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命懸一線

晚上的時候老李媳婦燉了一鍋烏雞湯,她給牧歌盛了滿滿的一大碗,她將手上的油汙在圍裙上擦了擦,

“快點喝吧,這東西趁熱喝最大補了,聽說多喝點烏雞湯生孩子的。”

牧歌不禁失笑,這喝烏雞湯和生兒子有什麽關係呢,農村依舊是老封建,家家戶戶盼著生兒子,誰家若是有了兒子便覺得有了靠山和頂梁柱,生了女兒則認為是賠錢貨,畢竟女兒長大成人便嫁入夫家,伺候夫家的雙親。

牧歌摸了摸自己圓鼓鼓的肚子,不過是六個月的光景她的肚子已經如一麵大鼓般的凸起來,並且她的胃口好的很,她都要懷疑自己快變成大胖子了。

牧歌看著老李兩口子依舊吃著攙著棒子麵的黃麵饅頭,他們給自己的則是白麵饅頭。

“爸媽,咱們家一天比一天好了,你們怎麽還吃這個?我真的要生氣了,直到這個時候你們怎麽還是把我當成外人呢?”

老李媳婦笑著說道,

“吃了這麽多年的棒子麵窩窩頭,現在已經改善了許多了,我覺得雜麵饅頭挺好吃的。”

老李也隨聲附和。

牧歌無奈的輕歎了一聲,盡管家裏的條件改善了許多,可是老人家還是保留著節儉的習慣。老李沒事的時候還好背著手去村裏撿垃圾賣錢,她已經跟他說了好多次,可是老李隻是憨憨的笑了笑,依舊去撿垃圾賣錢。牧歌無奈了,隻能由著他,就當是鍛煉身體了。

牧歌將飄著一層油的雞湯喝了下去,又吃了一個雜麵饅頭。農村的饅頭個頭都挺大的,足足有兩個巴掌合起來那麽大。

牧歌考慮到冬季就要來臨了,她想盡快的搬過去,於是說道,

“爸媽,這幾天你們在家裏收拾一下,我們盡快的搬過去。”

老李兩口子都沒有說話,老李隻是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老李媳婦將桌子上的碗筷收拾起來,牧歌起身幫忙,老李媳婦連忙將牧歌手中的碗筷奪了過來,

“你就別忙活了,都在外麵跑了一天了,已經夠累的了。這些事就交給我吧。”

屋子裏響起老李媳婦刷碗的聲音,嘩啦嘩啦的流水聲打破了這層寂靜。牧歌覺得老李兩口子一定有什麽話要說,隻是他們兩個誰也不開口,好像等著對方開口。

屋子裏悶悶的,牧歌終於忍不住了,她打破了這份寂靜,

“爸媽,你們是不是有什麽想法,要是有想法呢就說出來,要是有什麽要求呢就提出來,隻要我能辦到的一定會盡力滿足你們的。”

老李媳婦將手中的碗放在廚子裏,她說道,

“閨女,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啊,自從你來到了我們家,真真的讓我們過了一會人的日子,兒子死後,我們兩口子的心裏難受的很,你的到來倒是讓我們心裏的這份難過衝淡了,每天圍著你忙忙碌碌的,我們才覺得日子有了盼頭。後來你還替我們換了債,給我們添置了家具,買了樓房,我們兩口子的臉上也有了光,以前的時候,我們兩口子總覺得欠著全村的人情債,走路都要低頭弓背的,現在我們兩口子都直起了腰板,村裏人看到我們也是親親熱熱的,誰不誇我們有個好兒媳婦。我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還能要求什麽呢?老頭子好還是你說吧,我實在是說不出口。”

老李媳婦說到動情處的時候,眼睛裏老淚渾濁,她用圍裙擦了擦眼角,藏藍色的圍裙濕了一片。這件圍裙已經跟了她很多年了,她總是舍不得扔,洗洗補補又是三年,她是個戀舊的人,她舍不得一切陪著自己過苦難日子的任何東西,她覺得這條圍裙就像是她的老朋友,雖然洗的發白了,可是她用起來很順手,就像是昨天,她用了很多年的勺子斷了,牧歌給她買了一件新的勺子,可是她就是用不慣,仍舊把舊勺子綁上了一個木條,繼續用著。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的,可是她就是覺得用的很舒服。

老李將旱煙收起來,他低著頭,聲音有些沉重,

“閨女,你能將我們這個破破爛爛的家變了新樣子,我李老頭打心眼裏高興。這幾天我躺在床上總是睡不著,睡不著的時候我就開始想問題,想到你在火車站救我的一幕,我們能夠相遇就是一種緣分,確切的說是我老頭子老太太的福分,就像是老太太說的,你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改變了我們的家庭,讓我們在村裏抬起頭做人了,這份恩情我們感激不盡,這輩子我們老兩口已經是殘年之軀,已經沒有辦法報答你了,下輩子我們兩口子就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你。我們兩口子合計了合計,我們舍不得自己的老屋還是不跟你去了,你也知道,年紀大了的人都戀舊。”

老李說完之後又點燃了旱煙吧嗒吧嗒的抽著,煙氣升起,滿屋子都是旱煙的味道,嗆人的氣息擴散開來,他劇烈的咳嗦了一陣,似乎想到了什麽,又迅速的將旱煙掐死。

牧歌笑著說,

“爸,沒事的你抽就行,已經過了三個月不礙事的。”

老李憨憨的笑了笑,他並沒有繼續抽,還是將旱煙收了起來。

牧歌覺得這一定不是老兩口拒絕自己好意的主要原因,誰不想住新房子,況且新房子裏還有暖氣,更舒適一些,這幾間老房子是那種土胚房子,每到下雨的時

候就要漏水,老李兩口子不停的修著屋頂,盡管如此,下雨的時候還是如期的漏水,這讓兩口子很是無奈,並且這幾間房子,透風撒氣的,若是冬季北風呼呼的刮,雪花飄飄灑灑那還得了,真不知道這兩口子這幾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牧歌說道,

“爸媽,我知道你們真心的把我當成了你們閨女,今天我就跟你們講幾句掏心窩子的話,自從我來到這裏,我就已經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為了這個家我覺得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如果沒有你們的收留,我可能要露宿街頭了,你們不必覺得愧疚和不安,我所給你的幸福,是你們應該享受的。況且再過幾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難道你們忍心我孤零零的一個人住在大房子裏沒有人照顧?我的飯店就要開張了,還需要爸媽給我做幫手呢,爸媽就不想幫我嗎?”

老李媳婦連忙說道,

“那怎麽行?我們當然要幫你了。”

牧歌笑著摟著老李媳婦的肩膀,

“那不覺得了,明天就開始收拾東西,咱們一起住進大房子裏去,以後飯店的生意還得仰仗你們兩個呢,家有二老如獲二寶。”

老李媳婦笑著指著牧歌的眉心,

“你這個丫頭啊,我們真是拿你沒辦法了,難怪這麽會做生意呢,小嘴真甜。”

老李也不再說什麽了,他背過身去擦了擦眼淚,他看了看天空上高高掛著的月亮,蒼天啊,你果然是公平的,一定是可憐我們兩口子,這才派了一個這麽善良的姑娘撐起我們這個家。其實他們老兩口原本是打算將兒子的骨灰接回來之後,買兩口棺材,一個給兒子,另外一個是給他們老兩口準備的。是牧歌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勇氣和動力。

這幾日老李兩口子開始收拾家裏的東西,他們是過慣窮日子的人,這也不想丟那也不想丟,結果收拾了一大堆的東西,看著院子裏擺的滿滿當當的東西,牧歌不住的苦笑,看來她要請搬家公司來幫忙了。

可是沒等她請的搬家公司到,喜子家還有紅梅,大喇叭一行人已經率領一幹老少爺們來幫忙了。

大喇叭高嗓門一切都是她指揮的,

“大家聽好了,一會兒咱們大家齊心合力幫著老李家搬家,誰要是敢喊苦喊累就趕緊給我拔腚走人,想想你們在牧歌手裏領的一疊厚厚的鈔票,你們還有臉喊苦喊累嗎?再說了小李媳婦是咱們村第一個去鎮上開飯店的人,咱們村必須給她把這聲勢搞大了,讓那些城裏人看看,咱們小李媳婦是有後台的,她的後台就是真個西橋口村。”

院子裏的老少爺們齊聲洪亮的說好。

老李兩口子笑的合不攏嘴,牧歌不停的對大家說著感謝的話,果然是人多力量大,緊緊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家裏已經置辦妥當了。牧歌原本打算讓大家留在飯店吃飯的,大喇叭早就帶著村裏的老少爺們一哄而散,她臨走的時候跟牧歌說,飯是一定要吃的,不過不是這個時候,等牧歌的飯店生意紅火的時候,她是一定要來的,到時候不許牧歌嫌棄她吃的多。

牧歌笑著說一定會管夠的,牧歌知道他們即使來自己的飯店吃飯也不會白吃的,這就是村裏人的樸實,牧歌忽然深深的愛上了這個邊陲小鎮,雖然她來的季節不是很好,已經是蕭瑟的深秋,可是她依舊發現了小鎮的美,清早的時候,金黃色的太陽慢慢的升起來,一地的秋霜閃耀著瑩瑩的光芒,小鎮籠罩在嫋嫋的霧氣中,就如置身在仙境,這邊的霧氣跟大城市的霧氣不同,大城市的霧氣是混濁的,帶著汽車尾氣和垃圾腐爛的氣息,可是這邊的霧氣很清爽,讓人覺得整個毛孔都跟著清爽起來,空氣清新的很。

牧歌有時候想,自己會不會在這裏待一輩子呢?想過這個問題她啞然失笑,是能告訴她這一輩子能有多長呢?自己似乎有點杞人憂天呢,還是得過且過的好。等孩子出生了,就好好的將孩子撫養成人,然後陪著他一起成長,等他長大的時候,自己慢慢的變老。有人說時光就是一個染色機,漸漸的將身上的青春染成枯黃。牧歌不禁又想到陸青那一頭張揚的酒紅色,她相信任憑時光如何的染色,他那一頭張揚的酒紅色一定會一成不變的,至少在她的記憶中是不會褪色的,他依舊是霸道的溫柔。

青青子衿的生意要比自己預期中的好,每天都有新的菜品的推出,並且每到節假日的時候牧歌總是推出花樣繁多的優惠活動,青青子衿在古色古香的小鎮上顯得獨樹一幟,很多然慕名而來,牧歌已經考慮開第二家分店了。

伴隨著忙碌,牧歌的月產期已經越來越近了。牧歌不得不將飯店的事宜交接給浮生,浮生是她後來招收的一名學徒,後來發現浮生很有管理天賦,便將飯店裏瑣碎事務交給他打理。他不過是一個二十五歲左右的男子,幹淨利落的小平頭,一雙大眼睛烏黑深邃,嘴唇很飽滿,看上去並不像是本地人,也不像是普通的人,倒像是中途家落的貴公子,或者離家出走的少爺。

對於浮生的身世,牧歌曾經問過一次,可是浮生緊緊的抿著雙唇不作答,牧歌覺得他既然不想說就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還是要尊重他的隱私。不過這也說明浮生並不是普通的人,說不定就連這個名字都是偽造的。

浮生安靜的聽著牧歌對自己詳細的交接,他不時的插上幾句,

“老板你就安心的生孩子吧,店裏的事情你就不要記掛了,一切有我呢。”

牧歌很感動,特別是他說一切有他那句話的時候,牧歌恍惚間想到了陸青,每當有危險的時候,陸青總是緊緊的將她護在身後,然後溫柔的對她說,不要怕,一切有我呢。牧歌摸了摸自己發紅的臉頰,她怎麽能聯想到陸青呢?她隻能含含糊糊的結束了談話。

老李媳婦將自己做好的被褥整整齊齊的放在花包袱裏,其實老李媳婦的眼睛不太好,牧歌原本打算買一些新的被褥的,可是老李媳婦執意要自己親手做,她說自己做的比較暖和,買的那東西指不定是黑心棉,對小寶寶不好。

喜子家河紅梅接著趕集的空也來看望了牧歌幾次,喜子家羞紅的告訴牧歌她也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牧歌將自己的經驗傳授給喜子家,紅梅過了五一就要結婚了,牧歌笑著說一定會參加紅梅的婚禮。紅梅說,那時候你的孩子也就是三個多月怎麽能離得開你呢。牧歌覺得也是,便將一串瑪瑙手鐲塞給紅梅,她說她也沒有什麽好東西,這個送給紅梅就當是她們的姐妹情誼。喜子家嗔怪道,你就是偏心,單單的送給紅梅東西呢。牧歌笑著扭了喜子家一把,她說要是喜子家生了,她一定給喜子家打套金鎖,喜子家笑著說,這還差不多。

牧歌的身體還沒有來反應,她覺得趁著自己還沒有生還是先去飯店看看吧,況且不知道連鎖店開業的事情籌備的怎麽樣了。

牧歌挺著大肚子來到了飯店,浮生見她走過來,連忙貼心的護在她的身前,生怕她被來來往往的客人碰到。

浮生娟秀的麵容擰著疙瘩,

“你不去醫院怎麽跑這裏來了,不是這兩天就要生了麽?”

牧歌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沒事的,反正現在還沒有感覺呢,到時候有了感覺再去也不遲的,況且我們這裏距離醫院這麽近。”

浮生將這兩天的賬目拿出來給牧歌看,牧歌看都不看一眼,她是極其相信浮生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浮生倒是一改平時的嚴肅像開玩笑道,

“你就不看看,萬一我做假賬私貪你的錢財呢?”

牧歌用纖細的手腕拖著下巴斜著眼睛問道,

“你會嗎?”

在浮生的眼裏,牧歌的姿態很銷魂,竟然是萬種風情,她跟別的孕婦不同,別人懷孕的時候簡直就是把自己毀了,臉上長斑了,頭發亂糟糟的,並且全身浮腫,但是牧歌不同,她的氣色紅潤身體依舊是纖細的,隻是肚子顯得凸出了些。她依舊是動人心魄的。

浮生低下頭沒有說話,隻是撥弄著眼前的計算器,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到底算的什麽賬目。他隻覺得自己的臉麵有些發燙。

牧歌看到浮生不說話,以為自己開玩笑開大了,正要安慰他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自己肚子傳來一陣陣痛,不好了這是要生了。

牧歌一把揪住浮生的衣服,她疼苦的張了張嘴,浮生立刻醒悟過來。他將牧歌橫抱起來,直衝衝的朝外跑去,他額頭的青筋暴起,大聲吼道,借過,借過。

浮生在門口叫了一輛出租車,他抱著牧歌不住的安慰牧歌,

“沒事的,不要怕,放鬆呼吸,一切有我在呢。”

牧歌隻覺得疼痛漫延開來,她耳邊浮生的話語越來越模糊,她隻是記得他說一切都有他呢,她不禁苦笑,生孩子就是女人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有他頂個屁用啊。

幸好這個時候,路上的車不是很多,出租車暢通無阻的來到醫院,浮生抱著牧歌跑了出來,醫護人員慌忙為牧歌安排了手術。

浮生連忙給老李兩口子打了電話,掛掉電話他焦灼的在走廊裏走來走去,仿佛這個孩子跟他有很大的關係。過了一會兒,老李兩口子大包小包的趕到了,他們僅僅的抓住浮生的手,

“孩子,真是多虧了你啊。”

浮生苦笑一聲,

“等她安全的生下孩子再說這些感謝的話吧。”

此時手術室的門開了,

“誰是產婦的家屬?”

老李兩口子忙說,

“我是,我是。”

醫生皺了皺眉,他看了浮生一眼,

“你是她的丈夫嗎?病人肚子裏有兩個孩子,需要剖腹產,請你簽字。”

老李兩口子說道,

“醫生,我們是孩子的爹媽,我們簽字中不?”

醫生依舊看著浮生,他認定浮生是孩子的父親。他等的有些不耐煩了,

“病人現在的情況十分危險,一分鍾也耽擱不得。”

浮生點了點頭,他拿起筆在協議上簽下了字,隻不過他簽下的不是浮生,而是自己真實的名字 ,江炳原。

也許這裏的人不知道江炳原是誰,但是一線的大城市都知道憶江南飲食連鎖店的老總是江乾坤,江乾坤有一個兒子便叫江炳原,隻不過這個兒子很神秘,沒有多少人見過他的真實麵目,大部分隻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誰也沒有想到憶江南未來的東家江炳原竟然蝸居在這個邊陲小鎮。

(本章完)