂放不羈的“丘南體”，就是盧老太爺的叔父的傑作。至於盧老太爺，雖在文學上沒有什麽太大造詣，但架不住人家跟著老皇帝一起過了程河啊，那是開國元勳的地位，誰敢不尊敬？也就是這幾輩兒，盧家才漸漸日益沒落了，不然還真是盧嬸子說的那句話，盧家，哪有讓蘇家挑個夠的份兒呢？
見蘇沫雲也不說話了，盧老嬸子反倒笑了：“你這小姑娘，倒是生了一副好口舌，隻是眼也長得忒高了些。這世上不提誰比誰聰明吧，但自己看自己呢，總也得看出一些缺點，才好進步，你說是不是呢！……”
盧老嬸子這話，倒是叫蘇沫雲有些醍醐灌頂。
盧老嬸子說的不錯，這麽長時間以來，她確實一直以“自己是現代人”、“自己比這莫名其妙的架空時代的人多出幾千年的文化底蘊”而感到自驕自大，在她眼裏，這裏所有人都透著幾分可笑，尤其是像她母親她姐姐那模樣的，更算是愚不可及。所以，自己一直超然於世俗之外，就算是和慎王爺定了親，也隻是單純的想著欣賞帥哥，並沒有真正地把自己代入到“嫁為人婦”這句話裏。
現在盧老嬸子這一席話，倒是叫她刮目相看的同時，又有一些自慚形穢——其實不管是什麽時代的人，都有還是有聰明人的呢。
瞧蘇沫雲羞得滿臉通更紅，盧老嬸子也不扯著不放了，倒是打了個嗬欠說：“這次來呢，倒也不是因著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